夜黑風高, 烏雲緩緩, 明月漸漸躲藏在雲的後面。一陣風吹過, 樹枝盡被吹得刷刷響,斑駁樹影搖曳, 如妖魔鬼怪張牙舞爪。
悄無聲息, 一個黑影瞬間出現在屋內,緩步走至水沐身邊, 輕笑一聲, 幽幽女聲響起, “終于得到你了……”
白玉般的纖手伸出,手指似要撫上水沐面頰, 就見劍光一閃, 黑影頓時發出一聲凄厲慘叫。
“休要碰我。”
話音未落,水沐身形快若閃電,劍鋒又直沖那黑影咽喉刺去。
黑影狼狽躲開, 就聽一陣桌椅倒地的聲音,黑影踉踉跄跄從屋子裏跑了出來。
原本漆黑一片的院子亮起數把火把, 明亮的火光驅散黑暗,讓所有的一切無所遁形。
水靖闊步走出, 行至那黑影幾米開外處, 冷眼笑看了她一會兒,才道:“聽聞‘警幻’乃是仙姑, 法力高強,何以現在如軟腳蝦一般狼狽不堪, 看來不過爾爾。傳聞果然不可盡信。”
火光映照下‘警幻’美麗臉龐殺氣凜冽,咬牙瞪着水靖,“你既已知曉我的身份,就該知人不可與天鬥!速讓我離開,今日之事一概不究。否則它日必以百倍相報,死後也不得安寧。”
“你以為本王會信你的鬼話?”水靖嗤笑,“當年警幻仙姑放你生路,又助你修煉,你卻半點舊情不顧,恩将仇報。今日若放你離開,它日豈不是本王的死期?”
‘警幻’頓時臉色大變,叫道:“休要胡說,我就是警幻仙姑!警幻仙姑就是我!沒有她人!”
“反應這般大,果然心虛的很。不過你不承認也不打緊。”水靖态度無所謂的樣子,“反正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本王向來心善,許你說說遺言。”
“心虛?我同她本為一體,她就是我,我就是她。自古以為能者居之,她比不上我,自是該退位讓賢。”‘警幻’笑了笑,微擡下巴擺出一副高傲姿态,“而且爾等凡人,你以為你們能殺的了我?”
“原沒有十足的把握,現在……”水靖微微一笑,“卻是有了。想來你自己也知無法逃走,否則豈會留在這裏與本王廢話?”
‘警幻’臉色沉了下來,嘴唇緊抿,沉默了片刻,轉頭看向水沐,“為什麽?你就如此不待見我?”聲音凄涼,如果被不明所以的人聽到,定會以為此處正在上演薄情郎棄糟糠的戲碼。
水沐聽後眉頭緊蹙,一語不發。
‘警幻’以為他在遲疑,心中不由有些欣喜,又繼續問道:“你對我難道就沒有一絲喜歡?”
水沐臉上終于露出厭惡神情,“想到你是個不知道活了多少歲的老太婆,我就覺得惡心。你說這些話難道就不覺得羞恥嗎?”他又看向水靖,表情相當不耐煩,“該知道的差不多都已知曉,還留她做什麽?”
‘警幻’雙手下意識的攥了起來,越攥越緊,指甲掐進手心裏也不知疼痛,“你竟當真如此絕情?那绛珠有什麽好,不過區區雜草罷了。當年绛珠還未化形時你就對她另眼相看,甚至與她瑤池仙露助她修煉。她究竟哪裏比的上我!?”
“瑤池仙露?”水靖驚訝的挑眉。他記得‘警幻’一直言說绛珠仙草是因神瑛侍者時常以甘露灌溉,久延歲月,方修成女體。這裏面,可從未提到過瑤池仙露。
不待水靖發問,被水沐的話和态度刺激到的‘警幻’就自己說了出來。
原來瑤池上空矗立尖垂□□,又名淩雲鐘乳。此淩雲鐘乳吸收天地精華,百年方得凝聚一滴水。這水便為瑤池仙露。因瑤池仙露集百年天地精華,只一滴就可脫胎換骨,增強修為,并對以後的修煉有着莫大好處。绛珠仙草雖只得幾滴瑤池仙露滋潤,但假以時日,修為絕非‘警幻’可比。‘警幻’原就不喜绛珠仙草,又怕她化為人形後厲害過自己,自是想方設法的破壞。誰想神瑛侍者目光被绛珠仙草吸引,憐愛不已,日以甘露灌溉。這甘露自是不能與瑤池甘露相提并論。而绛珠仙草本就生長于天河邊上,水分充足,又因甘露不易在土壤中流失,時日一久,绛珠仙草根須就被完全浸泡在濕潤的土壤之中。幸而有瑤池甘露為其脫胎換骨,方逃‘爛根’的劫難。雖是這樣,但到底受了影響。化形後修為雖然在衆多花草成仙的仙子們獨占鳌頭,但比之‘警幻’卻是遠遠不足,也算勉強達成‘警幻’的目的。不過‘警幻’并不滿足,趁绛珠仙草初化人形懵懂不知事實時,騙她說她之所以能有今日全是因神瑛侍者的緣故。绛珠仙草信以為真,于是有了‘還淚’一說。
“她根本就不記得你了!你可知她心心念念要報恩的人是神瑛侍者而不是你!雖然如今不知因何緣由竟讓她忘了‘還淚’,但她遲早會想起來。一個不記得甚至可能都不知道你的人,你為何還要對她念念不忘!?”‘警幻’最後吼得有些歇斯底裏。
水沐靜靜站在原地,看着‘警幻’醜态畢露,冷冷道:“瘋言瘋語,不明所以。”
‘警幻’怔住,盯着水沐半晌,喃喃起來,“是啊,你不記得,你已經不記得了。那為何你和绛珠還能……是天意如此嗎?不公平,這對我不公平!”她用力的搖起頭來,狀若瘋癫。
“遺言說完了吧?”水沐不耐的握緊手中長劍。
‘警幻’突然間低聲笑了起來,“你以為你和绛珠能長長久久嗎?你們身份差距太大,若時間一長绛珠便會魂飛魄散,永遠的……”
剩下的話還未說完,水沐手中的長劍已經刺穿‘警幻’的胸膛。
‘警幻’錯愕的低下頭看了看劍,又擡起頭看水沐,身影逐漸變淡,直至完全消失,如煙消雲散。
水沐神色不變,語氣裏卻多了一絲抱怨,“為何要留她說那些瘋話,應該一開始就将她殺了才是。”
“這不是不想讓某人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嗎?”水靖目光移向某處,“如何,可還一直堅持自己是正确的?”
風吹過樹葉沙沙做響,再無其它聲音傳來。
“甄士隐剛剛離開了。”文東延道。
“是嗎?”水靖冷笑。
确實應該離開,因為沒臉留在這裏了。甄士隐之前也不知是如何被那一僧一道荼毒,始終相信‘警幻’ ,認為自己所作所為是順應天命。就在出發去皇陵的前一晚上,他還跑過來勸說他天意不可違,委婉的表示不要打擾甄英蓮等人的歷劫。不同于一僧一道,甄士隐從未做過任何壞事,也從未與他為難過,因此他也不想對他趕盡殺絕,只是與甄士隐打了個賭。如果‘警幻’真是好的,他就再不插手甄英蓮等人的事情。不過從‘警幻’被殺甄士隐都沒有出現,應該是已經看清了‘警幻’的真面目。
想想也是,‘警幻’剛才雖然沒有将自己對甄英蓮等人的企圖說出來,但卻親口承認‘绛珠報恩’是個謊言。而因此一事就勾出多少風流冤家都要下凡歷劫自然也是假的。如此,甄士隐為了幫女兒歷劫所做的種種一切頓時成了笑話。就他做的那些事,水靖都替他臊得慌,他自己定然更是羞愧難言,沒有面目見人。
如果甄士隐還有點良心的話,就應該正視自己的錯誤,好好去彌補甄封氏和甄英蓮。據他所知,甄封氏至今還期待能有一日與甄士隐重逢。
“走吧!”
水靖一聲令下,數把火把瞬間熄滅。小院重新恢複黑暗與寧靜,沒有一絲人氣。
次日,水靖等人遇難消息傳遍整個京城,林如海聽後吓了一大跳,首先想到的是林黛玉知道後會怎麽樣,根本無暇去想消息的真僞。
林如海本想瞞林黛玉一段時間,但又知此事瞞不了多久。思來想去,林如海決定自己親口告訴林黛玉。
林如海怕林黛玉會悲傷過度暈厥過去,是以一早從大街上請了個大夫回府,命他随時候命。
林如海說的時候不僅小心翼翼,還仔細觀察林黛玉的神情。
林黛玉一開始還有些納悶,只覺林如海行為有些神秘古怪。等他猶猶豫豫的說完,林黛玉才終于明白過來,不禁有些遲疑,不知該不該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他。
林如海見她沒有反應,還以為她是受驚過度失了魂,頓時焦急的不行,手忙腳亂又語無倫次的勸林黛玉想開些,或許消息是假的。
林黛玉見他這幅模樣,心裏自然而然萌生出了心虛和愧疚。想到水靖并未特別囑咐她此事不可讓林如海知道,恰巧此時又沒有外人在場,于是說道:“他們沒有事,真的。”說着還重重點了下腦袋。
這次輪到林如海愣住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消息真的是假的?”
林黛玉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抿了抿嘴巴,小聲道:“爹記得不要讓別人知道了。”
雖是答非所問,但林如海立即明白了話裏的意思,并且稍稍一想,就知水靖這麽做的目的。
林如海立刻松了口氣,用手背擦了擦額頭急出來的汗水,又長籲一口氣道:“不是真的就好,不是真的就好。爹還怕你想不開,特地請了大夫過來。”
“大夫?”林黛玉眨巴眨巴眼睛,“對了,我現在要表現的悲痛欲絕才是。爹,快幫我打掩護,我要暈了。還有,多準備些辣椒和生姜,我怕到時候我哭不出來。”
林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