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博鴻原本便還沒從于彤輸給朱承熠那事緩過來,此刻這事一出,更等同于板上釘釘地告訴他,他給女兒選的如意郎君飛了!
他站在那兒,臉色始終不好看。
榮安将他的衣袖晃了又晃,明确告訴他,她不要于彤,她希望他能成全于彤和葛薇。
可虞博鴻卻覺得女兒是顧念情分,不願自己難做,所以強顏歡笑……看着女兒,他實在心疼。
不曾想,朱承熠那厮則冒出來表示:他一定好好待榮安,把她當做眼珠子來疼!
當着衆人,榮安一直在忍,想着給朱承熠留幾分面。可他屢屢大言不慚,越說越直接,越來越沒譜,再這麽下去,假的也成了真的!
她實在忍不住,一腳沖朱承熠踢了去。
“滾出去!”氣死她了。
朱承熠沒躲也沒反擊,生生挨了她一腳,只抖了抖衣襟。
“別惱!我在争取我要的,你踢死我也不走!”
“朱承熠!”
“不走!”
榮安氣呼呼,也不管老爹的喝止,對他又是一腳。
朱承熠面色如常,沖虞博鴻躬身的同時,再次挨了她一腳。
“別死皮賴臉,丢人現眼。”
“我一片苦心,天知地知你知。”
“此刻是我家事與你無關。”
“這樁家事因我而起,我即便不負責,也不能撂挑子。”
“那我走,你走不走?”
“走。”
“……”
榮安沒轍,她待不下去了。
整個屋裏,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二人。
他們不是主角啊!
味道全變了。
爹那氣呼呼的樣子,要是不勸,只怕不肯輕易點頭。可再這麽鬧下去,葛薇的事還沒定下,她便要被朱承熠“強占”了。
榮安轉身就走。
朱承熠則快步跟上……
榮安自是不知,其實朱承熠故意的一番表态,卻恰到好處真正将于彤和葛薇的事向前推了一把。
虞博鴻的須子顫了又顫。
他的注意力,從于彤身上轉到了朱承熠身上。
臭小子!
又一個偷摸挖牆腳的!
什麽時候開始,這些猢狲都成精了?
一個兩個都叫人糟心!……
葛氏知道他在別扭什麽,不由戳戳他,輕聲道:
“安兒對世子,似乎不是厭惡。老爺看出他們相處的狀态了嗎?輕松自在,無拘無束。世子能對着安兒說渾話,安兒更過分,直呼其名不說還敢動手!世子呢,只一味神色不變呵呵笑着,由着她打罵。
可他那小霸王的身份和過去,哪個敢給他氣受?他那逆來順受的模樣分明一物降一物,習慣成自然。這樣的相處狀态,是只有熟悉的朋友親人才會存在。而且,他雖說話沒譜,但看着安兒并不輕佻,眼裏也放着光。他嘴上再強硬,實際行動卻還是以安兒的意志為主。”
自己的女兒自家知道。
榮安待人越親近才越随便。她沖小荷,沖葛薇,甚至沖常茹菲,都是笑罵掐打的。相反只有她不願親近之人,她才會露出那張一成不變的假笑臉。
“從親疏上看,安兒對朱承熠有沒有那種意思不知,但她對于彤确是無意。所以老爺就別為難于彤了,事已至此,您那想法也該放下往前看了。”
事實葛氏一直不看好于彤做女婿。
安兒自打從莊上離開後便似變了一個人,不願受拘束,一切都随心而動。做事也不顧手顧腳,全以自己和身邊人喜好、開心和利益為出發點,整個人的生活态度都發生了改變。此外,女兒還強勢,尤其之強勢,連委屈都沒法受。
這樣的女兒,很特別,也很成功。葛氏一直在思量什麽樣的男兒才适合女兒。
可思來想去只兩種:一是能強勢壓過女兒,能夠管束照顧女兒讓女兒聽話的。二便只能是與女兒同樣随性恣意,同樣随心自在之人。
若非這兩種人,男方必然被她強壓一頭,還如何去幫助她,帶領她?女兒的斤兩葛氏清楚,雖看着聰明但迷糊之時不少,單打獨鬥早晚出事。
可真正強勢之人,一般都自以為是,又如何會容忍女兒的毛病和包容她随心随性的冒失荒唐?所以這樣的人也不能找。那麽難道,女兒只能找與她同樣性子的人嗎?
葛氏頭疼。若是那般,豈不得成日雞飛狗跳,作天作地?
女兒已經夠胡鬧,若夫君也是這樣的……可別戳破了天吧?有些吓人!
所以近日來,葛氏一直為這事焦心。
虞博鴻不讓她為這事煩,推出了于彤。
可說實話,葛氏對于彤并不滿意。
不是于彤不好,而是于彤太重恩情。榮安嫁他後,他只怕會因着博鴻而一退再退,事事忍讓。這樣的于彤,沒法帶好女兒。
可她也沒有其他人選,只能由着丈夫行事。
而剛剛的朱承熠,恰恰便讓她驚覺,從性子來看,正是與女兒一樣随性之人。女兒的松弛不緊繃,她看出來了。而朱承熠的忍讓更讓她驚喜。
若不計他的身份背景和過于突出的長相,這孩子還是不錯的。
前一陣與這孩子多有接觸,她也是看出來了,看他浪蕩不着調,其實滿心全都是燕安地的家人百姓。将家人族人放心上惦記着的孩子,能有多壞?這一點,與女兒更像了。
榮安不也是依靠了胡鬧的表象去做着一步步的努力?她沒法否定朱承熠!
人嘛,站在人前和高處時,有個僞裝更安全。
看穿後,這才是葛氏心疼朱承熠的原因。
這孩子得多苦多難,才将自己牢牢鎖在表象下!
丈夫也說,最近他在馬場與他多有接觸,覺得這小子頗有能力,并不似傳言那麽廢。
葛氏心疼那孩子,忍不住勸了丈夫,讓這話不要到處說,免得給孩子遭來敵意。
虞博鴻想了想,應了她……
葛氏,是喜歡朱承熠的。只可惜他的家世……太不安全。
她不由搖了搖頭,将跑遠了的思緒給抓了回來。
“安兒對于彤無意,老爺便成全了于彤吧。”
“你也這麽想?”
“是。于彤過于穩重,壓不住安兒。作罷吧。”
葛氏覺得葛家需要平穩,需要于彤這樣穩重的孩子來保護。
于彤,她是越看越歡喜,下了決心後,她直接走到葛家老太爺和老太太身後說了幾句……
眼瞧着郎情妾意,情緣不淺,長輩們支開了小輩,關門私談。
只用了半刻鐘,拍板了。
虞博鴻一爽快起來,是相當叫人咋舌。
他只用了不到十息就說服了自己。
兩個孩子再次被叫了進來後,虞博鴻便起身恭恭敬敬向葛家長輩一鞠躬。
“作為于彤養父,今日,我便為兒子向葛家提親,求娶葛家小姐葛薇。”
虞博鴻一表态,之後事宜也順利不少。
于彤無父母家族,是他身上最大劣勢。此刻“養父”二字一出,這個問題便解決了。
本就是一家人,萬事好說話。
葛家在兒女婚事上,一向不願強求。虞博鴻以父之名開口,将來将軍府就是他的家。他不是孤兒,成了葛氏的養子,那同樣便也是葛家的親人。
親上加親,知根知底,葛薇喜歡,雙方滿意。
于彤葛薇感恩戴德,砰砰叩首。
于彤眼神言辭皆堅定,當場發誓一定不會辜負所有長輩的看重。
葛氏直言雙喜臨門,心下歡喜。
她不但給于彤兩個一人一個大喜封,還送了葛薇一套貴重首飾,趕緊将她的态度擺了出來。
此外,葛氏直言,要将于彤正式收作養子。
她的這一開口,不但虞博鴻眼裏柔情滿溢,更讓于彤感激不已,拜地三叩首。
雖說十幾年來虞博鴻待他如子,有收養之實,卻從未過到明處。當然,其中主要是廖文慈的原因。
廖文慈看重身份血統,府中長子怎能便宜外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丈夫養在外邊的私生子。将軍府的名聲是她和女兒飛黃騰達的基礎,誰都休想破壞!任何可能被說三道四的謠言她都不允許存在!
于是早年虞博鴻提出時便被廖文慈一口拒絕。主母這般,于彤也知趣,從來都只在軍中,只難得來将軍府露面。
此刻葛氏當家,倒是不在意這些。
葛氏也想得遠。
眼下這将軍府,抛開榮華和榮英兩只白眼狼,就數榮安是老大。馬上她這肚子裏還有孩子要出世,她覺得府裏必須要一個穩重的孩子來鎮着。一不讓自己的老二孩子今後跟着親姐學鬧事,二為了壓住榮安。她身子越發沉,榮安那裏将越發鞭長莫及。
于彤不适合做榮安夫,卻适合做兄啊!尤其那嚴肅認真的責任感,一定可以好好管教榮安。而且葛氏為府裏也考慮過了。榮英那個模樣,府裏更需要一個長子來撐着。于彤心性不錯,靠得住。
三來,于彤一直住在軍中就沒有過家人,葛薇一直靠着族人也難獨當一面,誰能放心成婚後單過的兩人?可總不能讓于彤做上門女婿吧?于彤需要家人,索性便住來将軍府。
第四嘛,自然是為了維系住虞家和葛家。葛家重振名聲不但需要虞家幫襯,更需虞家保護。讓于彤成為虞家子,葛家婿,對誰都好。
此外,也只有這般,于彤這孩子的人生,才沒有缺憾……
葛氏的大度很英明。
大夥兒的心态也從一開始的震驚暴怒開始平靜接受,繼而越品越覺好,最後欣然接受,皆大歡喜……
葛薇和于彤喜從天降,兩人愣神好久,遲遲緩不過來。
所以那邊榮安還沒與朱承熠侃上幾句,沒走出去多遠,這邊又把她叫了回來。
然後她才知曉,家裏多了個兒子,她多了個義兄。
虞博鴻和葛氏原本還擔心她的态度問題,哪知榮安笑得開懷,沒心沒肺繞着于彤走了好幾圈,最後表态,她很滿意這個兄長。
“你當真沒意見?”葛氏小心翼翼。
“沒有意見!”她哪能有意見?于彤前世便一直是爹的左右手,忠心耿耿,跟着爹走南闖北,幾次負傷也不離不棄。這麽個認死理的家夥簡直和爹一脈相承,有如此可靠之人做兄長,自己總不會吃虧的。
說罷,她向于彤伸出了手,嬉笑着問到:“哥,我的見面紅包呢?”大的給小的,天經地義!
衆人齊齊笑她,先前那些不自在一掃而空,橫亘在她和葛薇于彤之間的尴尬也瞬間消失。
一聲“哥”讓于彤受寵若驚。
一個個驚喜砸來,早就叫他暈了。
本以為今日是糟糕的一天,哪知會成為他生命裏最甜的一日。他不但将有妻子,還有親人了,還是真正可以表達出的那種。
“嗯。”低低一應,略不适應,但不妨礙他興奮激動。
他手抖着将剛從葛氏那兒得到的大喜封就遞到了榮安手裏。
榮安對他的态度很滿意。
雖沒打開,但從這喜封大小就可猜測裏邊絕對沉甸甸。可他一點沒猶豫,如此大方,甚好,甚好。
但榮安的喜只存了一息,随後頭上一痛,卻是不想,來自親娘的一個爆栗。
行吧。
喜封乖乖退了回去,還挨了一頓罵。
“嘶——”心酸。
認了義子忘了親兒?
“我瞧你一聲哥叫得爽快,想來也沒什麽重要的要說了。”葛氏今日尤其有女主人風範。“這幾日你操勞一番,準備準備,給你哥捯饬個院子,準備個書房。好好弄,你嫂子也要住的!”
榮安又是一聲嘶。
她不怕麻煩。
主要是……被“嫂子”二字驚到了!
媽呀!
才發現,葛薇要成她嫂子了。
那臭丫頭一直都親熱對自己“姐姐”長,“姐姐”短,以後,自己要叫她“嫂子”?
哎喲。
哎喲。
失誤了。
剛剛怎能應得那麽爽快?
應該先在葛薇那兒占個便宜的!
“你這什麽表情!”葛氏又一個爆栗要敲上來。
榮安趕緊躲,索性站到了于彤身後。
“哥,我娘要打我。”便宜這對家夥了。“你要是不護我,我就在你們新房裏塞老鼠。你這會兒不護我,以後我就吓你媳婦!”
衆人齊啐。
于彤臉紅露笑,葛薇則恨不得要鑽地洞。
榮安在兩人身後幽幽:“所以,你倆的尾巴不許翹起來。也不許欺負我!”
葛氏也再不搭理榮安,直接與虞博鴻商定,下個月便挑個好日子,先将于彤收為義子。之後三書六禮,開始走定親禮。
葛薇比榮安小,倒是不急于一時。
虞博鴻對葛家有愧,幾乎是脫口而出,表示所有該走的步驟都得走,必須讓葛薇風光大嫁,要兩人婚事不留遺憾……
榮安卻是身子接連抖了幾下,整張臉都僵了。
她此刻要是叫停這幫人,算不算煞風景?
好想罵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