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世歌辭 — 第 4 章 ☆、此年風晴

天色已暗,漆黑的屋裏唯能看清韋侬眸中的銳利。

黃昏的那一幕讓他不安到此刻,那兩個女人出現的如此蹊跷,難道,這些年的小心隐伏都在今日終了了嗎。

窗外星辰滿目,他卻憶起了四年前那個雨夜。那時的他只是一介書生,平家子弟,何曾預料到今日之變。

他記得那是放榜前的一晚,所有試子都焦灼難眠,加上夜裏又下起小雨,更讓人郁郁難安。偏在那時,他見到了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子。

…………

“我有兩件事要告知你,其一,明日你榜上無名。”

他對此話驚訝不已,卻也難掩失望之色,可他沒有急于悲傷,面前之人應該還有一事未告知他。

那人悠悠回身:“其二,我有一事需你去做,你可願意。”

韋侬那時不知,他的這一事會令自己此後再無平寧之日。

他不知道男子是何身份,卻知一定位高權重,不然他不會知曉自己落榜之事,更不會吩咐他:“跟在漢王身邊。”

“你怎會來找我?”

“你有識有謀,有欲無名,我恰與那幫考官不同,偏看重你。”他捏準了他的心:“我知你不甘平庸一生,如今只看你有無勇識啦。”

“有無如何?”

“有則披險兇途,無則俗魂一縷。”

…………

那時他便已猜到男子有十成把握自己會應下此事,他也的确如他猜測那般,在漢王身邊隐姓埋名直到今日,多年來幸而有驚無險,直至那兩個女子的莫名出現。

暗夜悠漫,韋侬卻仿佛聽見了隐隐寒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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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日萬裏,朱瞻基将一封信箋放于書中,庇蔭下的石桌正是乘涼的地方,他又拿起方才未讀完的書卷看起來。

寧和的光景惬意十分,一旁的花叢卻傳出了窸窣聲攪擾了這一刻。

一旁伺候的昌盛霎時警惕起來,正欲叫人上前探個究竟,朱瞻基卻已先他一步飛身至花叢之上。大手一伸,便撈出了在裏頭“作亂”的小人兒。

“啊!”

被“扔”在地上的小賊一聲痛呼,昌盛立刻上前,正要訓斥這個不知死活的丫頭,卻驚訝的發覺這個小丫頭是珅兒!

“哎呀!是郡主!”

他趕緊把珅兒扶起來:“郡主您怎麽跑那兒去啦,這花園裏奇石鋒角多的很,萬一傷了您可怎麽好啊?”

珅兒不在意的拍拍身上的泥土:“公公多慮啦,我好好的呢。”昌盛見此也趕緊拿出錦帕給她擦掉臉上的灰塵。

朱瞻基看她這副模樣不禁搖頭,他可是看準了高度才松手的,不然她這小身板兒還不摔散了架。

“膽子越來越大啦,竟敢偷偷跑回來。”他厲聲訓斥道:“說,這麽遠的路是怎麽回來的?”

珅兒聽不出他前句的怒意,卻聽到後句的擔憂之心,立刻笑着依偎過去,抓着他的雙手:“大哥不必擔心我,我是坐衿若家的馬車回來的,沒吃什麽苦頭。”

朱瞻基多日不見她也确實想她啦,索性不再故作嚴厲:“路上沒吃苦頭,我看你一會兒也得大禍臨頭。”他在珅兒的腦門兒上敲了一下。

珅兒聽到這話,氣的直往上蹦:“大哥,我剛回來你就吓唬我,下回我就不來看你啦。”

朱瞻基看她這可愛的模樣一把将她抱起,放在石桌上:“這可不是吓唬你,你偷偷溜出來不僅皇姑祖母要罰你,姨娘也要罰你,我是心疼妹妹的屁股又得挨巴掌喽。”

珅兒晃着雙腿告訴他:“祖母這幾日都在聽大師講經,無暇顧及我的。至于母親……”她漸漸皺起眉頭:“我小心些不被她察覺就行啦,萬一被發現了大哥你可要幫我,我可是特地來找你求救的。”

“還以為你是想我啦,原來是另有圖謀啊!”朱瞻基佯裝發怒的刮了她一下鼻子。

“我當然想大哥,不然怎麽想到來跟大哥求救呢。”

看她讨好的模樣,朱瞻基倒是一點抵抗力都沒有:“小小的人兒怎麽就這麽鬼精呢,就知道說好聽的哄我。”

珅兒高興,卻在轉身時碰落了身後的書卷,她跳下石桌把它撿起來,看見了裏頭掉出來的一張紙。

她好奇的舉起那張紙在朱瞻基眼前晃着:“大哥,這上面畫的是什麽啊?”

朱瞻基神秘的地湊近她:“這是一位魔師畫的,你自然看不懂啦。”

“魔師?”她甚是好奇,看了眼畫紙又仰起頭:“那這位魔師在哪兒啊,我能不能見見他,我也想學。”

他失笑:“這位魔師雲游四方去啦,等他什麽時候回京大哥就讓你見他。”他收回那封信箋交給了昌盛。

珅兒見昌盛拿着那“畫”離開,猜想大哥一定很喜歡那幅畫,又急着問:“那他什麽時候才能回京城啊?”

朱瞻基看着遠方,悠悠啓口:“大哥也不知道。”

珅兒有些失落,還想追問卻突然驚慌的躲進了朱瞻基的懷裏,小手揪着他的衣衫:“大哥大哥……父王和母親來啦,我要大禍臨頭啦!”

朱瞻基聞言回頭,下一瞬就抱着珅兒騰空而起。

珅兒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被抱到了樹上,她得意的看着朱瞻基:“大哥真聰明,母親肯定想不到我會在這兒。”

“安分點兒,要是從這兒掉下去,倒省的姨娘動手啦。”

珅兒聽到這話,立即捂着嘴巴乖乖的往樹枝茂密的地方躲。

朱瞻基見遠處的二人快要來到跟前,便縱身一躍落至兩人前方:“兒子拜見父王,姨娘。”

太子看着“從天而降”的兒子面露不悅:“怎麽讀個書還能讀樹上去,你也是做父親的人啦,萬事都該穩重些。”

朱瞻基謙虛認錯:“父王提醒的是,是兒子有些忘形啦。”

李氏不想他二人為此小事生出嫌隙,便說:“殿下有此強健之身也是太子之福啊,況且殿下又是長兄,給弟弟妹妹們做起表率來也好。”

而她的開脫之語卻未讓太子贊同:“兄弟也就罷啦,我看珅兒有時也瘋野的像男兒,怕也都是他這長兄的功勞。”

躲在樹後的珅兒聽到這話,下意識地又往深處藏了藏。

好在太子沒有再多說什麽,朱瞻基低頭恭送他們離去,眉宇間一片淡漠。

“哎呦!”

身後的驚呼喚回了他漸漸游離的神思,他轉身便看到跌落在地的珅兒已被一群太監宮女包圍起來,立即上前查看。

“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摔疼了吧?”

珅兒委屈的捂着自己的屁股:“我以為沒事兒的嘛,昨日我還翻過寺院的院牆呢。”

“瞻埈平日裏教你功夫就是不好好學,現在可好啦。”

“大哥你就別說我啦,我從寺裏面跑出來什麽都沒幹呢,竟挨摔啦。”

朱瞻基扭頭回到石桌旁坐下,将書卷随手仍在了桌上,珅兒看出來他的心緒變化,便跟過去站在他面前:“大哥,珅兒犯錯啦,害你挨了父王的訓斥。”

“傻丫頭,這算什麽訓斥啊。”他疼愛的捏捏珅兒的臉頰,眼中的笑意透露着他的甘願:“走,我帶你去看看你四哥,然後再帶你出宮玩兒。”

珅兒聽話的牽着他的手,邊走邊問:“四哥好些了嗎?”

“看到你他肯定有精神啦。”

珅兒很高興她能帶給哥哥快樂,又悠悠開口:“那咱們就不要出宮了吧。”

朱瞻基回頭:“怎麽,不想跟我出去?”

她搖頭:“父王才訓斥了大哥,咱們還是乖乖待在宮裏吧。”

朱瞻基笑,輕撫她的頭發:“咱們悄悄地走,不會被父王發現的。”

這樣雖然有些不妥,珅兒卻還是沒能抵擋住誘惑,高興的應下啦。那時的她還不理解兄長這一舉動的深意,也不知那是他們父子間已無法消去的隔閡在作祟……

兩人看望過朱瞻垠就一同出門啦。

“咱們去哪兒啊?”

“珅兒想去哪兒?”

珅兒想了想,然後站在太子宮門的正中間,向遠處望:“那兒!”

朱瞻基順着她的手指看到了一片深林,笑着搖頭:“你可知那是何處?”

珅兒搖頭。

他笑罵:“傻丫頭,連自己從哪兒逃出來的都忘啦。”

“啊!”珅兒恍然醒悟,羞笑着一手抓住他一手指着另一方天地:“那咱們去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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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樸的宅院裏韋侬依風而立,身後是還帶着風霜的弗雀。

“公子,弗雀辦事不力,只查到那兩名女子是與咱們相遇的頭一日來到此地的,她們就落腳在逢引客棧,這幾日一直在樂安州游歷,無人知曉她們的名諱和身份,而且……”

韋侬沉語:“直說。”

弗雀認命般開口:“那兩名女子昨日已住進了王府。”

韋侬猛地回頭,深眸中的寒光幾乎刺穿弗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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珅兒在朱瞻基的府邸歇息了一晚就被送回了寺中。

天漸黑,隐隐飄起了雨。珅兒在回禪房的路上驚奇發覺了一只躲雨的小狗,平日她只在寺中見過許多貓,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漂亮的小狗,一時覺得好玩兒就抱着走啦。

她回到屋裏時,卻意外看見了多祎。

“祎娘?”她小步跑到多祎跟前,歡喜的問她:“您是在等我嗎?我離開的時候忘記告訴您啦,您一定擔……”

“您怎麽可以擅自跑出去呢?”多祎焦急的都抓痛了珅兒。

珅兒不理解她的急切,感覺到手臂上的疼痛就笑着掙脫啦:“您別擔心,我這不是在皇姑祖母發覺前回來了嘛。”

她又喜歡的解開背後的包袱:“您看,我剛才遇到一只漂亮的小狗……”

她的大意讓多祎心急如火,正要嚴肅告訴她嚴重的後,卻已來不及。

“啊!”

“汪!”

一串佛珠狠狠的砸向珅兒的額頭,也驚了她懷中的小狗,一瞬就消失在了黑夜裏。珅兒捂着已經流血的額頭,難以置信的看着從屋裏走出來的寧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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