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嬌美人 — 第 47 章 方外人·添

鐘雷之女與太子共謀科舉舞弊的謠言, 一夜之間像是生出了翅膀,在京城的每一個角落傳開。

上到文人大夫,下至市井說書, 皆有在讨論此事。

鐘雷何人?

那可是高比賢者的大儒, 他傾盡身家,一路從邵武到京城, 開辦學堂, 廣濟窮人, 做了不少世人稱贊的好事。

他教寒門子弟念書識字,給了他們科舉改換門庭的機會。

在老百姓心中,他是聖人, 是神仙,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當初鐘家抄家, 除了那兩對作為“罪證”的銅獅子, 再沒有一點兒值錢的東西, 就連府裏用度都是太子爺念及師恩,從東宮賞下來的。

求情的老百姓跟着抄家的官員一路跪倒了廣安門外,近萬人聯名上奏, 懇請聖上能從新徹查鐘家的案情。

如今,他們又用同樣莫須有的手段,來污蔑鐘先生的女兒舞弊?

鐘先生清廉一生, 在世間唯有一女留下, 竟還要被趕盡殺絕!

那些人真的是好狠的心腸!

恰逢學子聚集在京城,萬民信一封一封的遞到了皇上的龍書案上。

每一個進出宮的官員都要被攔下轎子, 塞上一封陳情書,才能通過。

蘇尚書狼狽的扯了扯被撕破的衣袖,想要讓自己看起來體面些。

秦桓澤仔細翻看了他遞上來的萬民信, 壓着笑意,撩起眼皮瞧他。

這麽多年來,還是頭一次瞧見這個老狐貍這麽狼狽的場面。

官服上不知道被多少人拉扯過,髒兮兮的手印清晰可見,上好的絹絲一绺一绺的抽着線,外面的浩紗破了好幾個洞,貼身穿的裏衣透過破洞,白的亮眼。

蘇景山在百姓中頗有口碑,是個有名的好官,他都尚且是如此模樣,那些叫嚷着要對清荷嚴懲不貸的老東西們,怕是更熱鬧了。

秦桓澤歪着頭,拿打量的目光在他身上游弋,忖度片刻,才開口道:“讓京兆府的機靈點兒,別芝麻綠豆大點兒的小事,就叫嚣着要出來做主當家。”

他挑指,示意彭嘉福給蘇尚書找身體面衣裳,“這事有禦林軍看着,鬧不出什麽亂子。”

蘇景山應下,又想起來一事,眉眼低下,湊近了兩步,壓低着嗓子道:“殿下,那顏樂湛最近雖說稱病躲在府裏,但手底下的動作,可沒老實了。”

蘇宏年少無知,他這個當老子的心裏可清楚的很。

聖上就太子爺這麽一個兒子,又是養在身邊悉心教導的,外人瞧着聖上嚴苛冷面,只當天家父子情分疏遠,但他們這幾個禦前老臣可是親眼瞧見過,太子爺騎馬受傷,聖上急的連鞋子都顧不得穿,直奔東宮的模樣。

再加上太子爺可是從青州那位肚子裏爬出來的,跟宣平侯府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血緣。

便是再有另一個皇子,有崔家在一日,這天下也穩穩是眼前這位少主子的。

齊家一個便宜外戚,仗着親妹子做了皇後,賺得一份體面已是天恩,還想子子孫孫把持着中宮不成?

簡直是癡心妄想!

秦桓澤聞言冷哼,伸手在額間摩挲兩下,輕描淡寫道:“你說的是蘇宏被請去鎮國公府吃酒那回事?”

蘇景山慌忙跪下,慶幸自己先主動交代了,這要是日後被旁人捅上來,那可就多少張嘴也說不清楚。

秦桓澤笑着讓他起身,似是不大在意蘇宏和鎮國公私相授受的事情,反與他閑聊起家常來。

“蘇宏對孤的心上人念念不忘,此事蘇尚書可知曉?”

他語氣玩味,眼眸垂下,把玩着手裏的一個小玩具,似是在仔細研究其中的精巧。

蘇景山沒料到太子會把事情說得這麽直白,須臾呆愣,只覺得腿上發軟,撲通一下,從小墩子上摔倒在地,眉峰緊皺,緩了好一會兒,踉跄着磕頭認罪。

秦桓澤道:“蘇大人不必這麽拘束,孤與蘇宏是舊相識,知道他的性子。”

他嘴邊蕩出笑容,捉了枚青提,細細的品,小姑娘愛吃這些,兩人說話閑聊,她總是順手喂一枚遞他嘴邊,好不容易碰見她獻殷勤,就算是砒灀他也能笑着咽下。

跟着吃了些日子,倒是喜歡上了這些她愛的瓜果。

甘甜爽口的提肉在他唇齒間漫溢,令他想起了小荷花高興時候的模樣,那笑靥裏藏着的,定也是這般滋味。

蘇景山擡頭偷望,太子爺臉上挂着詭異的笑,也不說話,倒是水果吃得一枚接上一枚。

秦桓澤自己心裏想的舒坦了,才繼續跟蘇景山聊:“蘇尚書可有意小荷花去做你家的媳婦?”

……

蘇景山愣了半晌,才想起來回答:“臣不敢!臣已知犬子罪孽深重,萬望殿下……”

話沒說完,就聽到外面珠簾晃動,卻不見人影,秦桓澤稍縱就反應過來,忙要起身出去,就見彭嘉福哆哆嗦嗦的進來回禀。

他雙手托着呈盤,上面的茶盞發出卡拉卡拉的磕碰聲,顧不得放下,就急匆匆道:“殿下……鐘奉儀……鐘奉儀送了茶點過來……”

秦桓澤心頭發緊,攢起眉峰,追問道:“人呢?”

彭嘉福只覺得口中的話燙嘴,磕巴了兩下才說清楚。

“鐘奉儀她……沉着臉色……就走了……”

秦桓澤也顧不得蘇景山,拔腿就闊步出去。

蘇尚書望着晃動的珠簾,笑着擦了擦鬓角的虛汗,得虧是那位小主子碰巧趕上了,他老胳膊老腿的,磕頭謝罪這戲,一天也就演一次的能耐。

西暖閣偏殿的房門嘭的一聲關上,清荷才卸下了滿臉的怒氣。

生氣?她巴不得秦桓澤大發慈悲,把自己送去蘇府呢!

蘇宏雖說腦子不大好使,但好歹蘇尚書是個明理的人,到萬不得已,她還能仗着爹爹過往與蘇家的那份恩情,讨一份自由之身出來,也比在東宮天天對着秦桓澤那個瘋子要好。

沒過盞茶功夫,就聽到外面腳步聲響,傳來熟悉的讨好聲:“鐘奉儀……”

透過門縫,彭嘉福正躬身哈腰,笑的滿臉褶皺,恨不能當下跪磕個頭,就把門給盼開才好呢。

“鐘奉儀不在,讓你家主子回去吧。”清荷沉聲,故作生冷的回他。

彭嘉福聞言,臉上稍顯難色,鐘奉儀不在那鐘奉儀是怎麽作答的?好一會兒,才攥着手,拿袖子拭汗,道:“太子爺沒來……”

清荷神色頓住,順嘴問道:“他去哪兒了”

彭嘉福道:“殿下原是追着您過來,行至半道兒,底下的人來報,說是崔家小郡主過來……”

話沒說完,房門就猛地一下打開,就見鐘奉儀眉頭緊蹙,滿臉的怒氣,提起裙擺,擡腳就要往前廳去。

未及兩步,突然被一旁竄出來的某人攔腰抱住,輕松地把她往肩頭扛起,又回了屋子。

那熟悉的氣息不用開口,清荷也知道是誰。

“放開我!你個騙子!”

某占了便宜的騙子不動絲毫,見門被關上,更是放肆的把她抗的腳不離地,在屋子裏快步走了起來。

大手還在她臀部作勢揍了幾下,笑着吓唬道:“又罵孤,膽子肥了啊!”

清荷被他突然的速度吓得猛一趔趄,差點兒沒有頭朝下栽倒在地,她雙手緊緊的抓在他的身上,努力勾着身子想要挺起身子,卻不得其法,只得緊緊扒住他的腦袋,往懷裏攬。

嘴裏帶着哭腔的求饒:“錯了!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

秦桓澤見她真的害怕了,才寵溺的笑着把她撈在懷裏,抱着人在軟塌坐下。

清荷終于雙腳落地,心裏面的那塊大石頭也跟着落了下來,她瞧着身旁笑的高興的某人,氣的狠狠錘他幾下,嫌不解氣,抱着他的大手就往嘴裏塞。

秦桓澤手上吃痛,又舍不得真的對她下手,只得拿另一只手塞她嘴裏去撐。

“哈——啊——”清荷橫眉瞪他。

秦桓澤将食指和拇指撐的更開,原本漂亮的小姑娘此刻像一只兩頰塞滿花生的小松鼠,氣的跳腳又無可奈何。

秦桓澤笑着湊近,溫煦的威吓她:“還敢不敢罵孤是騙子了?”

清荷臉上發疼,口腔被他撐的厲害,眼眶飽含淚花的委屈搖頭:“嗯——嗯——”

得到了滿意的答複,秦桓澤才收手把人放開。

他手上都是她的口水,也不嫌髒,兩指撚開,湊近鼻下嗅了嗅,他笑着拿眼睛望她。

清荷抱緊自己,挪到離他遠一些的地方,憋着嘴道:“殿下好本事,也就欺負欺負奴婢這般孤苦無依的小可憐,您真有本事,也去吓崔家小郡主去,您也拿兩根指頭塞她嘴裏,你看宣平侯府出不出來讨說法!”

打小就愛拿這招欺負她,算什麽本事?

惡霸!不講理!

秦桓澤倏地欺近她的面前,把她壓在身下,似笑非笑的吐氣,道:“孤嫌她髒。”

清荷低頭,看着捏在她下颌那枚濕黏的拇指,上面還清晰可見她的口水,她蹙眉道:“我也嫌您髒。”

秦桓澤一下子就明白她所言為何,倒沒生氣,湊近了那枚指頭,舔了一下,咂嘴回味,笑着道:“可孤不嫌你髒。”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