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蓮姊妹時常與钰旻拼吃,大多時候也是在楊記快餐店。店面裝潢是素雅簡單幹淨清新的,叫人自然而然的放松和舒适。绾蓮一行三人比較喜歡坐在二樓的小方桌,夠四個人坐的,一個椅子拿來放些東西剛好。店裏客流比較多,大多是這附近幾條街的人過來吃,遠些的,都不愛過來擠着,都打車回去吃。绾蓮和钰旻大多時候都是排隊的,绾鳶則是先上樓搶占座位,身上帶着什麽不值錢不打緊的,随便往椅子上一放就表示此地有主了,然後才速速下去擠在绾蓮前面排隊打餐。
他們常常各自點兩碟普通小菜,菜都懂得打不一樣的,這樣就可以嘗到很多菜,是比較值的。店裏有些炖蛋、瓦罐之類的,基本都是不買的,就着免費的清湯便解決一頓。他們并非虔誠的素食主義者,卻很少沾肉,自然是因為掙錢不容易,要省着才會有積蓄。
钰旻平日裏是愛讀些書的,比如三毛。他覺得三毛的文字是極好的,很簡單,也很有趣,寫的雖然都是身邊的小事情,但是讀起來就是很有韻味,舍不得停下來的感覺。绾蓮和绾鳶倒不是讀書的料,拿起钰旻買的一些書也是潦草的翻了幾下就放下,耐不住性子。讓绾蓮姐妹驚訝的并不是他藏有這麽多稀奇古怪的書,有的還是很破舊的,而是一個男子竟然能夠把屋子打理的一塵不染,東西也擺放的整齊有序。原本绾蓮是有意打算請了钰旻過去看電視,就着點前兩日買的青棗,這可好,也不好意思把人叫過去,就只好拿了水果在钰旻的屋子裏看上了。
钰旻說起自己是在廠子的九號車間,做得是些技術活,工資會比一般的略高些,因為技術工在現在來說是比較吃香的。绾蓮和绾鳶是在八號車間,隔壁。雖然車間之間都是獨立的,但是沒有十米的距離。钰旻說大家都是挺有緣的,绾蓮和绾鳶都傻呵呵的點頭,看着電視吃着青棗覺得甚是享受。
绾蓮躺下身子,不自主地說:“這才是過日子啊,想來之前也是太苦了,如今靠着自己覺得出來一趟當真是不容易,也是真的來對了。”绾鳶瞧着钰旻不在意,順勢也跟着躺下去,說起自己之前是太苦了,不過倒是很懷念那些時光,畢竟一家人那時候都在,如今兩個人多少都有些凄涼。
這話倒是勾起钰旻的痛,他是一個人,豈不更是悲涼。绾蓮知道每個人看上去盡管是身體安康,但又真的有幾個人在社會的長河裏能夠做到完整。體無完膚是常态,所以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傷疤,或許是看不到,但是那确确實實存在,當你一不小心去觸碰的時候,那塊原本只是結了疤的傷口就又該淌血了。绾蓮覺得得趕緊換個話題談談,一是又不知道說什麽,拿着遙控器便亂按起來。
钰旻看着閃過的畫面,說只有三個頻道,一個中央臺在2號,兩個地方臺,在7號和9號,其他調不出來。
夜深了些,绾鳶有些困了,便回去洗洗準備要睡了。绾蓮和钰旻倒是沒有什麽睡意,恰巧又是十五的日子,便決定去外頭看看月亮。賞月是快樂的,钰旻還能夠來上兩首和月亮有關的詩句,比如“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比如“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不過都有些悲涼的意境,不太适用于當下的環境。唯獨有一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是好的,因為此時此刻,一雙男女于月色之下,同時天涯人,又是志同道合之人,多好。
渴望在苦難的生活裏開出驕傲的花蕾,他們并不憧憬和向往高高在上的社會地位,也并不着迷燈紅酒綠,他們只是活在彼此聊以自我安慰的世界當中,漸次成熟。一個人了無牽挂,沒有人束縛自己的腳步;一個人無依無靠,沒有人寬慰自己的憂傷。我想我們或許感同身受,一遭際遇,認同彼此成長的委屈與力量。绾蓮四目無光,低着頭似乎在自言自語。
钰旻無言以對,只是苦苦一笑。钰旻是不願意把自己的過去拿來說的人,但是對于绾蓮他沒有任何的防備,他知道她的過去,理所應當她也有知道自己過去的權利。
他說自己當初像着了魔似的,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逃出去。他覺得自己在旁人的眼裏就是神經病,是不正常的,他不能夠再待下去,否則一定會落入他人為自己埋好的圈套之中。他們一步一步的逼近自己的底線,告訴自己不能夠過于悲傷,告訴自己要好好的活下去。只是那時候的我,始終無法接受突然之間身邊的家人親人就不在了,早上出門還問候着,中午就再也見不到了,我做不到他們口中所說的放心,我根本就是放不下。
他說自己當初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裏走,只想着離開,走得越遠越好,離開了那座城市,總能夠讓心裏好受些,才能夠做到從頭來過。他不是那種哪裏跌倒就可以從哪裏爬起來的男子。他不知道自己那會兒究竟在幹些什麽,只是迷迷糊糊就上了火車,不知道坐了多久,工作人員來查了一次票,沒有票也不知道去哪裏就拿了一些錢說夠去哪裏就補了哪裏的票,一路糊糊塗塗就來到了這裏。有人說是命,如今看來是緣。
夜未央,他們在門前仰望星空,如此互訴衷情,倒是把對方當做了一口很大很大的大缸,大到足以裝下內心滿滿當當的愁啊苦啊煩啊,那些不好的東西,他們不藏着捏着,統統都要說出來,說出來,人便是輕松了許多。
绾鳶已經睡熟,不知外面的風吹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