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淺月從牛鐵匠家裏出來,太陽已經下山了,滿天的火燒雲,看上去當真是漂亮得緊。沈逸晨當真乖乖的在鎮子入口等着她,見她過來,忙站起身遞過一塊粘豆包。入手溫熱。他一直揣在懷裏捂着的。
夏淺月愣了愣,接過來吃了,笑道:“讓你在這裏等着還真就等着?這麽聽話?我還以為你會趁機跑了呢。”
沈逸晨忙擺手,道:“背信棄義不是君子所為,從小師父就教我,做人最講究的就是個信字,我答應了你的,又怎麽能跑掉?這可不就是讓我成了背信棄義之人……”
夏淺月打斷了他的話,她對這種書生最沒脾氣,他們總是能扯上一大堆歪理來讓你無言以對。
“罷了罷了,東西買好了沒?”
“買了,都是買的上好的筆墨。”頓了頓,沈逸晨臉上露出羞愧的神情來,“說來慚愧,一個金幣我竟花得分文不剩了。原本買完紙筆還剩下幾文錢,買了豆包吃了。”
夏淺月有些好笑,“這有什麽可慚愧的?不過一枚金幣罷了。我又沒說要怪你。天色也晚了,該回去了。婆婆她們又該念我了。”
山路越走越窄,越走越坎坷難走。沈逸晨是沒有吃過苦的,細皮嫩肉的。白日還好,有太陽照着能看得清路。這傍晚光又不好,看不見路,沒走多遠就摔了好幾個跟頭,弄得身上全是泥土草屑。
夏淺月扶他起來,沈逸晨臉上露出羞愧的神情。看他這樣也不好說他,夏淺月想了想,說:“這樣,我牽着你回去,路上小心些。前邊兒有一段路很險,像你這樣走,我們怕是走到明天天明也回不去了。”她看着他,又說:“別扯些有的沒的東西,我們得趕快了。”說罷,她就伸手去牽他。
他的手很涼,很纖細,指腹有一層薄繭。沈逸晨突然被牽住,呆了一呆,感受着手心裏嬌小柔軟而溫暖的觸感,默默的将想說的什麽男女授受不親之類的聖人之言吞了回去。他擡頭看她的背影,穿着粗布麻衣,身材嬌小,在餘晖的照耀下看起來莫名高大起來。
前面山路果然很險,沈逸晨吓出了一身冷汗。但是跟着夏淺月走,膽子似乎就大了起來。轉過彎,眼前豁然開朗。前面是個山崖,夏淺月甩開他的手,沈逸晨還來不及拉住她,就看她三兩步蹦到崖邊的大石頭上站着。眼前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隐藏在雲海中,将天邊都染成了紅色。雲浪翻滾着,蔚為壯觀。
“漂亮吧?”夏淺月扭過頭,笑嘻嘻的說,好像剛剛做出的那樣的危險動作根本不存在。“我從小就在這裏看落日,可這樣的火燒雲的景色也不多見呢。”
沈逸晨似乎也被這樣的美景震撼了,說不出話來,只是默默點點頭。淺棕色的眼瞳中映出了滿天雲海。
“走啦走啦,我們該回去。”夏淺月的語氣很有些可惜。火燒雲持續的時間并不長,随着太陽落山,天很迅速的暗了下去,雲彩也恢複了平靜。
兩人回到寨子,天已經完全黑了。寨子裏的人都出來了,舉着火把。看見夏淺月回來,人們都圍了上來。看着她的樣子,很有些期待。
夏淺月把采購來的東西都倒了出來,一一分配。雖然她也才剛剛過來沒多久,卻和他們相處的好像親人一樣。
“這份是沈逸晨的……诶,沈逸晨呢?”她分揀完了個人所需的東西,還留下了幾件儒袍,正預備給他,卻不知這書生什麽時候不見了。她也懶得去尋,這寨子周圍還是還很安全的,反正是走不丢。
半夜,月朗星稀,萬裏無雲。夜風輕輕拂過,帶來幾分寒意。
屋頂輕響,有個穿着白衣的人,搭了梯子爬到屋頂。卻愣了愣,因為這裏早就有人了。
來人是沈逸晨,早就在這裏的人是夏淺月。
夏淺月看他上來,也是很驚訝的樣子。挑了挑眉,朝他打了個招呼:“你怎麽上來了?來一起喝點?”
沈逸晨大概是沒有想到她也在這上面,臉上的神情有些窘迫,他走過來坐下,“你怎麽也在這裏?”又看到她的身邊還擺着一碟切得薄薄的鹵牛肉,一個粗瓷壇子。壇口開着,一股股酒香飄了出來。于是沈逸晨皺着眉又說,“女孩子喝酒不好。”語氣中滿是責怪。
夏淺月愣了愣,咧開嘴笑了,“睡不着,上來坐會兒。這酒是我自己釀的,果酒,不醉人。怎麽樣?你也嘗嘗?”她并不降他的話放在心裏。
“……”沈逸晨不回答,雙眼定定的看着她。晚上風涼,可夏淺月身上就穿了一件薄衫,領口開阖,精致的鎖骨清晰可見。壇子裏的酒已經去了一半,可她身上沒有半分酒氣,反而有種淡淡的果木香氣,那是他們用來洗澡的一種植物,并不珍貴。
看起來她說得沒錯,這酒并不醉人。沈逸晨正想着,夏淺月已不知從哪裏摸出個水晶杯子,倒了滿滿一杯酒,遞給他。酒液清透,在月光下散發着蜜色的光暈。
夏淺月臉上帶着淺淺的笑意,似乎篤定了他一定會喝下這杯酒。
沈逸晨接過酒一飲而盡。看着夏淺月臉上詫異的神色不禁有些得意。從他進來這裏開始似乎就一直被這女孩牽着鼻子走,現在終于讓她吃驚了一回。說來這酒确實好喝,甜津津的,順着喉嚨流下有種蜜糖般的口感。
叮當。他的臉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了紅暈,酒杯從手裏滑落。他的身體已軟軟的倒了下去。
夏淺月看着他,默然無語。
這酒确實不醉人,這是實話。但是一飲而盡的話……這酒就會驟然爆發,後勁兒很大。還好沈逸晨的酒品不差,喝醉了就倒下睡了。呼吸均勻,好看的臉上泛着酒醉後的紅暈。他的睡相也并不難看。夏淺月看了他幾眼,自己摸出了個小杯子,一口一口慢慢的抿着。真甜……她看着月亮,忽然有些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