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她手裏端着一個盆,裏面的水是紅色的。
到樓梯口,女孩寡淡的模樣收斂了,掃了她一眼,躬身鞠躬,小心翼翼的像個大戶人家的傭人一樣,彎着腰細碎的從許葵身邊要走過。
許葵隐約又從她身上看見了餘仲夜幼年的影子:“你等等。”
瘦弱的女孩像驚弓之鳥般頓住,端着盆看向許葵,眼底一閃而過謹慎,卻沒說什麽,更沒做什麽,原地站着低着頭,标準的小傭人模樣。
許葵走近:“你叫什麽?”
“春曉。”
“餘仲夜的妹妹。”
春曉擡頭皺眉,卻只是一閃而過,随後低眉順眼道:“是,但他打四少爺的事和我沒關系,是他單方面自己的行為,不信可以去問夫人和老爺。”
撇清關系到徹底。
許葵抿唇,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半響後從包裏拿出錢包,掏了一紮錢遞過去:“問你點事。”
錢她沒接。
許葵想了想,重新掏,筆、本子、小型計算器、最後掏出一支口紅。
最後小姑娘捏住了許葵的口紅。
端着盆的手沒放下,還往後退了一步:“是你給我的,可不是我要的。”
許葵點頭:“餘仲夜經常挨打嗎?”
“是。”
“誰打的?”
“老爺。”
“餘家老爺子,餘仲夜的父親。”
“是。”
“為什麽?”
春曉皺眉,有些疑惑和費解。
許葵解釋:“我和餘老四有些交情,聽說他出事了,害他的還是他的親兄弟,所以想來看看。”
春曉到底還是個孩子,被許葵随口忽悠便信了。
直接開口,激動的說:“你不用擔心,餘仲夜這次和之前不一樣,鐵證如山親自動手,等這波好了,老爺還會給他下一次,我聽說三少爺正鬧着呢,如果四少爺醒不過來,半個月後老爺子要把餘仲夜的腿打斷。”
許葵抿唇:“可老爺子到底是他爸。”
春曉伶牙俐齒的打斷,眉眼閃爍着濃郁的憤恨:“什麽爸,他就是個傭人,是他總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不做傭人該做的事,總是看管不力惹得老爺生氣,老爺不過是把他當個出氣的玩意罷了,照我說四少爺如果醒不過來,根本就不該打斷腿,而是該打死!”
許葵沒說話。
春曉掃了眼她冷冰冰的面皮,有些慌張的補充:“他和我可沒關系,一點關系都沒有,我最多也就是倒黴和他流了一樣的血。”
許葵又看了眼盆裏和鮮血幾乎沒兩樣的水,轉身走了。
很多事當你不親眼看見便沒辦法下結論。
真的親眼看見了,又感覺荒謬到了極點。
野貓開車帶許葵回研究院的路上,許葵格外的沉默。
野貓:“擔心我仲夜哥哥?”
“你和他認識多少年了?”許葵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喃喃。
野貓:“十二年了吧,我十六那年碰見的他。”
“你覺得他是個什麽樣的人。”
野貓頓了頓,嘆了口氣:“好人,對別人不知道,對我而言是很好的人。”
“會騙人嗎?”
“不會,仲夜哥哥從來不騙人。”
是,餘仲夜從來不騙人。
所以倆人當年分手是誰的錯?
餘仲夜是喜歡她的。
也是想和她結婚的。
和肖曉在一起,為了保她。
那麽現在的一切都是誰的錯?
餘仲夜本該從餘家出來,成為青城研究院唯一的股東,是青城資本圈子都捧着的存在。
緣何三年了,還蝸居在餘家小小的傭人房間裏,被自己的親爸鞭打,被自己親妹妹指責嫌棄,過得人不人鬼不鬼。
許葵恍惚間想起了老林那次潦草說的話。
他說餘仲夜這幾年過得不好,被懷疑斥責打罵。
的确不好。
元兇從來就不是已經走了的餘非堂,是餘家老爺子,他的父親。
餘仲夜瞞着餘家投了青城研究院,那些錢說是餘仲夜的私産,但誰能不眼紅,他這一舉動相當于叛逃自立門戶。
大戶人家的叛徒怎麽會過得好。
怪誰?
啪的一聲響。
野貓踩下剎車:“你幹什麽啊!”
許葵偏了臉,散下的齊腰長發覆蓋了半張臉,聽見野貓的呵斥,微微側臉。
半張臉頰紅腫,眼睛更紅,瞳孔漆黑到像是一攤厚重的死水。
野貓有些結巴:“你……你好端端的扇自己一巴掌幹嘛呀。”
不幹嘛,許葵淺談的嘆了口氣,只是想讓自己心裏好受點。
野貓開車送許葵回青城研究院。
許葵換了衣服去機房,按下了紅色按鈕。
實驗室響起倒計時閉門警報。
不過十分鐘,鎖了的機房外傳來砸門聲。
許葵給費計科發短信,“項目暫停。”
不直接先斬後奏,費計科不會同意。
沒大會,機房門外的玻璃那出現費計科皺緊的眉宇,他豎起手敲了敲玻璃。
許葵起身開門。
費計科推開許葵站在操作臺上。
許葵:“暫停超過十分鐘了,機器在半小時後會停止,重啓需要三天的冷卻才能重新投放燃料,老師,項目暫停了。”
費計科回身看她:“你又想幹什麽。”
許葵把胸牌摘了下來,遞給費計科:“我願意從問天滾蛋,你把餘仲夜從餘家叫回來吧,常駐青城研究院,青城研究院不倒,餘仲夜便不倒。”
費計科最開始注意許葵是因為飯局。
國外學術大佬齊聚的飯局上談及青城來的一個留學生。
年紀很小,智商頗高。
從數學到物理到生物到量子科學再到計算機,門門精,卻又對做項目沒興趣,對金錢也沒欲望,讓人看着不能收成徒弟,感覺真他媽可惜。
費計科是天之驕子,別人做不到的事他做得到叫有面。
閑來無事開車去她學校溜達了幾圈。
見到了傳說中的小姑娘。
白白的、軟軟的、很漂亮、看着很乖,肚子很大。
費計科只一眼決定算了。
正兒八經的科研人員滿腦子都是理想和抱負,可沒有年輕輕大肚子的。
直覺告訴他,找上門只會被碰一鼻子灰。
再相遇就是漆黑的跨城大橋上……
費計科:“從問天滾蛋,代表着咱倆師徒緣盡。”
許葵點頭。
費計科:“公證提前結束,孩子老子也不給你帶了。”
許葵再點頭。
“老子會把你放到黑名單上,讓全球沒有任何一家研究院敢讓你進門,你的科研生涯,将會就此中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