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孔武有力的大塊頭,手裏拖拽着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青灰色的水泥地帶出一道刺眼的血跡紅痕。
陸潇潇再也不淡定了,她情緒失控地拍打着鐵門,瘋了般地狂喊,“晚晴!黎晚晴你說話!你沒死是不是?黎晚晴你說話啊!”
黎晚晴耷拉着腦袋,毫無生氣的樣子,真是跟死了沒兩樣。
鄭大海對大塊頭揮揮手,示意他離開,黎晚晴就像一灘泥,委頓在地。
“鄭大海!你竟殺了黎晚晴!你該死!”陸潇潇憤怒地捶打着鐵欄,手章被鐵刺刮破,她卻絲毫不在意,所有的關注點全部在晚晴身上。
鄭大海略有點煩躁地掏掏耳朵,随意地擡腳踢了一下黎晚晴,黎晚晴本能地嘤咛一聲,細如蚊蚋,還是被陸潇潇聽到了。
“晚晴?你、你沒死?”
鄭大海似笑非笑,“當然沒死了!你見過哪對姐妹真能下得去狠手的?”
陸潇潇皺眉,鄭大海口中的“姐妹”,不就是黎晚晴和她的妹妹黎初晨麽!
原來這一切都是鄭大海這夥人設計的局,而黎初晨是幫兇,她跟黎晚晴就是可憐的獵物!
陸潇潇雖然運動神經發達,但是腦袋也不笨,這麽一連串,原先腦海裏的一團亂麻,已然梳理得非常清晰。
“呵呵。”陸潇潇實在沒勁兒了,索性貼着鐵欄門坐下,她斜睨着鄭大海,蒼白的小臉上,滿是隐忍和堅毅。
“你笑什麽?”鄭大海輕飄飄地問她。
陸潇潇搖搖頭,“鄭大海,你這就是自掘墳墓!”
鄭大海不以為然,還對陸潇潇搖了搖食指,“我這是再為自己争取最後的退路。”
陸潇潇扶額失笑,她已經懶得去跟鄭大海這種人談什麽道德人性,而且她沒有告訴鄭大海,陸家絕不會為了救她,而做出違背原則的事情。
就像爺爺曾經帶兵打仗,明明知道自己的親生兒子被挾持做人質,爺爺還是毫不猶豫地指揮開戰一樣。
黎晚晴臉朝下爬在地上,她全身多處骨折,黎初晨把屋子裏能用上的工具全部用在了她的身上。
小暗房太過寒涼潮濕,一股發黴的腐味不斷往鼻子裏鑽,鄭大海打了幾個噴嚏,最後又踹了一腳黎晚晴,這才施施然地離開。
“老大,這女人不用鎖了?”老鷹擔憂地看了眼爬在地上的黎晚晴。
鄭大海回身看了眼,放心一笑,“一灘爛泥,還能出什麽幺蛾子?”
小暗房的門被重新上鎖,光線一下子暗淡不少。
“晚晴,晚晴!”陸潇潇聲音不敢太高,卻很急切地呼喚着黎晚晴。
黎晚晴的臉頰腫得老高,眼皮睜開都費勁,她得頸椎被黎初晨用板凳砸傷,擡頭很費勁,可她還是拼出全力動動手指,示意潇潇她還活着。
陸潇潇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雙手合十念叨道:“謝天謝地,你還活着。”
黎晚晴擡不起頭,可她還是笑了,她以為自己真的會死在黎初晨的手裏,她低估了仇恨的力量,嫉妒的瘋狂。
幸好,她還活着,活着見到了潇潇。
陸潇潇一改剛剛的萎靡作風,扶着鐵欄起身,她努力伸長胳膊要去夠門外的黎晚晴,“晚晴,你離我近一點,把手擡起來!”
黎晚晴也想照做,可她受傷的脊椎升級壓迫到手臂,連擡手這樣的動作都完成不了。
陸潇潇看她這樣,急得直哭,她一直像個小女漢子一樣,可此刻她內心的恐懼再不斷放大。
她害怕黎晚晴……一個沒撐住,就真得死在她面前。
“晚晴……你別吓我,求求你試試,靠近我一點……”陸潇潇哭得鼻涕眼淚直流,努力再努力地伸長胳膊,可還是離黎晚晴有半尺的距離。
“潇、潇潇……”黎晚晴一開口,聲音沙啞得不像樣子,“你別急,我……我只是暫時做不到。”
陸潇潇咬着唇,默不作聲地點點頭,事實上她更擔心的問題是黎晚晴會不會被重傷至癱瘓,她還這麽年輕,以後要怎麽辦?
晦暗的小暗房內,兩個年輕女孩,正在同時間、同命運做殊死的搏鬥。
鄭大海的藏身老窩有一處簡陋的浴室,沒有熱水,只有冰冰涼的山泉水供用。
夜色漸濃,山裏濕度大,在城市裏還算不錯的能見度,在山間變得越發朦胧模糊。
黎初晨穿着薄薄的單衣,瑟瑟發抖地站在淋浴頭下,冰涼的泉水拂過她全身,帶起一陣陣刺骨的涼意。
她需要冷靜的刺激,她太興奮了,興奮得差點搓手殺了黎晚晴。
要不是鄭大海及時出手拉住她,恐怕黎晚晴現在早就成了一具屍體。
“啊!為什麽!為什麽!”黎初晨狂躁地耙了耙長發,晶瑩的水珠在夜色中劃出一道道抛物線,最後又在空氣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明明折磨的是黎晚晴,她應該高興快樂,可為什麽內心一點不好過,反而越來越躁動,越無法控制!
她要黎晚晴死……對!一定是這樣的,只有那個臭女人死了,她的世界才會有她想要的安寧和幸福!
“黎晚晴……”黎初晨孤零零地伫立在水柱下,忿忿地揚起拳頭揮向虛空,水花濺得零碎,像殘破的玻璃。
倏然,山腳下傳來一陣若有似無的警笛聲,黎初晨瞳孔微縮,一絲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陸潇潇的胳膊已經被鐵欄卡出一道道淤痕,可她還是沒有放棄。
“晚晴,再加把勁兒!我、我就要碰到你了!”陸潇潇兩只手同時朝黎晚晴夠去,希望能夠拉她一把。
黎晚晴咬緊牙關,努力要撐起身子,可她做不到,全身像被巨石碾過一樣,每個骨頭縫都透着剜心的疼。
“潇、潇潇……我……”
“閉嘴!”陸潇潇突然大吼一聲,“黎晚晴,你別告訴我你不行了,更別說什麽讓我自己跑,留你一個人的鬼話!我告訴你死了這條心吧!”
黎晚晴埋着頭,唇角卻綻放出一朵無奈又幸福的笑。
“潇潇,你聽我說。”黎晚晴知道她跟潇潇的寶貴時間很少,能走一個是一個,這時候逞意氣之争,絕不明智。
陸潇潇突然雙手捂住耳朵,氣憤地在門裏直跳腳,像個任性的孩子般嚷嚷道:“黎晚晴你死心吧!除非咱倆一起跑,否則……否則別的你想都不用想!”
黎晚晴還是維持着剛剛無奈的笑,可眼裏已是淚花泛濫。
“傻瓜。”她除了埋怨陸潇潇是個傻姑娘,還能說什麽?
突然,陸潇潇朝黎晚晴比劃了一個“噓”的噤聲手勢,黎晚晴雖然看不見,但她能聽出陸潇潇的意思。
“晚晴,你聽到沒有?”陸潇潇小臉綻放出興奮的光。
黎晚晴象征性地點點頭,“警察來了。”
“我敢打包票,一定是我爸爸帶人來救咱們了!”
黎晚晴剛要贊同她的判斷,突然又困惑地蹙起眉,陸潇潇察覺到黎晚晴的反常,忍不住問她,“晚晴,你是不是覺得哪裏不太對?”
黎晚晴“嗯”了一聲後,暗沉的小屋裏,再次陷入沉默。
鄭大海陷害她們,就是扮成警察的樣子,現在警笛再次響起,陸潇潇也不敢貿然相信,這次來的是真警察,還是跟鄭大海一夥的。
“潇潇。”黎晚晴當機立斷,腦海裏迅速做出最快的決定,“你再拼一次,我放你出去!”
“要走一起走,少說廢話!”陸潇潇索性脫下被撕扯零碎的襯衫,擰成個簡陋的繩子,使勁往黎晚晴的方向抛。
“晚晴,抓住它,我們一起走!”
十輛改裝過的路虎車,像一個個猛虎一樣,在崎岖不平的山路間矯健行駛。
“聲音再大一點。”雷紹骞坐在後排座上沉穩地下着命令。
魏楠默默地執行,鄭凱坐在副駕上,一臉的不明所以。
“雷紹骞,你這樣大張旗鼓,綁架晚晴的人豈不是……”
“鄭凱,骞哥這麽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沒必要對你解釋。”魏楠慢悠悠地說出這些話,口吻甚至算得上溫柔,可又刺耳萬分。
鄭凱雖然家境一般,可也算是個熱血男兒,尤其是再他發現自己對黎晚晴有情後,那種迫切要保護一個女人的感覺,從未有過的強烈。
雷紹骞沒有出聲,陰沉的面容上,一雙晶亮得過分的黑眸,銳利地盯着車窗外。
他出生入死多次,就算被人用槍頂在太陽穴上,也從來不知道緊張為何物,可這次……不過救一個女人而已,他卻突然忐忑不安。
他不知道黎晚晴到底怎麽樣,是死是活。
夜風鼓進車內,雷紹骞遼遠的眼神落向山下飄渺迷離的夜景,第一次,他發現自己無法冷靜專注地去想一件事,滿心竟然在挂念一個女人!
真是瘋了。
明明幾個小時前,她還在他的懷裏別扭地抗拒着,幾個小時後,她卻被人挾持,不知生死。
鄭凱坐立不安地在副駕上來回動,魏楠看不下去,從後視鏡偷偷看了眼雷紹骞,發現雷紹骞根本就沒關注他們這邊。
“骞哥,是不是難受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繼續。”雷紹骞阖起雙眼,微微仰靠在椅背上,迎面吹來的夜風清涼怡人,可他卻感覺內心深處的火,燃得越發熾熱。
黎晚晴,人家都說禍害遺千年,你心腸那麽狠毒,為人也不怎麽樣,應該會命大才對。
魏楠還要再說什麽,可當他看到雷紹骞搭在膝蓋上的拳頭微微發顫時,魏楠明白老大的心思,這次搞不好是來真的了。
更搞不好……黎晚晴一個“不小心”就成了自己的大嫂。要是日後傳出他對“大嫂”見死不救,骞哥還不得記他仇?
突然,鄭凱想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雷紹骞,你……是不是要去殺人?”
雷紹骞仍舊閉目不語,魏楠卻像看怪物一樣看着鄭凱,“你在說什麽!”
鄭凱以為魏楠是故意打馬虎眼,所以态度更堅定地警告他,“別騙我!我知道你們這些人的想法和做法,你們救晚晴我很感激,可晚晴不會讓你們殺人的!”
魏楠一臉嫌惡地瞪了一眼鄭凱,剛要繼續跟他理論,雷紹骞已經升起了車內隔板。
“真吵。”
鄭凱有點惱羞成怒,可礙于雷紹骞現在是救人主力,他也不好說什麽。
“書呆子,拜托!你是不是港片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