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旬。
一輛黑車悄無聲息的駛進了餘家老宅。
從門口開始,越過一圈圈的暗色綠蔭。
黑車停進了地下停車場。
老林下車給停車場站崗的保安丢了條煙,點頭示意後繞到後面的消防通道去了一樓。
從主樓出來後繞去後面安靜漆黑的傭人樓,避開角落的監控小心的上樓梯。
一路上了傭人樓的七層天臺。
一只腳踏進去,反鎖了門才算長吐出氣。
轉身朝天臺最南角走近。
到跟前頓足,“餘非堂把消息散出去了,有的沒的全都栽給了餘老六。”
最南角站着一個身形高大剪影卻瘦削筆挺的男人,黑發略長垂到眉眼,老林話音落地,一陣冷風吹過,漏出餘仲夜微微眯起的眼簾,冷冰冰的,看着讓人不寒而栗。
“葛夢雲呢?”比神态更冷的是聲音,低低沉沉的,每個字眼都帶了涼氣。
“偷摸繞開門口的保安去葛家商量了,到底是比餘非堂多長了個腦子,不過說來也奇怪,餘非堂以前最聽他媽的話,這次怎麽回事,說和他媽翻臉就翻臉了。”
餘家還沒被查,餘仲夜就帶着肖曉搬進了餘家。
整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關于被查的事,一問三不知,問如何善後,便當着老爺子的面給向南天打電話。
向南天說善不了,這件事鬧得動靜太大,加上前段時間別省幾男打兩女的涉黑事件曝光,世面上現在到處在舉報涉黑。
到這個程度,建議棄車保帥。
棄的車自然是餘家地下的生意。
餘家老爺子坐車去了京都。
花了重金捧上去的人和向家這邊給出的意見一致。
棄車保帥。
餘家這次自斷一臂是板上釘釘,抗雷的自然是現在進去了的餘老三。
而餘老六在這個關鍵時刻醒了。
餘老六和餘老三争執是餘家這次丢了大臉的始作俑者。
餘非堂怕老爺子查出來秋後算賬,可既出不去餘家的大門,也聯系不上後面的主腦許葵,病急亂投醫,聽了餘仲夜找人往他面前捅的主意。
把餘仲夜手裏從前幫餘家人善後的屎盆子都扣在餘老六身上,等老爺子回來,餘老六已經進去,秋後算賬怎麽都算不到他頭上。
餘仲夜表示不參與。
背地裏把材料丢給了餘老五留下來的小弟。
餘老五掌管地下生意多年,餘非堂沒懷疑,直接就找人散了出去。
沒意外的話,餘老六這個前天剛醒,還不能開口說話的,明天就要進去了,而散了真假參半消息的餘非堂被跟着叫走審查也不遠了。
老林怎麽都想不明白為什麽會這麽順利,“會不會有詐?”
“不會。”
“為什麽?”
因為許葵和餘非堂攪合在一起的時候沒少拿‘媽寶’倆字PUA他。
餘非堂這人極其的高傲,他容不得被戴上這種帽子。
而葛夢雲因為這檔子亂局沒少當着傭人的面罵他,餘非堂逆反心裏作祟,直接善做主張。
事情進行的很順利。
沒意外的話,等老爺子從京都回來。
餘非堂和餘老六都會被卷進去。
可餘仲夜就是煩,說不出的煩,沒回應老林的話,朝前半步,手肘架上鐵欄杆,片刻後下巴朝遠方的霓虹夜燈擡了擡,“她那邊怎麽樣了?”
“葛家這邊的消息還沒……”
“我說那人。”
老林知道他問的是誰了。
想了想:“還行。”
又是還行,每天問都是還行還行還行,卻從不說怎麽個還行法。
餘仲夜掏出煙叼嘴裏,想起孩子被老爺子強制接回來,現在在樓下,晚點還要給他講故事,頓了頓沒點。
片刻後還是點了,手指夾着煙,眉毛皺在一起:“沒提要見我的事嗎?”
許葵在酒店被關那三天,天天吵吵着要見餘仲夜,自殺、抑郁症、各種理由層出不窮。
可自從被關進了A大對面的小家裏,一次也沒提過。
老林:“沒提。”
餘仲夜舔了舔後槽牙,片刻後擡手把煙丢到了樓下。
彎腰看了會下面的猩紅光點被漆黑覆蓋,喃喃:“為什麽不提了?”
老林無話可說,不提就是不提了,他怎麽知道。
年輕人亂七八糟的感情,他一個老人家不懂。
餘仲夜:“費計科來了嗎?”
“您給他在海外找的麻煩都處理完了,沒意外的話,今天淩晨到。”
餘仲夜抿唇,下意識看了眼手表。
十點了。
餘仲夜不說了,擡腳下樓。
老林跟着。
跟到三樓的時候,餘仲夜卻沒拐彎,直接往下走,越走越快。
老林快步跟上:“小少爺還在等您。”
許慕七再晚也要等餘仲夜來哄他才睡,來老宅後一直如此。
餘仲夜心疼他整日和他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要什麽依什麽。
每天的哄睡覺,一次沒落下過。
餘仲夜卻沒答,腳步越來越快,繞開傭人樓,繞進主樓,到地下停車場示意老林開車。
老林頓了頓,想說別去了,許葵關在那沒人知道,我個司機無所謂,您在老宅明哲保身把自己從餘家的事摘出去已經半個月了,老爺子多疑,一直找人在觀察你,而且這兩天說不準什麽時候就從京都回來了,現在出去,弊大于利,最後看他面色古井無波的看着窗外,沒說。
餘仲夜站在二樓的門口沉默。
為了防止許葵跑出去,餘仲夜讓老林找人在門口裝了個防盜門。
他一直以為是厚重的保險式的門。
到這一看,才發現是鐵栅欄式的老舊門。
餘仲夜把鑰匙插進去,手指緊了緊,旋轉打開,按門的密碼,進去。
屋裏一片漆黑。
餘仲夜低頭,門口沒拖鞋。
擡腳走近卧室的方向,餘仲夜手握住門把手,沉默片刻,打開。
意料之中。
沒人。
床上甚至沒有人睡過的痕跡,連四件套都沒鋪過。
這個大門對從前能做出炸藥炸餘老四的許葵來說……什麽都不是。
餘仲夜按了按太陽穴,關門轉身。
一眼和從次卧出來的許葵對視了。
今晚月懸半空,陽臺沒拉窗簾,即便是沒開燈,餘仲夜也能看清楚許葵。
長發齊腰,看着瘦了些,下巴尖尖的,但還是又白又軟,但……眉眼冷淡又冷漠,近乎陰郁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