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瞬間安靜了下來。
餘仲夜耳尖紅透的顏色恢複了正常。
“你聽見我說話了嗎?”許葵客氣道。
餘仲夜低頭整理衣服,片刻後站起身手插褲兜。
常年筆挺的西服褲子一片褶皺,許葵多看了幾眼,沒表情的移開和他對視,等着他回答。
昨夜餘仲夜說了讓她走。
那會沒走,哭嚎出聲是實在受不了嗡嗡作響的腦袋,将餘仲夜當成了無處可依幾乎要崩潰時的浮萍。
許葵拒絕做肖曉的浮萍,更不願讓別人做自己的浮萍。
現在好多了,不知所措盡褪,冷靜得不得了。
餘仲夜沒回答,轉身便走。
許葵下床跟上去,在門口的時候喊出聲:“你反悔了嗎?”
餘仲夜沒答,直接開門,随後頓在原地。
許葵赤腳朝前走了幾步,看見門口憑空出現的肖曉愣了下。
肖曉目光在許葵臉上掃了一圈,接着看向餘仲夜微皺的衣服,手掌慢吞吞的握成拳,臉上卻帶着笑:“反悔什麽?”
許葵滿嘴的話卡殼了。
肖曉朝前一步握住餘仲夜手臂,溫聲道:“我們要走了。”
餘仲夜沒說話。
肖曉越過他看向許葵:“費總工程師來了,如果你要和他離開這的話,我可以安排。”
許葵點頭:“謝謝。”
肖曉笑着看向原地沒動,唇線緊抿的餘仲夜:“剛才我到的時候,看着許葵的人回來了,說找的什麽箱子沒找到,現在他們已經到位,你不用再怕許葵亂跑拖累你而看着她。”
說完手緊了緊,幾乎掐進了餘仲夜皮肉:“老爺子早上回來了,現在在家裏等我們。”
餘仲夜還是沒動。
肖曉:“七七也在家等我們呢。”
餘仲夜有些恍惚,片刻後側臉看身後。
許葵脆生生的在那站着,沒什麽情緒,更沒什麽感情,對上他的目光開口:“麻煩您盡快讓費計科過來。”
餘仲夜轉身走了。
中午時費計科來了。
許葵大氣長出,“給湯教授打電話,我們坐最快的一班的航班,明天早上到,你讓他在你家裏帶着藥等我。”
費計科一嘴的問話被堵了回去:“沒吃藥嗎?”
費計科記得老湯給配的藥量很足。
“丢了。”許葵按了按太陽穴,提起在門口放着的行李箱就要走。
費計科皺眉:“你好歹讓我喘口氣。”
許葵頓足退回來。
費計科去廚房冰箱那拿水喝,看樓下密密麻麻三步一輛的黑車,再回頭道:“昨晚你和餘仲夜在一起。”
許葵否認:“沒有。”
倦倦的,帶了點不耐煩和陰郁。
別人的抑郁症典型症狀是自殺,許葵的抑郁症典型症狀是發脾氣,滿滿的不耐煩和陰郁,多說一句都像是要罵你祖宗八輩,涼薄的都不像個人。
費計科忽略她不耐煩和陰郁,坐上餐桌,手撐桌面:“暫時別走了,在青城找醫生看病。”
“不要!”許葵不清醒的時候和老林叫嚣過她有抑郁症,現在清醒了,三緘其口,堅決不會讓餘仲夜看到她的狼狽。
“為什麽?”費計科問。
“哪有為什麽。”許葵煩遭遭的起身朝大門走:“走。”
費計科:“回來。”
許葵沒理,拽着行李箱出門,兇巴巴道:“你走不走。”
“走了幹嘛,不到一個禮拜你還會再回來。”
許葵微窒。
費計科:“跟我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
許葵看了眼樓下正準備上來看看她的人,頓了頓,拎着行李箱進去,洩氣的在沙發上重新坐下。
費計科下了餐桌,扯着凳子走去許葵對面坐下,“昨晚我找人把青城餘家最近發生的事都摸清楚了,別和我說謊,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把你做過的事都和我說清楚。”
屋裏安靜一片。
許葵看了眼費計科沒了嬉皮笑臉陳靜下來的眼睛,撥了撥頭發,從她和餘仲夜開始搶孩子,餘非堂出現說起,忽略了餘仲夜因為孩子對她的無情,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說了。
費計科:“所以你和餘非堂攪合在一起,把餘家搞的天翻地覆,是為了給餘仲夜一個餘家。”
許葵有些恍惚。
是。
被餘仲夜訓罵呵斥推搡,以為他一丁點都不愛自己,但聽見餘非堂說了餘家人人都在肖想餘仲夜手裏的股份後,她還是想給餘仲夜一個餘家。
想幫他把餘家那些無時無刻都在算計他的人通通滅了。
費計科:“你腦子有病?”
很兇,字句标點符號像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
許葵知道費計科是真的生氣了,解釋:“我只是……”
“你就這麽喜歡他?”費計科打斷。
“恩。”許葵斂眉看地面:“我喜歡他。”
費計科渾身的氣勁突然就消了,扒了扒頭發嘆氣:“喜歡為什麽不追啊。”
許葵仰頭看他,眼底沉浸了濃郁的麻木,“因為我的病。”
費計科微怔。
許葵的抑郁症最初判定的病因是她姐姐的死,但後面老湯說不是,是自我厭棄。
許葵的病因是厭棄從前的她。
費計科看着她麻木無生氣的眼神,聯想到許葵說起他們搶孩子的事,她被餘仲夜踢出問天,被餘仲夜砸了家,被餘仲夜威脅,後來被餘仲夜送進看守所。
樁樁件件事,按照許葵睚眦必報的性子,餘仲夜該沒善果,畢竟每一件都踩在她的底線上。
陰晴不定、極難讨好、睚眦必報,這些詞彙在海外的許葵身上,從不是随便說說。
可碰上餘仲夜,那些話卻都變成了說說。
像個傻子似的豁出自己策劃陰謀詭計,把想搶餘仲夜東西的人一個個送進監獄,不計後果,不看以後,傻的讓人看着很生氣,氣到腿腳都是麻木的。
費計科卻生不起來氣,按了按眉心:“你的病重了,是因為你不管怎麽樣,還是喜歡餘仲夜,你厭惡這樣的自己。”
許葵低頭看地板,低低的恩了一聲,小聲說:“不全是,還因為餘仲夜也喜歡我,可我卻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走從前的老路了。”
尤其是孩子在那放着……也走不回從前的老路。
在老宅雜物間出來的那夜。
許葵問許慕七,那個吓到他的女人說了什麽。
許慕七學了很多難聽話。
讓許葵發現她除了無法伸手回應餘仲夜的喜歡外,更給不了餘仲夜渴望的家。
她做不到……愛許慕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