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請自重 — 第 26 章 奇葩

寧王府這一場酒宴鬧到很晚。

到最後,連唐天遠都喝得有些高,折了一根樹枝在月下舞劍。身影飄逸,霜白色衣袍就着月光翻飛,婉若谪仙。

遺憾的是觀衆只有紀征一個人——另兩個都已醉得不省人事。除此之外,紀征還兼任了伴奏和伴唱。他輕輕拍擊着桌面,朗誦的也是楚辭。

舞完了劍,唐天遠的酒勁出了些,也該回去了。

紀征見夜已深,又有兩個醉的,幹脆便留他們三個夜宿,反正王府別的沒有,就是房子多。唐天遠也不推辭,由小厮引着先去了客房。

紀征接着指揮人擡走了鄭少封,見小厮們又要來擡田七,他揮退了他們,自己彎腰把田七抱了起來。

懷中的人很輕,很軟,渾身散發着熱量。紀征只覺這熱量順着兩人肢體相貼處傳到他身上,烘得他腹內酒氣直往腦子裏沖,本來清明的靈臺竟也因此有了些醉意。

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抱着田七走向已經備好的卧房,腳步輕緩,慢慢悠悠,渾似散步一般。

然而再慢也有到盡頭時,他終于走進卧房,将田七放在床上。田七坐在床上想要向後倒,紀征連忙一把将他撈進懷裏靠着。

“真是奇怪,我怎麽偏偏就為你動心了,”紀征低笑,攬在田七肩頭的手輕輕拍了拍,“你呢?”

田七不自覺地在他懷裏拱了拱。

紀征又道,“你沒了父親、母親、兄弟,但是你還有我。我心疼你,想一直陪着你,護着你。田七,你可願一直陪着我?”

田七沒答話。她現在腦子裏混混沌沌,只覺耳邊嗡嗡作響,便不舒服地皺起眉來。

心上人就在懷中,紀征不是沒想法。可他知道現在不是時候,因此極力壓住心中欲念,雖如此,卻還是要讨些甜頭,于是擡起田七的下巴,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田七并不知自己被輕薄了,她只咂了咂嘴。

紀征低頭再次覆在田七的唇上,這次沒有那麽輕易離去,而是含着對方的嘴唇緩緩地舔吻磨蹭,如兩只厮磨嬉戲的魚兒。田七嘴唇被堵得極其不舒服,皺着眉向後仰頭,紀征卻一點一點追逐她,叼着她的唇瓣不放,直到她避無可避。

田七呼吸困難,只得張開了口。

紀征立刻抓住機會,靈蛇入洞一般,探出舌頭在田七口內勾掃纏綿。

田七真不知自己怎麽了,嘴裏堵着東西吐不出來,好生難受,她蹙着眉,竭力用舌頭将那東西向外推拒。然而這一動作正好合了紀征的意,他心房狂鼓,激動地吸吮着,仿佛要将田七的魂魄吸進胸腔。

兩人不一會兒均氣喘籲籲。一個是憋的,另一個也是憋的……

紀征怕自己再久留便控制不住,他不希望趁人之危,只好放下田七,幫他除去鞋子,蓋好夏被。

次早田七醒來時,直覺口幹舌燥,頭也有點痛,還犯幹嘔。她坐起身,兩眼迷蒙,回想了半天,只記到和鄭少封一起唱歌,再後來就不清楚了。她低頭看了看,衣服好好的,應該沒被發現問題。

不過醉酒真是太危險了,也不好受,以後再也不多喝了。田七正思索間,聽到外面有丫鬟來問她起床否,田七應了一聲,丫鬟們便進來伺候她起床洗漱,接着引着她來到飯廳吃早飯。

早飯很清淡,桌上只有紀征一人,唐天遠已經早起告辭了,鄭少封還沒醒來。田七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是覺得紀征的目光似乎比往日親昵了一些,她不自在地摸了摸後腦勺。

用過晚飯,田七也要告辭,紀征命人取來一個盒子,說道,“這是你拿着來的東西,莫要落下了。”

田七一見盒子,昨日的遭遇歷歷在前,禁不住一陣肉痛。

紀征看田七神色有異,便問道,“怎麽了?這東西還有什麽玄機不成?”

田七只好把昨日發生的事情跟紀征說了,一邊說着,一邊掀開盒子拿出裏面備受摧殘的小泥人給他展示。

紀征拿了一個泥人在手上掂了掂,看了看,又放下看另一個,等都看完之後,笑道,“我說實話你別不愛聽……你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什麽意思?”

“這不是普通的泥人,這是前朝的宮廷樂俑,應有二百年上下了。倘遇到行家,別說三五百兩,便是三五千兩,也是願意掏錢買的。”

田七聽得心髒直上下晃悠,三五千兩的……小泥人?她摸着下巴,不太相信,“你是如何得知?”

“我不騙你,我親眼見過此物,就在皇宮之中。當時我還是個孩童,父皇拿這個東西給我玩兒過,後來他把這套樂俑賞給了誰,我就不知道了。”

這話對不上。這明明是人家的傳家寶,怎麽會曾經出現在皇宮?田七更加不信,指着泥人道,“你看這做工,線條太粗犷,不夠精致,應不是宮廷之物。”

紀征答道,“以形寫意,得意而忘形。書畫中都有此論,輪到做泥人,也該有這種境界。”

田七不知該如何反駁。按理說紀征沒必要偏她,可如果是真的,這麽一套小泥人至少三千兩銀子……讓她怎麽賠嘛……

田七一想到自己把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都賠進去的凄慘情景,更加肉疼,皺眉看着小泥人不語。

紀征知道錢是田七的命根子,便說道,“不如這樣,這泥人與我有緣,你把它賣給我吧,看着它我也能睹物思人。價錢你開。”

田七搖頭,“這不行。”

“肥水不流外人田。”

“可我也不能坑自己人。”

左思右想,田七決定先找賣泥人那個中年人問清楚。萬一這一套不是紀征看到的那一套,而是一套仿品呢。她怕對方不說實話,便故意吓唬他,“方俊,你說你的泥人是傳家寶,可我聽說這本是宮廷之物,前幾年失竊,這個你怎麽解釋?”那中年人叫方俊。

“這不是我偷的。”方俊答道。

“那你這套泥人傳了幾代了?”

“從我這一代開始。”

“……”

田七還當他是個老實人,卻不料竟被他耍了,于是氣道,“那你的傳、家、寶,到底是從哪裏得來的?”

“我不知道。”

“……你這是連撒謊都懶得撒了?”

“不是。”方俊說着,低頭不語。

兩人本在外間說話,然而方俊家的房子是四面透風的,室內躺的那位婆婆已聽到兩人談話,便對田七喊道,“他壞過腦子!”

原來如此。田七突然又覺得這方俊挺可憐,于是便把實話說了。做生意雖利字當頭,卻是要以信義為先。她不打算坑人,更不打算坑窮人。

方俊得知田七一開始估價是五百兩,因此便執意只肯要五百兩。

倒是個實誠的人。田七想着,又想了個折中的辦法,“這樣,我先給你兩千兩,你既然說是用錢治病,我請個醫術高明的朋友來給尊母治一治。旁人治不了的疑難雜症,他興許有辦法。”

方俊答道,“錢先不用給。你若果真治好我娘的病,那套泥人的錢我分文不取。”

還真是個孝子。田七于是又問候了一下方母的病情。

怎麽得的病?多長時間了?治得如何?

方俊又低頭不答。裏面再次傳來方母的聲音。

“我是被他氣得!”

“七年了!”

“都是庸醫!”

田七不禁感嘆,老太太卧病七年,還能如此中氣十足,實在難得。

達成一致,田七也不久留,很快告辭。方俊把她送到門口,田七剛走出去,卻沒料到路中間竟有一塊石頭,把她絆住,眼看着就要跌個狗啃泥,卻又突然被人抓着胳膊一扯,她便又站穩了身體。田七扭頭,看到方俊已經在她身旁,一腳把石頭踢到路邊。

真是奇了怪了,兩人相距至少五六步,這人是如何在那麽短的時間內過來的?

“你會武功?”田七問道。

“我不會。”他說着,轉身走回那間破敗的庭院。

田七滿腹狐疑,知道對方不願多說,她也就不再追問。

小泥人因缺殘了好多,再也賣不出好價錢,田七幹脆把泥人給了如意。如意挺喜歡。因這泥人比一般的略大,如意要兩手捧着才能拿穩,他于是捧着一個最漂亮的泥人去了乾清宮,找他父皇顯擺。

乾清宮裏,紀衡剛剛把盛安懷罵了一頓。他昨晚喝多了,本來就頭疼,心情不好,結果這奴才還湊上來問要不要把田七找過來……找他來幹嘛!

紀衡現在很不想聽到田七這個名字,然而好不容易淡忘一點,卻偏偏有人上前來給他破功。剛轟走一個盛安懷,又來一個如意。這倒黴孩子手裏捧着個泥俑,笑得那個甜啊,“父皇,田七給我的,好看嗎?”

紀衡很不給兒子面子,看也不看答道,“難看死了。”

如意低頭看着手中可愛的泥人,哪裏難看了?田七說得對,父皇……父皇……如意回想了一番田七的話,說道,“父皇的品位很奇瓜。”

“……”紀衡懷疑自己酒勁兒還沒過去,怎麽連親兒子的話都聽不懂了,“朕怎麽了?”

如意把方才那話又精簡了一番,“你很奇瓜。”

紀衡終于明白過來,“那是奇葩!”

“哦。”如意認真點頭,又有點不好意思,他總是搞混。

看着老神在在的兒子,紀衡的頭更加疼了,“朕不是奇葩,你才是奇葩,你和田七都是奇葩!還有,以後不要在朕面前提到田七的名字!要不然朕砍了他的腦袋!”

父皇突然暴怒,如意有點招架不住,抱着小泥人瞪大眼睛看着他。

紀衡發完火,有點愧疚,做什麽對兒子發那麽大脾氣。他于是和藹地把如意抱起來,拿過他手中的泥俑來看,正準備誇贊一番,卻覺得這泥俑分外眼熟。

一瞬間好的和不好的回憶湧上心頭,紀衡心內感慨萬千,把泥人放在桌上,對如意說道,“以後莫要玩兒這個了,朕給你更好的。”

“哦。”如意乖乖點了點頭,雖略有些不服,卻也不敢再說父皇奇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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