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出來,你還是江湖大姐。”江桁看了看窗外,嘴角翹起。
“是啊。”陳宗缦抱着手臂,“是不是害怕了?江大醫生。”她搖晃着腦袋,裝作一副桀骜不馴的樣子。
随着腦袋的左右搖晃,露出了一小塊白色的脖頸。
江桁眼神下滑,眼角的笑意加深:“你……”
“啊——”
遠處傳來一聲尖叫,來自身後的院子。
陳宗缦還沒反應過來,身邊的江桁已經迅速反應過來,越過陳宗缦朝聲音來源的地方跑去。陳宗缦後知後覺,也馬上跟了上去。
操場的東南角圍了一圈人,有幾個女病人已經退到了人群最後,抱在一起瑟瑟發抖。
有幾個護士在一旁控制着被吓得犯了病的病人,場面一片混亂。
江桁跑在最前面,率先跑到人群邊上,表情嚴肅的指揮着周圍的護士和醫生把病人們都疏散開來,包圍圈裏面的景象也漸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江桁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來。
随後而來的陳宗缦也從人群裏擠到前面,無奈幾個高大的男病人擋在她面前,裏面究竟是什麽情狀她根本看不清楚。
終于,她逮到一個縫隙,一個箭步鑽到了江桁的身邊。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刺眼的鮮紅。
陳宗缦還沒反應過來那些是什麽,眼睛就被一只大掌捂了個嚴嚴實實,後背也靠上了一個結實的胸膛。
“嘶——”陳宗缦被大力拽進身後人的懷裏,後腦勺一下子磕傷了身後人胸口的胸牌——是江桁。
“老實點。”江桁制住陳宗缦掙紮着的手腳,在她耳邊沉聲說道。
陳宗缦這才意識到,剛才那一大片鮮紅色的,不是別的,而是……陳宗缦腦海中又浮現出父親的屍體,滿床的鮮血,還有自己照鏡子的時候滿身滿臉的鮮血……
她的大腦又是一陣空白。
一直攬着陳宗缦的江桁突然發現了手底下人的不對勁,“陳宗缦?”他叫了一聲。
沒有回應。
“陳宗缦!”他在陳宗缦的耳邊喊道,“不要再想那些畫面,你現在已經沒事了,沒有屍體,什麽都沒有。”
他不停的在陳宗缦的耳邊說道:“那不是你的錯,快走出來,那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他的另一只手不停的拍打着陳宗缦的臉頰。
終于,陳宗缦的嘴微微動了動,說了一句什麽。
江桁皺了皺眉頭。周圍實在是太吵鬧,他根本沒聽到陳宗缦說了什麽,于是他把腦袋湊到陳宗缦的臉側,問道:“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陳宗缦用微弱的聲音說道:“江桁你個王八蛋,扇我耳光幹什麽,公報私仇吧。”聲音中還有咬牙切齒。
江桁這才松了一口氣,但擋在她眼前的手掌卻始終沒有拿開。
他一只手捂在陳宗缦的眼前,一手攬着她的肩膀,越過層層的人群走到了最外面,然後擡手招來一個護士。
他在陳宗缦的耳邊緩緩的說道:“記住,你什麽都沒有看見,所有的事情都與你無關,回去以後不要多想,知道了嗎?”
陳宗缦點點頭。
江桁把陳宗缦交給護士,囑咐道:“不要讓她單獨呆着,要是有什麽異狀先不要捆上她的手腳,等我回去再說,知道了嗎?”
然後他才松開陳宗缦的眼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頭也不回的再次跑進了人群。
陳宗缦在黑暗中呆的時間有點久,初見陽光有點不習慣,她眯着眼在原地站着适應了一會兒。她不敢回頭看,只能在原地默默的聽着。
人群中時不時的傳來“報警”“手槍”“仇怨”等詞,其他的陳宗缦也聽不真切。
“1204,1204?”護士在一旁叫陳宗缦,“我們回去吧,江醫生說了,不能讓你在這裏呆着。”
陳宗缦點點頭,跟着護士往回走。
她感覺到陽光照在她的眼皮上,但她卻感覺不到一點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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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回到現場的江桁首先把幾個病症比較嚴重的病患派護士一一送了回去,又馬上打電話報了警和叫回了所有不輪班的醫生,等到院子中間只剩下幾個當時的目擊者和神智還算清醒的病人,他這才走到屍體旁邊,問正在驗屍的醫生。
“怎麽樣?”江桁問道。
已經對屍體初步驗證一番确認已經死亡的醫生起身,摘下手套和眼鏡,表情嚴肅:“手槍一槍打穿腦袋,當場斃命,沒什麽可檢驗的,據說當時周圍沒有聲音,應該是消音手槍。至于是什麽,畢竟我不是專業的,還是等法醫來了才能确定。”
江桁的目光仔仔細細的掃了一圈地上的死者:“1103,妄想症的那個?”江桁的眉頭稍微皺了皺,他記得,剛剛在院子裏,似乎就是這個人……
“是啊。”負責驗屍的醫生接過話,“以為自己是黑社會老大,天天橫着走,對護士吆五喝六的。”他下巴朝着不遠處頂了頂,“喏,那就是他的兩個跟班,他死的時候,那兩個女病人都在場,都是自閉症。”
江桁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兩個女病人正坐在一起,漠然的看着這邊。他記得,他剛過來的時候,那兩個女人還靠在一起吓得不行來着。
警察趕來的很快,法醫入手開始驗屍,江桁和另一位醫生在給警察做筆錄講述當時的情況。
由于這個命案發生的地方有點特殊,是在精神病院中,目擊證人全部都是精神病,雖然江桁和其他護士醫生也可以作證,但他們畢竟不是第一目擊者。
帶隊來的隊長從頭到尾都眉頭緊鎖。
精神病院裏竟然出現了手槍,而且是消音槍,如果兇手是某位醫生護士,這倒好說,但如果這種殺傷性武器是一個精神病人掌控着,這個後果有多嚴重,隊長想都不敢想。
他放眼望去,院長中站着的,不是白大褂,就是病號服。隊長的頭更疼了。
他想了想,指着地上的死者向周圍所有的目擊病人問道:“有誰知道,這個人平時跟什麽人有結怨嗎?”
周圍一片安靜。
剛剛負責驗屍的醫生開口道:“警察同志,這位死者是一位妄想症患者,平時總覺得自己是黑社會老大來着,這裏的不少病人都受過他的欺負,所以樹敵很多,不好調查啊。”
隊長沉思片刻:“那最近的呢?”
站在一邊的兩個女人中的其中一個女人突然說道:“安格斯!”
她猛然擡起頭,兩只眼睛在深陷的眼眶中顯得格外恐怖:“下午,他惹了安格斯。”女人的眼中有深深的恐懼,眼眶下是一片疲憊的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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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病房時路過安格斯的房間,陳宗缦還特地朝裏望了望,發現安格斯并沒有在房間裏,于是她便一個人回到了病房中。
如今院裏發生了大事,護士也不敢怠慢,一進門就把鐵欄杆放了出來,把自己和陳宗缦都鎖在了房間裏。
為了分散陳宗缦的注意力,她還把電視給陳宗缦打開,撥到了一個偶像劇頻道。
可是陳宗缦現在哪有心思看偶像劇,她的腦海裏滿是剛剛發生的事情。
她現在只能确定幾件事,有人死了,被槍殺,兇手毫無例外是這個精神病院的人,而且兇手有槍,很危險。
精神病人怎麽會有槍呢?
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兇手是這個院的醫生或者護士,動機可能是因為仇殺?或者是太長時間的壓抑?這個就說不準了。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兇手是病人。
這個可能要想實現的條件非常苛刻。
首先,這個病人需要一把手槍。這就說明這個病人在入院前家裏必須非常有背景,至少要很有錢;其次,這個病人竟然能在大家都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開槍打死死者,他的精神狀況一定不錯,至少不是行為障礙或者智力障礙。
陳宗缦的腦袋裏突然跳出一個人名。
她迅速的搖了搖頭把這個念頭晃了出去。怎麽可能呢。
看到陳宗缦似乎很冷靜的樣子,還晃晃腦袋什麽的,覺得挺新奇:“你不害怕?”
陳宗缦皺皺眉頭,想起剛剛的場景,腦子裏就是一片漆黑。
剛剛江桁把她的眼睛捂得死死的,她壓根什麽吓人的場景都沒看見,害怕個神馬?想起剛剛的場景,陳宗缦的眼皮上仿佛還流着那人手掌的溫度。
一直靠在那人胸膛上的後背一時也有點微微發燙。
說實話,陳宗缦長這麽大,也沒交過男朋友,被男人抱更是一次都沒有。想起剛剛江桁保護着自己走出人群的樣子,心裏突然微微有點觸動。
可惜是個變态。
陳宗缦撇撇嘴。
“沒事的,你連鐵欄杆都放下來了,就算有什麽情況壞人也沖不進來,安心吧。”陳宗缦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作為一個精神病人在安慰護士。
什麽鬼啊這是。
她決定還是不想這件事,她知道的不多,再這麽想下去把腦袋想破也只不過是胡亂猜想而已,還不如找個機會去問問江桁,說不定能知道些什麽。
陳宗缦索性把目光移到眼前的電視上,看起正在播放着的偶像劇來。
“铛铛铛!”有人在敲鐵欄杆。
陳宗缦和護士一起回頭,看見兩個穿着藍制服的警察叔叔站在欄杆外面,手裏握着警棍。
“陳宗缦小姐嗎?我們想給你做個筆錄。”其中一個警察說道。
陳宗缦歪了歪腦袋,納悶的說:“我又沒目擊到現場發生過什麽,為什麽找我做筆錄?”
另一個警察開口說道:“因為有目擊者稱,見過你與一名叫安格斯的男子在院子裏同死者起過争執,請你打開門配合我們。”
護士聞言打開門,放了警察進來,并去對面護士的值班站搬了幾個凳子過來。
跟着警察進來的還有江桁,他站在警察的身後,看着陳宗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