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反映最大的要數陳宗缦了,她立刻扯了扯Cora的袖子,湊過去小聲說道:“Cora姐,你在胡說些什麽啊!”
Cora沖着陳宗缦眨眨眼睛:“我說的就是事實,不信你們可以去找那個小護士對峙。”她走上前,彎腰在梁鐵強的耳邊說出了一個名字,梁鐵強點點頭,交待了身邊的小警察。
小警察拿着本子一路小跑。
半個小時後,小警察才姍姍來遲,這時候陳宗缦他們正坐在Cora的病房裏大眼瞪小眼,梁鐵強帶着其他警察在病房外小聲商量着什麽。
小警察匆匆跑到梁鐵強面前,說道:“梁隊,我已經問清楚了,确實如此。”他把手中記錄口供的本子遞到梁鐵強的手中。
梁鐵強随手翻了翻,也沒有細看。
周圍人表情都非常的高深莫測,看向Cora的眼神更是包含千言萬語。
“現在可以了吧。”Cora挑挑眉毛,轉身走到門口,“各位請吧?我要休息了。”
幾個警察互相對視了一眼,陸陸續續的退出了鑽石二號房,陳宗缦也跟在他們身後走了出來,默默的回到自己房間。
接下來的整個下午,院裏通知說所有病人必須呆在自己的病房中不能出去,所以陳宗缦今天的放風日就這麽提前結束,改為了在病房裏看電視劇。
七八月份,暑假期間,電視上就那麽幾個電視劇輪番着轟炸着陳宗缦的神經,遙控器按來按去,她都覺得有點疲勞了。
可是又不讓出門,陳宗缦也不知道該幹些什麽。
她坐在床上想了一會兒,然後“噔噔凳”的跳下床跑到門口,敲着鐵欄杆把張小紅叫了過來。
“小紅姐,能不能給我個本子還有筆?”陳宗缦問道。
張小紅點點頭,轉身給她從抽屜裏拿出了本子筆,遞給她,說:“本子筆都可以給你,但是你寫完東西要給我,我幫你保存着才行。”
陳宗缦咬了咬嘴唇,想了一會兒,最後一跺腳:“行,給我吧。”
拿了紙筆,陳宗缦重新盤着腿坐回床上,長長的頭發在腦後紮起一個蓬松的丸子,然後整個人縮在床上,打開本子的第一面。
紙的正中間先畫一個圓圈,圓圈的中心寫着自己的名字:陳宗缦。
向上的第一個箭頭出去的圓圈,是他的父親,陳慶民。
陳宗缦咬着筆頭,盯着自己父親的名字看了許久,久到眼眶都有些發紅了,才在連接兩個圓圈的線上寫下第一個詞:kill。
接着就是江婉之和陳娉婷母女,箭頭指向她的父親,圓圈裏沒有名字,只有“bitch1”和“bitch2”。線上是問號。
接下來畫上的,是自己進了精神病醫院後所有有關系的人,張小紅,安格斯,江桁,還有最後一個,是審判那天給了自己精神報告的神秘男人。
他們之間通通都是大大的問號。
江桁和那個男人無疑是相互認識的,他們兩個人也同時認識自己的父親,甚至他們還可能在一段時間內跟蹤過自己,所以才有了那份精神評估報告。
至于安格斯……想到這個名字,陳宗缦不知道是哪裏來的氣,用手裏的原子筆把安格斯的名字塗成了一個大黑蛋,在旁邊寫上了“亞伯”。
然後狠狠的在圓圈裏寫了個“hentai”。
想了半天也沒有任何頭緒,正巧這時候有人敲了她的鐵欄杆。
陳宗缦一回頭,是江桁。
江桁自己打開門走進來,然後非常自覺地坐在了房間裏唯一一張小沙發上,還給自己倒了杯溫水。
“挺自覺啊?”陳宗缦阖上本子,挑挑眉毛看着他。
江桁舒展開身子坐在小沙發上,好好的一個沙發被他坐的跟龍椅一樣,手臂一放長腿一搭,那種皇帝審犯人的氣質接着就冒出來了。
陳宗缦看着別扭,把自己的枕頭砸了過去。
江桁一擡手接住,穩準狠。
“我知道你關心那個案子,特地來告訴你進展。”他把枕頭摟在懷裏,“你不用感謝我,我也只是本着一顆服務病人的善心而已。”
陳宗缦白了他一眼。
只見江桁突然沖到她面前,把她按在床上。
“你幹什麽!”陳宗缦紅着臉掙紮着,“變态啊你!”
“別動!”江桁的聲音很嚴肅。
陳宗缦似乎聽出了什麽,立馬放棄了掙紮,乖乖的被江桁壓在身下,姿勢暧昧。
他的身體和她的挨得很近,不過一只手掌的距離。甚至江桁的鼻尖再低一點點,就能和陳宗缦的額頭觸碰上。她能感受到他的鼻息輕輕的噴她的眼睫,弄得她癢癢的。
江桁伸出手翻了翻她的眼皮,又拿出口袋裏的小手電左照照右晃晃,直到陳宗缦狗眼都快被白光閃瞎了,才慢吞吞的收起了手電筒,走回沙發上,坐下來。
“我剛剛怎麽了?”陳宗缦忐忑不安的問道,她揉揉被白光閃的幹澀的眼睛,整理了一下有些淩亂的衣服。
“哦,沒事。”江桁慢條斯理的喝着水,“你剛剛一直翻白眼,我還以為你犯病了呢。”
這是人民醫生白衣天使幹出來的事嗎?
麻煩你把嘴角明顯惡作劇的笑容收一下再說還有點可信度好嗎!
“……”陳宗缦硬生生的把翻了一半白眼的眼珠子又轉了回去。
江桁看着她,表情很輕松,看來陳宗缦剛剛被吓得半死的反應确實爽到他了。“警方已經證實了在事發的時候安格斯一直和那個小護士在一起,暫時排除了他的嫌疑。打死1103的那把槍也在院子外面找到了,不排除是外面的人做的。”
他喝了口水,繼續說道:“這個1103在進院之前,确實做過一段時間的地下勾當,後來被報複,人注射了過量的毒品,醒了以後腦子就不好使了,總覺得自己還是老大,外面樹敵也不少。”
“上午案件剛發生的時候,就有好幾個病人用‘大仇得報’的眼神看着他的屍體。”江桁在說起這些的時候,聲音沒有一點感情。
陳宗缦坐在一旁靜靜的聽着,嘆了口氣。
“你感嘆什麽?”江桁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當老大也不容易啊。”陳宗缦半天憋出這麽一句話,“我從前看TVB的那些警匪片,覺得黑社會老大都是苗僑偉那麽帥那麽有型的,沒想到真實生活中的老大居然是這麽猥瑣的老頭。我在思考,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究竟在哪裏?”
江桁扶額。
他就知道,他不能對面前這個姑娘要求太高。
“對了。”陳宗缦狐疑的眼神看向江桁,提出了一個自己長久以來就一直想問的問題,“你為什麽跟我說這麽多?你對其他病人也是這樣,聊案情,他們也聽的明白?”
江桁眼中依然帶着笑意,只是這種笑意并未深達眼底:“跟你聊天也算是治療過程中的一部分。”
“哦?”陳宗缦歪歪頭,“那你跟我說說,你都聊出什麽來了?”
江桁兩只手交叉放在膝蓋上:“很多。”他看着陳宗缦黑亮亮的大眼睛說道,“比如說我提到‘屍體’兩個字的時候,你的眼神中閃過了害怕和恐懼,在這之後還有長達兩秒鐘的放空,我想你是在強迫自己不要聯想到什麽畫面。”
一針見血。
陳宗缦一愣,然後展開笑容:“你這獸醫還有點本事,算你說對了。”
其實陳宗缦自己确實沒有感覺到在提到這個詞的時候自己的眼神有什麽變化,但是那種強迫自己不要去聯想父親死的時候那個畫面的感覺,江桁倒是說的分毫不差。
“還有。”江桁的表情更加高深莫測,“當我提起‘安格斯’的時候,你的眼神也有一點這樣的變化。”
他的語氣聽在陳宗缦耳朵裏,有點凝重。“我想我要抽時間再給你測試一下,你還有沒有別的方面的精神問題。”
陳宗缦沉默了一會兒,好像是在消化江桁的這句話。
過了半響,她擡起頭來問道:“你們男人都是這樣控制不住自己嗎?”陳宗缦的聲音有些悶悶的,“下半身的需要真的那麽迫切?即使是心裏有愛的人,即使是承諾過全心全意,也抵不住誘惑嗎?”
江桁笑了笑:“你不是在說安格斯吧。”他語氣試探,“前男友?”說完,又自己否定了自己,“不,看來不是。”
“是你父親吧。”江桁說道。
陳宗缦身子一震,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能看穿別人心思的人,最讨厭了。陳宗缦心中默默的在江桁的臉上打了個巨大的紅叉號。
“不,我說的就是安格斯。”陳宗缦梗着脖子硬生生的說道。
“呵。”江桁低笑一聲,“我倒不知道,安格斯心中有愛的人了,還對誰承諾過全心全意。”
陳宗缦的膝蓋已經被打成了篩子。
“不過你倒也可以換個思路想想。”江桁沒有拆穿這個臉皮薄的小姑娘,“安格斯在外國長大,他的形式作風偏向那邊也沒什麽不能理解的,你也知道,外國人對于‘性’這個概念是多麽的開放。”
陳宗缦再次擡起頭,看着眼前起身準備離開的江桁。
他是在……安慰她?
江桁微微回過身看了她一眼:“忘了提醒你,你最近再多吃點,要不你那第三層下巴還真是不好保養。”說完,他就打開門,一腳邁出門口,“我回去準備準備,過兩天給你做個精神測試。”
陳宗缦:“……”她是作死才覺得他好心安慰她!
江桁走後,陳宗缦抱着腿坐在床上,電視上放着什麽完全沒有映到她的眼底,她腦子裏想着的,還是江桁剛剛問她的問題。
“是你的父親吧。”江桁當時是這麽說的,疑問句的句式,肯定的語氣。
陳宗缦深吸一口氣向後倒在床上,閉上眼睛,腦海裏輕輕地回答——
“是的。”
她的心裏,對自己的父親,原來還是有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