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剛開始聽到這些事情的時候, 賈琏還有些懷疑。只因賈赦過去說過的謊話實在太多了,他不知道其中有幾分真幾分假。但漸漸的, 他卻不得不相信,他爹說的都是真的。
老太太她們都告訴他, 他親娘只是個破落戶, 是因為長得漂亮才被他爹娶回了家。但他爹卻告訴他,他親娘不但不是個破落戶,還是出自滿門清貴父兄皆在朝為官的書香世家,雖然曾經被太上皇貶出京城,但随着新皇的登基又重新受到了重用。賈琏突然覺得,他讀書上不行也許不是父母的緣故, 而是族學和二叔的教導有問題。賈家族學這麽多年, 就沒見出過秀才的, 還有被二叔和衆人寄予厚望的珠大哥, 也沒在科舉上考出什麽名堂來。如果自己有外公和舅舅的教導,現在可能已經是秀才了。
還有他那個五歲就被害死的兄長, 因為死時年幼, 連祖墳都不被允許進入。賈琏還曾經奇怪過,賈珠被成為珠大爺, 他被稱為琏二爺,寶玉難道不應該是被稱為寶三爺嗎?為什麽人人都稱呼他是寶二爺。也是在那個時候, 他才知道自己曾經有個大他五歲的兄長。而在老太太他們的口中,兄長性格頑劣,和賈環差不多, 所以才會因為貪玩爬上假山摔死了自己。
至于他爹賈赦,賈琏更是覺得神奇。賈琏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他爹曾是大名鼎鼎的瑞親王的伴讀。瑞親王的名號,可說是下至六歲孩童上至八十歲老者,就沒有人不知道的。尤其在瑞親王逼宮篡位的那一年,整個京城風聲鶴唳,都怕瑞親王手裏的刀會突然架在自己的脖子上。他當時是極有體會的,因為給修國公府和三皇子送禮的人中就有他。想到這裏,賈琏背後又是一層冷汗。雖然巴結三皇子和修國公府全是老太太和二叔吩咐的,可一旦出了事,他們完全可以撇幹淨自己,然後将他推出去做替死鬼。
賈琏擦擦額頭上的冷汗,暗罵自己一聲蠢,沒看出其中的陰謀,當時還天真的想把所有事情都抗在身上,以護得榮國府的安全。若他當時真的那麽做了,那些害他的人估計晚上睡覺都能笑出聲來。
後來他在家裏躲了大半年,直到瑞親王離開京城才敢走出家門。那時他以為自己是個小人物,沒被瑞親王放在眼裏,現在想想,應該是看在他爹面子上的緣故。
二十年來,賈琏這還是第一次感受到被父親護着是個什麽滋味,真是說不出的……怪異。
賈琏正小心翼翼的感受父愛,林黛玉卻整個人都沉浸在林如海滿滿的寵愛中不可自拔。
吃了晚飯後,林如海陪林黛玉下了會兒棋,又講了些詩經裏的故事,還引經據典,把普普通通的故事說的趣味橫生,林黛玉聽的津津有味。一直到了睡覺時間,林如海才不舍的打發林黛玉回房休息。林黛玉也是極不舍林如海的,跟他磨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舍的一步三回頭去了自己房間。
房間是按照她的喜好布置的,林黛玉一眼就喜歡上了。比起榮國府,還是這裏更讓她感到舒服。
不多時,又有小丫鬟送來一碗牛乳,說是睡前飲用可以安神。牛乳在煮的時候加了少許茉莉花茶,煮開後再撈去茶葉,不僅牛乳原有的膻味沒了,反而還散發着一股悠悠的清香。
爹爹好像比以前更細心了。
林黛玉心裏甜滋滋的一口飲下。
“瞧把姑娘樂的,嘴巴都要合不攏了。”雪雁打趣道。
林黛玉臉一紅,忙抿緊嘴巴,下一刻又用帕子捂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白天的時候才被爹笑話,現在你又來笑話我。我可不依,你要怎麽賠我?”
雪雁笑吟吟的把臉伸過去,“把奴婢這張臉賠給姑娘如何?”
“誰要你的臉?”林黛玉假裝嫌棄的把雪雁腦袋推開,“我就罰你……嗯……我就罰你這兩天都不許笑。”
“哎呀,這奴婢可真辦不到。”雪雁笑道,“奴婢只要一想到回家了,奴婢的嘴角就落不下來。怎麽辦呢?姑娘還是把奴婢的臉皮拿了去吧。”
林黛玉和雪雁嬉笑打鬧,紫鵑卻眼睛發呆,心思不知飄到了哪裏。
林黛玉和雪雁玩鬧了一會兒,見紫鵑在一旁發呆,關心道:“紫鵑,你怎麽了,可有心事?”
紫鵑怔怔的,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搖搖頭,“奴婢沒事……”
“你從剛才就很奇怪,是不是被我爹吓着了?”林黛玉笑道,“你不用怕,爹爹其實很和藹的,只是有時候規矩大了些。等時間長了你就知道了。”
紫鵑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等時間長了啊……是了,姑娘不回榮國府了,她也不能跟着一起回去了……
林黛玉冰雪聰明,很快就明白了紫鵑煩惱的根源。
“紫鵑,你…是不是想回榮國府?”林黛玉抿了抿嘴巴,很認真的說道,“其實我明白你的心情,我到榮國府的第一天也很緊張,還有些害怕。那還是我的外祖家,而這裏對你來說卻是個沒有半個親人的陌生地方。”她咬了下下唇,強忍着心酸說道,“紫鵑,我知道你心裏很不安,而且舍不得家裏人。如果你想回去,我雖然舍不得,卻也不會攔你。我會跟爹爹說一聲,然後琏表哥回去的時候,你就随他一起回去吧。”
紫鵑張了張口,很是艱難的說道:“奴婢也不知道……奴婢雖是老太太給姑娘使得,但奴婢很喜歡姑娘,姑娘也待奴婢極好。這一年下來,也有不少情分。奴婢心裏是極舍不得姑娘的。但奴婢是榮國府的家生子,合家都在那裏,奴婢也舍不得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她合家的賣身契都在老太太手裏。林家或許可以将她的賣身契要過來,但她父母兄弟呢?而且她選擇跟了林姑娘,這在榮國府的人眼裏算不算是背主的行徑?若真成了那樣,她父母兄弟在榮國府就一輩子擡不起頭來了。
同是做下人的,雪雁很能明白紫鵑的心情。姑娘還好,到底占個主子的名分,那些下人也只會在背地裏說說閑話,面上該敬着還是得敬着。但她們可就不同了。就拿她自己來說,她是林家的人,從根本上就和賈家的人不是一夥的。想和她們做知心朋友?很難。再有,她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姑娘,代表着林家,若是說錯了話行錯了事,她自己被人笑話不要緊,卻還會連累姑娘和林家一起被笑話。所以在榮國府的這一年裏,她各種謹慎和小心翼翼,着實有些累人。現在回了家,即使這裏不是她熟悉的林府,但也覺得無比輕松。所以現在的紫鵑,一定和先前在榮國府裏謹小慎微的自己一樣,各種感覺不自在。
雪雁想了想,勸道,“姑娘,琏二爺應該沒這麽快走人,咱們現在不急着想這些。不如讓紫鵑姐姐好生考慮考慮再做決定也不遲,咱們才剛回來呢。”
林黛玉失落的點點頭,“雪雁說的不錯,紫鵑,你這陣子就好好想想,等想好了再告訴我,不要瞞着我便是。不論你是選擇離開還是留下,我……總會記得咱們的情分,不會忘的了。”說着說着,眼圈不免又紅了。
紫鵑眼裏也是淚花閃爍,“奴婢一直都知道姑娘是最重情分的。”她用袖子抹了下眼淚,自責道,“真是的,姑娘今兒難得這麽高興,最後又被奴婢給惹哭了,奴婢真是罪該萬死。姑娘,快別哭了,小心明兒腫了眼睛,老爺又該心疼了。雪雁,快,拿塊濕毛巾給姑娘擦一擦,我來把姑娘頭上的釵環卸下來,姑娘也該休息了。”
雪雁聞言“哎”了一聲,忙去弄了條溫熱的帕子給林黛玉擦臉。
紫鵑見林黛玉的興致仍然不高,于是彎下腰把臉湊過去,“姑娘要實在難過,就把我的臉皮也拿去吧。總歸我臉皮厚,眼淚也流不出來。以後我沒臉沒皮的,也能陪着姑娘一起哭月缺花落了。”
“你自個兒哭去,我才不去。”林黛玉終于破涕為笑。
可能因為回了家,林黛玉這一覺睡得很是安穩。
雪雁輕聲說道:“姑娘睡得很好呢,昨兒晚上都沒有醒,竟然一直睡到了現在。”
“是啊。”紫鵑嘴裏又有些微的苦澀。
之前住在榮國府的時候,林黛玉每夜必要醒個一兩次,而且醒來了,再想睡着又不容易,往往她醒來後會看會兒書,等有了困意才繼續睡,但絕大多數時候,直到她們起了,她也沒有半點困意。
看來,姑娘還是在家裏好呢。
卯時一到,林黛玉就自己醒了過來。因又想到已經回了家,她高興的抱着枕頭蹭了蹭才坐了起來。
紫鵑和雪雁聽到動靜忙掀開簾子,又是好一番折騰。
因為睡得舒爽,林黛玉早上不免又多喝了一碗湯,抹幹淨嘴角,淨手,漱口,有丫鬟進來通報,說萬大夫來了。
是神醫來了!
林黛玉頓時睜大眼睛,蠢蠢欲動,很想去看看神醫的廬山真面目。但想到自己已經七歲了,又才因‘男女七歲不同席’的事情讓爹爹傷了心,只好按捺住性子,老實的坐在椅子上。
林黛玉自以為表現的很老實,但林如海卻見她不安分的在椅子上扭來扭去,如坐針氈,大眼睛也忽閃忽閃的好奇着,不由失笑,暗自搖了搖頭。
他這個寶貝女兒,性子實在是單純了,什麽心思都寫在臉上,在家裏時還好,以後嫁人了可怎麽辦。
林如海不禁在心裏嘆了口氣。這種事情也不能急于一時,還是解決眼前最重要的問題要緊。
“走吧,跟為父一起去見萬大夫。”
林黛玉聞言立刻從椅子上蹦下來,朝林如海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低着頭猶猶豫豫道:“爹爹,女兒可以去嗎?女兒都已經七歲大了。”
林如海摸摸林黛玉的小腦袋,笑道:“對方是大夫,而且又有我在,不妨礙的。看來為父昨日太過嚴厲了些,都把你吓壞了。其實本朝對女子的要求并不嚴苛,為父也不會不通情理,外男并沒有不允許見,只是切記不可與外男同居一室,也不要有肌膚上的親近。”
林黛玉用力點點頭,抿嘴笑道:“女兒記得了。”
林如海笑了笑,沒再說話,只示意讓她跟着自己。
林黛玉一直以為,能被稱為神醫者,必醫術高明,而高明的醫術又需要漫長時間的付出和積累。所以神醫,應該是鶴發銀須的老者之樣。
她偷眼瞧着面前青年,與琏表哥年紀相似,長相樸素,貌不出衆,卻說不出的舒服。
林黛玉深深感慨,原來年齡和醫術是挂不上鈎的,這應該就是書上所說的‘人不可貌相’了,不能因為人家年輕就懷疑人家的醫術。
與林如海寒暄了幾句,萬離看向林黛玉,問道:“這位就是林姑娘吧?”
“正是小女。”林如海點頭,輕輕拍了下林黛玉的肩膀,說道,“玉兒,這位就是為父跟你提到過的萬大夫,還不快去見禮?”
林黛玉芊芊行了個萬福禮。
萬離其實一早就注意到了林黛玉,并且在心裏感嘆,林家真是不會養孩子。不過就是剛出生的時候有些體弱,他們便又是請醫又是問藥,更倒黴的是請來的大夫還是個不靠譜的,讓原本只有三分的不足之症變成了如今的五分,再這般下去,還會繼續惡化。
林如海猶在嘆氣道:“先前曾跟你提過,小女有從娘胎裏帶來的不足之症,從吃飯時便吃藥,看了多少大夫,都不見好轉……”
萬離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從吃飯時便吃藥,這就和從吃飯時便吃慢性□□差不多,就是不大喜不悲整日的靜心調養,也活不過二十歲。
“後來夫人的娘家倒是推薦了一個禦醫……”林如海頓了一下,“就是你說是庸醫的那個假禦醫,小女在去京城前,都是他給小女看的病。”
林黛玉一直安靜的聽長輩們說話,但聽到這裏時,她不禁睜大了眼睛。
那個花白頭發的老禦醫竟然是假的?
可是那個老禦醫不是母親求外祖母家花了大價錢請來的嗎?怎麽會是假的?是老禦醫騙了外祖母家,還是外祖母家騙了……
林黛玉用力的搖了搖頭。肯定不是的,老太太這麽疼愛母親和自己,舅舅舅母也不像是壞人,怎麽會欺騙母親呢?一定是她想多了。
“林大人身體已經無礙,不需要再喝藥了。”萬離收回手道,“不過在下還要說幾句,以後林大人忙于公務的時候,每半個時辰或一個時辰就起來走幾步路,也不用走多,一盞茶的功夫即可。适當的走路有助于加強脾胃功能。還有多注意以膳食養身,盡量少吃藥物。只要林大人以後沒有大病大災,又謹遵在下囑咐的話,活到古稀之年是肯定沒有問題的。”
林如海大喜,又是好一番道謝。他這條命等于是撿回來的,活到古稀算是意外之喜。其實只要能活到林黛玉嫁人并在夫家站穩腳跟,他就已經很滿足了。
林黛玉在一旁也抿嘴笑的開心,心裏美滋滋的同時又有點可惜。如果母親和弟弟還在的時候能夠遇到神醫,也許就不會死了。
萬離又為林黛玉診了脈,沉吟片刻,說道:“林姑娘雖說是先天不足,但也算不上什麽病症,不過就是身子弱了些,其實是很好調養回來的。老實說……林姑娘以前就是嬌養的太過,這才會看起來弱不勝衣。”
林如海愣住。在他的認知裏,女兒應該是嬌養的。而且黛玉本身就體弱,他更是時刻捧在手心裏養的。現在竟然告訴他,他之前做的都是錯的。就因為他錯誤的撫養方式,黛玉的身體才會越來越虛弱……林如海整個人都不好了。
萬離笑道:“林大人也無需自責,大多富貴人家都是和您一樣嬌養孩子。有時候好好的孩子也被他們養的嬌嬌氣氣,風吹就倒似的。”
林如海并沒有好受多少,因為想到了他那個沒有活過三歲的獨子。那孩子比黛玉嬌養的更過,也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一場小風寒就要了他的命。
他不敢再想下去,忙穩定心神說道:“求大夫一定要救救小女。”
“救不敢說,林姑娘只要把往常吃的那些藥全扔了,人參之類的補品也少吃,與大人一樣,盡量以膳食補養身體。若是可以的話,每日盡量多走些路,能跑一會兒更好。小孩子只要多跑跑跳跳,身體自然而然的就能好起來。”
林如海牢記在心裏,又問了許多需要注意的事情,說道:“小女近來也只吃人參養榮丸,卻沒想到也是個害人的東西。”
萬離聞言,想了想說道:“林大人,可否将林姑娘最近在吃的人參養榮丸予我看看?”
林如海頓時緊張起來,以為那丸藥有什麽問題,忙命人取了去。
萬離拿出其中一粒,聞了聞,又放在嘴裏嘗了嘗,笑了,“果然如此。”
“怎麽,難道這丸藥有什麽問題?”
不光林如海緊張,林黛玉也瞪大了眼睛。
“倒也沒什麽,只不過這裏面的人參是用渣末湊了的,因此藥效減少了許多,林姑娘卻也算是因禍得福。”
林黛玉攥緊了帕子,咬着嘴唇小臉繃的緊緊的。
林如海很是無語。這事兒不用查也知道是王夫人暗地裏指使的。不管她是貪財還是有意壞了黛玉的身體,但黛玉陰差陽錯得了福卻是真的,他都不知道是該恨她還是還感激她。
林如海又想到,王夫人現在可以将人參養榮丸裏的人參換成渣末,以後是不是就能往裏面加□□?而為什麽不現在放□□,估計是怕黛玉死在了他前面,那林家的財産她們可就一文錢也拿不到了。
賈赦想着經過一個晚上的時間,賈琏應該已經消化的差不多了,于是樂颠颠的去尋他,結果一看到他頓時唬了一大跳。那兩個黑眼圈大的啊,簡直慘不忍睹,若不是相信這裏沒人給他下毒,他還以為賈琏中毒了呢!
“你……這是一晚上都沒睡?”
賈琏頂着兩個濃濃的黑眼圈無語的看着賈赦。突然知道這麽多秘辛,又突然知道自己站在懸崖邊上随時都有跌下去的可能,他能睡得下去才怪。
賈赦也覺得自己問的有點蠢,尴尬的摸摸腦袋,說道:“其實我告訴你那些事情就是想讓你多長幾個心眼,別老二家的說什麽話都聽,到時候被他們擺了一道你都不知道。”
“老爺,你這話說的是不是有點晚了!”賈琏滿臉的哀怨,“兒子都已經被他們算計來揚州了。我就算不拿林家財産的一分一毫,等我回去了他們也得把這盆髒水潑我身上。我到時可就真的冤死了。”
賈赦拍拍他的肩膀,道:“沒事,沒事,你姑父好着呢,死不了。”
“姑父……他沒事?”賈琏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可是他給老太太的信上明明說他快不行了,要見林妹妹最後一面……”
“哦,那是我教給他的。”賈赦得意的晃了下腦袋,“不這樣說的話,老太太可不會輕易放人。你姑母去後,老太太寫了好幾封信給你姑父,才終于接到了林丫頭,哪能這麽輕易的就把她送回來。到時候寫信來寫信去的,又是一陣扯皮。你看你姑父一說要死了,老太太不就迅速的讓你把林丫頭送回來了嗎?”
賈琏受教的點點頭,突然想到了什麽,猛地擡起頭,疑惑道:“爹,您還沒說你為什麽來揚州呢?難道您是想要離間姑父和老太太二叔他們,然後把姑父拉到咱們大房這邊……”賈琏瞬間陰謀化了。
賈赦尴尬的紅了臉,他那時真沒想這麽多,只想氣林如海了。
“這些以後再說,咱們先說點別的。”賈赦生硬的轉移話題道,“此事說來話長,得從金陵開始說起……”
賈赦的口才不錯,說起來跟說書的似的,賈琏聽得津津有味,就差瓜子來配合他了。
但聽到當賈敏去世後,那些陪房按照他交給他們的信上的指示,冒用林如海的名義在外為非作歹的時候,賈琏象火燒屁股似的一下跳了起來,叫道:“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封信上寫了什麽。二嬸交給我的時候什麽都沒有說,我不過就是個送信的!我冤枉啊我!”
賈赦忙安慰道:“別慌別慌,我已經跟你姑父解釋過了,你只是被老二家的給蒙蔽了。你姑父也說相信你是不知情的。不過有機會你還是得跟你姑父賠個不是。雖說你不知情,但你總歸是幫兇。”
“幫兇?”賈琏氣的幾近吐血,“這我就成幫兇了?要是姑父不知道內情,二嬸再來個裝傻,我是不是就變成主謀了?我冤不冤啊!我長這麽大,就從沒幹過違法亂紀的事兒,結果掉腦袋的事情一個接一個的找上門。我就是有九條命也不夠用啊!”
“別怕,有你爹我在呢!”賈赦一腔慈父情懷終于有了發洩的地方,“爹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你看老二家的陰謀不都被爹給化解了嗎?”
賈琏幽怨的看着賈赦,“這是知道的,沒被發現的我已經跳進去的坑還不知道有多少呢!”
賈赦也沒了辦法,只好道:“沒事,咱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船到牆頭自然直。我總歸是不會讓你出事的。你只等着繼承榮國府就好,別的就不用多想了。”
賈琏一瞬間覺的賈赦的形象高大了許多。其實仔細想想,什麽家破人亡、忍辱負重幾十年、一朝得貴人相助報仇雪恨什麽的,跟戲文裏最後成為大贏家的主角簡直是一模一樣得經歷。難道他爹其實是個大智若愚深藏不露的能人?
“哼!老子就是把榮國府給毀了,也不會讓二房據為所有!”
賈琏:……看來是他想多了。
暗衛非常盡忠職守,把紫竹院和富貴榮華院發生的事情彙報的很及時也很全面。
林如海那邊和水靖猜想的差不多,各種溫情與眼淚。林家丫頭瞧着是個聰明的,不過就是心思有點重,也不知道小小年紀哪來的那麽多事情讓她操心。
賈赦那邊卻比水靖想象的還有意思。賈赦兩父子實在有意思的很,賈琏的反應也極有趣。
于是水靖讓暗衛聲情并茂的将當時的場景細細說來。
暗衛很苦惱。他學了武功學了暗語學了如何偵查和打聽情報,諸如天文地理也涉及了一些,但就是沒學過說書。雖然也曾聽過,但他們暗衛一向信奉沉默是金,對于口才什麽的,真的是一竅不通啊。
暗衛說的幹巴巴的,水靖聽得一點也不過瘾,揮手叫快要為難死了的暗衛下去繼續工作,心裏想着也是時候該見見他們了。
賈赦和林如海當天晚上就接到了通知,讓他們次日巳時攜子女拜見水靖。
賈赦看着賈琏臉上的兩個黑眼圈連連嘆氣,“也不知道你這兩個黑眼眶子明兒能不能消失?”
賈琏高興的同時還有些膽顫,沒辦法,瑞親王留給他的陰影實在太大了,“老爺,王爺是什麽樣的,真的像傳聞中的那樣身高八尺青面獠牙嗎?還有人說他的手不是普通人的手,而是抓魂鈎,一爪子就可以掏出人的心髒……”
“什麽亂七八糟的別瞎說。”賈赦趕忙捂住他的嘴巴,“這麽大的人了,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都不知道嗎?青面獠牙的那是鬼,這都是那些心裏有鬼的人亂傳的,你跟着瞎起什麽哄!”
賈琏眨眨眼睛,真想叫他爹去調查一下他們倆中誰才是喜歡“瞎起哄和亂說話”的那一個。
賈赦以為賈琏聽懂了就放下手,道:“總之你明天規規矩矩的表現好點,若是爺能對你留下好印象,我去給你求個外放的官也容易些。”
“外放?”
“不外放你還想給老二家的當管事啊!”賈赦沒好氣道,“一開始官職肯定高不了,但就是芝麻綠豆大的小官你也得用心了做,有實權的總比你身上那個虛職要好的多。爹相信你,只要你好好幹,肯定能升到高位。至于榮國府那邊有我呢!你安心的在外面做官,我也能沒有顧忌的收拾那些人。”
賈琏聽的又是一陣感動。
賈赦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我這話只對你說,你別往外倒了去。我跟爺自小一起長大,爺大多時候都很好相處的,只除了背叛。只要背叛一次爺就不會再給機會。當年忠義親王的事兒你也知道,若不是朝廷還要運作下去,朝堂上估計要趕走許多人 。王爺應該想大換血的,估計是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找不到這麽多替換的人。你仔細瞧瞧,那些對忠義親王忠心不二的比如你外祖母家已經全都起複了,而那些參與過暗算忠義親王或是冷眼旁觀的還有對太上皇忠心的,卻無聲無息的被貶官罷職。你道是為什麽,因為已經找到了取代他們的人。所以朝廷現在是急需用人的時候,爹當了大半輩子的纨绔,也有自知之明,就不往裏面摻和了。但你不一樣,你還年輕,又有能力,你外祖母家看在你娘的面子上也會幫你,爹已經把效忠皇上這條路給你打通,剩下怎麽走就看你自己了。”
賈琏不由一陣激動,熱血沸騰。只要是有追求的男人誰不想建功立業光宗耀祖,賈琏潛意識裏其實還挺有追求的,也想感受一下高處不勝寒是個什麽滋味。只是以前沒人給他機會,現在他終于可以放開手腳大幹一場了。
賈赦也在摩拳擦掌,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賈政知道琏哥兒成為大官時候的表情了。哼!到時候氣不死你這個做了大半輩子從五品的員外郎。
另一方面,林如海也在跟林黛玉交代規矩,提點各項事宜。雖然他心裏清楚林黛玉是個知規懂禮的,但在榮國府那個沒規矩的大染缸裏待了一年,林如海委實沒那個信心,要知道近墨者黑實在太容易了。
唠叨完後,林如海又笑着安慰道:“其實王爺人挺和善的,雖然有些不好的傳言,但你不必害怕,只要規矩對了,王爺是絕不會為難你的。你就像以前在家時見爹爹的舊友那樣就行。”
林黛玉笑道:“爹爹放心,玉兒不會讓爹爹丢臉的。而且玉兒一點也不怕王爺,其實還有點好奇。”
“哦?”林如海來了興趣,“好奇什麽?”
“嗯……”林黛玉歪頭想了想,“女兒覺的王爺應該是個至情至性的人。大家知道的事情,大都集中在那一年裏,在這之前和之後,卻少有王爺的消息。女兒猜測,王爺應該是喜歡閑雲野鶴生活的。但為什麽那個時候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女兒覺的應該和忠義親王的死有關。聽說王爺與忠義親王的感情很好,雖是爺孫輩分,卻像兄弟一般。嗯……戲文裏不是說過嗎?為了兄弟可以撒頭顱抛熱血。王爺能夠為了忠義親王做那麽多的事情,肯定是個重感情的人。一般重感情的人,大都不是壞人。而且只要你對他好,他也會對你好的。”
林如海震驚,實在太震驚了。沒想到林黛玉小小年紀就有這番見地,他自己尚且還不敢像她這般肯定。
見林如海遲遲不言語,林黛玉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弱弱道:“爹爹,女兒是不是多嘴了。對不起爹爹,以後女兒不會妄議這些事情了,您別生氣。”
林如海反應過來,忙道:“爹爹剛才只是有些驚訝,并沒有生氣。你只告訴爹爹,這些事都是你自己想的?”
林黛玉偷偷看了一眼林如海的臉色,見他确實沒有生氣,才點點頭。
林如海想了想又問道:“但是你不覺得王爺那個時候太過殘暴了些嗎?聽說那陣子京城地面上的血,大雨沖了三天三夜都沖不幹淨。”
林黛玉到底是個小姑娘,一聽見血腥臉立刻就白了,不過嘴上卻說道:“《論語》裏都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既然選擇傷害別人,那就應該承擔被別人報複的後果,怨不得別人。”
林如海再一次被震住的同時,心裏卻有些遺憾黛玉是個女兒身,再有見識以後也只能被困在後院的一畝三分地裏,不能作為。
林黛玉又羞澀的一笑,道:“其實最重要的是,爹爹以前和王爺沒有過交情,他卻允許爹爹住在這裏,還讓萬大夫給爹爹治病。所以女兒覺的,王爺一定是個大好人……”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第一天入v,謝謝各位小天使的多多支持哦,手動比心(づ ̄3 ̄)づ╭~
以後晚上日更,保持3000+,偶爾會加更噠,麽麽噠
鞠躬,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