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胃裏沉甸甸的飽腹感,分散了大部分的注意力。許爸爸專注做司機,時不時跟着車載電臺裏的歌哼唱一兩句。
許媽媽倒是想跟許朝歌聊一聊,無奈女兒不肯配合,寧願兩手撐着下巴去看窗外,也不肯回頭跟她說兩句話。
許朝歌兩眼呆滞,其實腦子轉得飛快,一邊想着如何将許家父母逐個擊退,一邊已經開始計劃着要為遠行準備什麽東西。
然而思來想去,全無對策,崔景行那邊又靜悄悄的始終沒消息。
許朝歌這晚洩氣,一回到家就鑽進自己房裏,準備隔日再戰。
第二天一早,許朝歌帶着滿腹新說辭出來的時候,家裏卻已是空無一人。父母都不在,餐廳的小桌上橫七豎八擺着吃了一半的早餐。
許朝歌看了窩起一肚子火,拿來手機打電話抱怨。
許媽媽不僅一點內疚感沒有,還振振有詞道:“本來是你爸爸給你買的,我倆吃着吃着就忘了,你看看還有沒喝完的豆汁兒,就着半截油條吃了呗!”
許朝歌無語看蒼天。
許媽媽不知遇見什麽好事,語氣帶着抑制不住的興奮:“朝歌,你一會兒要是收拾好家裏,就來我這兒一趟吧,我帶你見見世面!”
許朝歌撇嘴:“有什麽世面好見的。”
許媽媽說:“藍蝴蝶舞團啊!那可是享譽世界的現代舞舞團啊,我們邀請了好多次都沒成功,今天突然來我們這兒交流學習了!”
許朝歌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要忙了。”
許媽媽自豪:“那可不,一接到消息就立馬過來打掃準備,一會兒領導還讓我們以舞會友,你老媽可是領舞呢!”
許朝歌哼聲:“瞧把你嘚瑟的!”
母女倆隔着電話一陣笑。
電話那頭忽然一陣騷動,許爸爸的聲音一道傳來,說:“朝歌快來吧,這兒好多帥小夥,我剛剛好像還看到你那位長得着急的‘同學’了!”
“……”
許媽媽一陣激動,問:“在哪呢,在哪呢,你怎麽不指給我看呢……哦,就那個啊,五官怎麽那麽标志呢,看着是有點心動啊!”
許爸爸不耐煩:“別人的男朋友,你看着心動什麽?”
“怎麽啦,看到帥哥,女人都得心動,特別是天天對着你這半小老頭!”
“嘿,我看你是想吵架了是吧?”
許朝歌一連吼了好幾聲,也沒拉回這對讨論熱烈的父母,索性先挂了電話,剛準備要撥崔景行的號碼,他居然先打了過來。
“起來了吧,我讓車子現在過去接你?”
許朝歌驚訝:“你是給我旁邊按了攝像頭嗎,怎麽我做什麽你都知道!”
崔景行說:“我倒是想呢,你能配合嗎?我剛剛聽見你媽媽跟你通話了,掐着時間打給你。”
“他倆現在還吵着嗎?”
“你爸媽啊,吵着呢,我看很有要動手的趨勢。”
“那你攔着啊!”
“攔着幹嘛,打起來多好玩。”
“……”
許朝歌氣呼呼的:“我挂了!”
崔景行笑:“我等你。”
挂斷之前,許朝歌又想到什麽,問:“景行,今天又是你的手筆吧,你到底還想做什麽呢?”
崔景行賣關子:“等你過來。”
來接的還是那位開車很穩的女司機,車子後座并排放着兩個食盒,都是她平時最愛吃的小點心。
司機問:“小姐,你吃早飯了嗎?”
許朝歌搖頭。
司機自後視鏡裏對着她笑,說:“還真讓先生猜到了,你請多用一點吧。”
一路吃飽喝足,下車的時候,許朝歌還不忘多帶一瓶鮮奶,邊慢悠悠地喝着邊往許媽媽團裏走。
彼時她剛跳完一支獨舞,裙子上點綴的碎鑽閃得人眼花。四周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她十足享受地向大家招手。
見到許朝歌,許媽媽親熱地跟她手挽手走去臺下一角,那地方,許爸爸正跟一人大談養生經。
“晚上也是一樣的,喝一杯洋蔥泡過的葡萄酒,拿盤過的核桃搓五分鐘腳底心,堅持吃一小把堅果,還有個特別重要的,吃一格蜂皇漿,那東西很補的。”
“好像能提高免疫力吧?”
“對對對,還有挺多別的好處,我讓朝歌每天也吃,她嫌味道太沖每次一嘗準吐,再者學校裏的條件也不允許,那玩意要放冷凍。”
“那确實有點麻煩。”
話題瑣碎,崔景行歪着頭,倒是鮮見的耐心。時不時搭上的一句話,既切中主題,又将對話很順利地延續下來。
見到她進來,他眼尾噙笑地盯着她,卻并不忙着打招呼,等許爸爸假模假樣向她介紹的時候,他這才說:“來了?”
他視線随即落到一邊的許媽媽身上,整張臉變戲法似的一下亮起來,誇獎道:“這件衣服真配你,剛剛的舞也跳得很好。”
許媽媽出盡風頭,心情正在最高點,此時洋洋得意地轉上一圈,說:“是嗎?我也挺喜歡這裙子的,特別是登上舞臺燈光一打,閃得太漂亮了。”
崔景行順水推舟地說:“那就請您就收下吧。”
許媽媽張大嘴,一臉驚駭地說:“不行不行,這衣服實在是太貴了,借着穿一次就夠了,哪還能收下來呢!”
崔景行說:“拍這件的時候沒多想,只是覺得合眼緣就報價了。可衣服終究還是要拿出來穿,才能體現出它真正的價值,放在保險櫃裏純粹是浪費。”
崔景行這時候給許朝歌使眼色,許朝歌心領神會地來跟媽媽咬耳朵。
“你就收下吧,人家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你要不收,他馬上把衣服捐你們團,你以後想穿還要排日期。”
崔景行附和:“或者咱們可以這麽辦,您不是說這陣子有很重要的比賽嗎,衣服在您這邊放一陣子,等您用完了再給我也不遲。”
許媽媽腹诽不能向權勢折腰,又貪戀地再三摸着這身漂亮的舞服,最終還是敵不過腦中那些閃耀的畫面。
她慢悠悠地說:“那就在我這兒存幾天?”
崔景行笑起來:“存着吧,到時候把還勞煩您把演出的照片拍來給我看看。”
許媽媽也高興起來,朝許朝歌瞪一眼,說:“愣着幹嘛,去給我們倒杯水啊,杵在這兒半天了,什麽事也不做。”
許朝歌剛剛答應一聲,許媽媽又對許爸爸使喚道:“你也別愣着,一道過去幫幫女兒,她哪知道在哪泡茶啊。”
一老一少兩個都被支走,許媽媽這才拉着崔景行往一邊坐下。
她不繞彎子,開門見山道:“崔先生,我聽朝歌說,你這兩天想帶她回你老家,為了送你媽媽一程?”
崔景行點頭,淡淡道:“您都知道了?”
許媽媽抿唇:“朝歌長大了,按理說,她想做什麽是她的自由。可當媽媽的,還是忍不住替女兒操心,她這麽貿貿然跟你過去,是不是不太好呢?”
崔景行說:“我也知道不是很妥當,不過因為我媽媽生前跟朝歌認識,她一直都特別喜歡朝歌。她最後彌留的那幾天,也有朝歌一直陪在身邊——我從沒見她這麽喜歡一個女孩子,所以我想,如果朝歌能送她,她一定會很高興。”
許媽媽兩手交握,語氣軟和下幾分,嘆道:“原來她跟你媽媽還有這一層的緣分,她還沒來得及告訴我這一段故事呢。”
崔景行說:“就是因為這一點,所以才提出了這種過分的要求。原本我是想親自登門拜訪,向你們解釋這件事的,沒想到朝歌已經忍不住先告訴你們了。”
許媽媽低頭思索,不多會兒,幽幽道:“你這麽一說,我倒是覺得她确實有必跟你要走這一趟了。”
崔景行十分高興:“那多謝了。”
許媽媽嘆氣:“崔先生你不知道,朝歌從小就念的寄宿學校,所以她不像其他孩子一樣那麽黏父母,有點什麽事也不愛跟我們開口。”
崔景行說:“這事她跟我談過,不過雖說寄宿學校培養了她的獨立,跟你們的感情還是一點沒變淡過。一到放假就想着回家,我問她是不是等等其他同學,她還覺得我按了壞心。”
許媽媽聽着笑起來,說:“我女兒這一點是很不錯的,按時回家,很守規矩,從來不像其他孩子那樣,一撒出去就野得不知道家門開在哪兒了。”
“挺難得的,”她若有所思:“她倒是什麽都肯跟你說。”
崔景行說:“是啊,她向來坦白。”
許媽媽問:“準備什麽時候走呢?”
“就這兩天。”
“具體是去哪個地方?”
“媽媽。”許朝歌聲音響起來,她步速很快地走過來,将一杯熱氣騰騰的水遞給她,說:“茶來了。”
許媽媽一陣尴尬,說:“這孩子不懂事了,茶不先端給客人,怎麽先放到我手裏了?老許也是的,女兒不懂,你該好好教一教。”
“教教教,你也等我先把水遞給崔先生啊!”許爸爸朝崔景行一陣擠眼睛,說:“女人就是話多吧,煩都煩死了。”
崔景行向着他笑,眼睛卻看着一邊的許朝歌。
崔景行要走的時候,方才找到時間跟許朝歌單獨說上幾句話。他趁着其他人不注意,迅速捏了下她軟綿綿的手掌。
許朝歌開口笑:“路上慢點開。”
崔景行說:“你媽媽同意我帶你過去了,你回去好好收拾收拾,等我電話過來接你走。”
許朝歌瞥着一邊跟人熱烈告別的許媽媽,說:“你可真厲害,她那麽難說話的一個人,被你哄得眉開眼笑的。”
崔景行神秘兮兮:“關鍵是要投其所好。”
許朝歌翻個白眼:“幸好不辜負你這次的大手筆。你也真是神了,能把這舞團整個搬到她面前。”
崔景行笑着坐進車裏,又自內探出頭來看她,向她招手道:“突然想起來,有件事要提前跟你打個招呼。”
“說吧。”
“這次回去,孫淼也要跟着,上次的事看在我的面子上,別再跟他置氣了?”
許朝歌聽到這名字還是牙癢癢,說:“行啊,只要他給我負荊請罪,我就考慮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