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4,你怎麽樣!”跟她說話的是九病區的護士長。
可惜陳宗缦現在整個人都疼懵了,根本聽不清楚周圍的動靜,只是捂着胸口在地上蜷着身子,細密的汗珠從額頭上滲出來。
蛋疼莫過于此。
陳宗缦內心只有一個念頭:舅舅啊,您好歹腳下留情,外甥女我本來胸就不大,你這麽大勁兒一踹還不得變成駱駝了啊……
負責祝晨的醫生和護士都在忙着安撫祝晨,只剩護士長和張小紅兩個人對視一眼,護士長當機立斷:“你頭我腳!”
張小紅點點頭,然後深吸一口氣,二人同時發力,把在地上疼的臉色煞白的陳宗缦移到最近的一張病床上。
護士長蹲在陳宗缦腦袋旁邊的位置,輕輕的把她的腦袋墊起來,然後伸手一摸——吓,好大一個包!她立刻看了看自己的手,送了一口氣,還好沒出血。
不過陳宗缦剛剛砸在地上的聲音不小,現在不只是胸口,後腦,就連後背也是疼的一動不敢動,但都抵不上胸口直接被踹的那一腳,陳宗缦甚至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了。
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于是,陳宗缦使出吃奶的力氣,擡起自己的手,拉了拉身邊九病區護士長的衣角,斷斷續續的說道:“我……我喘不過氣…氣來!”
護士長一聽立刻變了臉色:“喘不過氣?你快躺平,我給你檢查檢查。”護士長一邊說着,一邊指揮着陳宗缦行動。
可是陳宗缦現在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疼的,別說躺平了,就是稍微動一下都會出一身的汗。
“還愣着幹什麽啊!”護士長看向站在一邊的張小紅,眼睛大的吓人,“快幫忙把她放平!”
張小紅這才反應過來,手底下開始緩慢的動作,只不過她每動一下,都會引起陳宗缦的一陣輕微的痛苦的呻吟,使她不由得放緩了手底的動作。
一邊的護士長有點看不下去:“我來。”她推開張小紅,幹脆利索的把陳宗缦整個人變成仰躺的姿勢,然後撐着她原本曲起的膝蓋,手下一用力,把陳宗缦掰直。
陳宗缦被突如其來的巨大的疼痛疼的眼前一黑,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了。
護士長兩只手探到陳宗缦的身側,然後從最下面一根肋骨開始向上,大拇指輕輕的一按……陳宗缦的身體劇烈的抖動了一下,沒有預想中慘痛的叫聲。
護士長看向陳宗缦的眼神多了幾分贊許。
她的手順着肋骨的方向繼續向上,再輕輕一按——又是一陣顫抖。
于是在整個的檢查過程中,陳宗缦除了偶爾發出幾聲輕哼以外,其他時候不管是再怎麽疼,她都沒有喊叫出來。
最後一根肋骨檢查完,護士長收回手,看向陳宗缦——她已經滿頭大汗,前額的頭發被打濕,一縷一縷的粘在額頭上。她大口的喘着粗氣,眼淚順着眼角靜靜的流淌着。
她的嘴唇甚至咬破了。
護士長嘆了口氣:“肋骨沒事,看來喘不過氣來應該也是疼痛的原因。”她拿起桌上的電話,按了幾個數字出去。
大概等了幾秒鐘,電話就接通了:“喂,三病區醫生值班室嗎?過來個醫生,嗯,九病區。”
陳宗缦在病床上,神智清醒了許多。
她依然保持着剛剛那個平躺的姿勢,雖然不太舒服,但是她一想如過換姿勢的話會再次經歷一遍那種疼痛,她索性像只鹹魚一樣癱在病床上,極力的适應着這種疼痛。
向她這種強度的撞擊,在剛裝上的時候疼的要死,過了那個勁兒以後她發現,其實也就那麽回事,忍忍也沒有很疼。
所以陳宗缦大概在病床上躺着緩了幾分鐘以後,就掙紮着在張小紅的攙扶下坐在床邊,看着在病房的另一邊,自己的舅舅被彈力帶綁在輪椅上,被醫生和護士壓制着的樣子。
她的眼眶又濕潤了。
負責祝晨的醫生在固定好他的手腳和身體之後,滿頭大汗的起身,朝着九病區的護士長比了個什麽手勢。
護士長點點頭。
她低下頭對陳宗缦說:“看1002號今天的狀況,是不能再和你聊下去了,負責他的醫生已經錄下了你們所有的對話過程,如果以後有什麽進展,我們也會通知你。”
陳宗缦恍惚的點點頭。
末了,護士長還說了一句:“小姑娘,你挺厲害的,你一定能治好病出院。”她的語氣很篤定,讓陳宗缦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心安。
她感激的,鄭重的點了點頭。
幾分鐘後,江桁風風火火的邁着大步從門口走進來。
他一進來,就看都沒看陳宗缦一眼,直接走向了九區的護士長,兩個人短暫的交談了幾句。期間江桁曾經皺着眉頭瞥了陳宗缦一眼,陳宗缦莫名的心虛,在兩人視線即将對上的時候別過了腦袋。
簡單交代了幾句話,九病區的護士長就轉身走向了陳宗缦舅舅那邊,陳宗缦坐在病床邊低着頭,前胸後背都火辣辣的疼。
她的腳尖不自覺的摩挲着,眼神四處亂瞟。
“能走嗎?用不用上個擔架把你推回去?”江桁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陳宗缦聽出了江桁口氣中的嘲諷,倔強的伸長了脖子,別過腦袋:“沒事,我自己能走。”說完,像是急于證實自己說的話的真實性,陳宗缦撐着床邊一咬牙,站了起來。
她的前胸後背都疼的根本直不起來,只能佝偻着腰,一只腳崴了,也根本用不上力。陳宗缦硬撐着剛走出第一步,就整個人不受控制的往前撲——撲進了站在她對面的江桁的懷中。
江桁冷笑:“你可真‘行’。”
陳宗缦最聽不得這種語氣,此刻她靠在江桁的懷裏,整個人的重心都靠在他身上,別提有多輕松,但是……
陳宗缦的雙手撐在江桁的雙臂上,一咬牙準備離開這個懷抱。卻看見眼前的白大褂一晃,整個人就是一陣天旋地轉,被江桁橫着抱了起來,她的臉貼着江桁的上臂,雙手不知道該放在哪裏。
不過好在江桁沒有給她考慮這個問題的時間,直接把她放在了病床上,輕緩的動作,慢慢的,仔細的,盡量不碰到她任何痛處的,把她以一個醫生看來最安全也是疼痛感最小的姿勢放在了病床上。
他起身的時候,背對着燈光,整個人只剩一個黑乎乎的剪影。陳宗缦愣愣的看着眼前這個高大的男人,感受着身上突然消失的溫暖的體溫。
不,她一點也不留戀。
陳宗缦輕輕摩挲着自己的臉頰,這樣對自己說着。
換了個有輪子的病床,陳宗缦被輕松的從第九病區轉移回了第三病區。
一回到病房,江桁就面無表情的把陳宗缦橫抱起來,然後再用和剛才一樣輕柔的動作把她放在病床上——整個過程中,他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眼睛裏沒有心疼,也沒有嘲笑,好像他剛剛抱着的,只是個毫無關系的陌生人。
陳宗缦的心被這種眼神微微的刺痛。
把她放下後,江桁轉身走了出去。
正當陳宗缦以為自己就這麽被“抛棄”了的時候,江桁又飛快的走了回來,全副武裝的站在了她的眼前。
江桁放下手中的鐵皮箱,把聽診器帶在耳朵上,依舊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哪兒疼?”他淡淡的開口。
陳宗缦老老實實的說道:“後背,胸口。”
話音剛落,江桁的手就從陳宗缦的衣服下擺伸了進來。
冰涼的聽診器貼上陳宗缦的皮膚,就刺激的她“啊——”的輕叫了一聲。江桁擡頭看了她一眼,繼續操縱着聽診器在陳宗缦的胸口移動着。
江桁的後背微微下俯,握着聽診器的那只手在陳宗缦寬大的病號服下移動,怎麽看怎麽別扭,再加上微涼的手指偶爾會碰到陳宗缦的皮膚,那種不同于聽診器與皮膚接觸時的陌生的感覺讓陳宗缦根本不敢扭頭看江桁一眼。
半響,聽診器停在了陳宗缦的左胸口。
呼吸一起一伏間,陳宗缦也突然發現了不對,她猛地扭過頭,直直的撞入了江桁深不見底的瞳孔中。
仿佛埋伏很久的獵人終于等到了上鈎的兔子,陳宗缦被那眼神緊緊的抓住,幾乎無法移開視線。
“去看你舅舅了?”江桁說道。
陳宗缦眨巴眨巴眼睛,默認了,生怕江桁下一句就說出“為什麽沒找我”之類的話。
江桁聞言,眼睫輕垂:“有什麽收獲嗎?”
陳宗缦咬了咬下唇。
這樣詭異的氣氛讓人怎麽開口啊喂!
“嗯……開始還挺好的,舅舅差點就認出我了。後來不知道我說了什麽,還是他想到了什麽,他突然就把我踢開了…這樣。”陳宗缦小心的斟酌着詞句。
面對江桁,陳宗缦一直心底有種心虛的感覺。她為什麽要心虛呢?難道就是因為她去看舅舅沒有叫上江桁?說到底,江桁只是負責自己的醫生而已,但又不是只負責她這一個病人,根本沒有義務在她的問題上事事巨細吧。
再說了,也沒有人說過有事必須找他。
陳宗缦這樣想着,心裏的心虛稍稍淡去了一點,再擡頭看向江桁的時候,理直氣壯了許多。
“哦。”江桁說道。
……哦你大爺啊!這個時候裝什麽高冷!
“你的心跳很快。”江桁薄唇微啓,突然說道。
哎,什麽?
陳宗缦微微紅了臉:“那…那是因為聽診器實在是太涼了!”
“是嗎?”江桁依舊面無表情的把聽診器從她的胸口撤了出來,然後一只溫熱的大掌代替了聽診器,直接覆上了陳宗缦起伏的左胸口。
“這樣還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