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未完待續 — 第 4 章 】 (1)

梵季諾就站在十公尺外,神态高冷且俊雅。

哪怕身處于充斥着廉價香水味、臭死人煙味的喧鬧警局,他眉頭也不皺一下,整個人依舊清新如蓮、沉靜如松,半點都不沾染。

若不是他穿着複古款格子西裝,拎着公事包,臂彎裏挽着深色長大衣,還以為他是哪裏跑來的世外仙人呢。

雖然平時沒少在背後咒罵他,可劉克瑾不得不說,他确實是個天生的衣架子。一樣都是穿西裝,他就是有辦法穿得比別人好看,比別人更顯質感,即便是伸展臺上的專業男模,也未必是他的對手,真不愧是風靡Speedy Multimedia Group上下,穩坐銷售冠軍寶座的時尚雜志總編輯。

劉克瑾看着他,滿屋子夜店的潮男親女也紛紛盯着他瞧,女孩眼中寫滿驚艷的愛心,男人眼中充斥嫉妒與欽羨,他的存在對比眼前的烏煙瘴氣,是那麽格格不入,他卻是一臉泰然自若,似乎對于自己成為衆人目光焦點早就習以為常,全然沒有半點不自在,仿佛一切本就應該如此。

驚詫中,他走了過來,劉克瑾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逼近,只覺得一顆心倏地懸到了嗓子眼,趁着他未完全靠近,她連忙拽住包力達擋住自己。

「怎麽回事?法務呢?我不是讓你打電話找法務嗎?」她壓低音量,用僅容兩人聽到的音量質問。

包力達不知道她和梵季諾的私人恩怨,可于公,他也不該向他求援啊!

梵季諾的FashionLab時尚雜志長期打趴他們芒果周刊,早就讓總編大人覺得芒刺在背。不想,梵季諾這個狂人竟還在某次集團年度檢讨會議上公然說,芒果周刊的低銷售是拖垮集團營收的害群之馬,氣得總編大人一回辦公室,立刻吞了一把降血壓藥,才穩住身體。

而後,每每說起梵季諾,總編大人沒有一次不是像要咬斷銀牙那麽用力,撕心裂肺的痛恨。要是讓總編大人知道自家的小孩跟梵季諾示弱求救……那可真是慘慘慘吶。

「別提了,我根本聯系不上法務,若不是湊巧碰上梵總編,說局裏有熟人,我真不知道該怎麽用最快的速度把老大你弄出去。」

「他局裏有熟人?」狐疑挑眉。

「嘿嘿,對啊,比老大還吃得開。」

「你是活膩啦!」架了包力達一記拐子後,劉克瑾沉思暗忖。怪了,這家夥不是搞時尚的嗎,怎麽也會跟警察搭上線……

納悶之際,眼前倏地閃起一道白光,打斷了劉克瑾的思考,她本能地看去——

梵季諾竟然拿手機偷拍她?!

他高冷俊雅的臉龐上,噙着一記嘲諷的淺笑,「生平第一次到警局保人,這歷史性的一刻,我怎麽也得好好記錄一番。」

「你要不要原地撒泡尿,還是拿枝筆在牆壁上寫個到此一游算了?」劉克瑾眯着眼睛,惱火反問。

「現代人都直接上臉書打卡。」梵季諾拽踐地說。

「你敢?!信不信我宰了你!」

「看來還沒冷靜徹底。是我不好,來得太早了。包力達,你老大的殺人犯意過于明顯,我好怕喔,我看我們還是等明天早上,你家老大欣賞完警局的美麗日出再來保她吧!反正我看她方才聊天聊得還挺高興的。既然這麽意猶未盡,就別打擾她了。」最後一句話的語氣帶點發酵後的勁頭,酸吶。

說完,他腳跟一旋,頭也不回的走人,俊雅的臉龐籠罩着陰霾。

哇哩咧,還真的說走就走!

盡管心裏還氣惱,劉克瑾還是很識時務的,否則如何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媒體圈打滾多年?二話不說收斂口舌,立馬追上去。

「梵季諾!梵季諾——」

跑了幾步,發現鄭仁俊的外套還披在她身上,連忙又跑了回去,脫下外套還給主人。

「仁俊,謝謝你,下次去DoubleS找你玩。」

「我——」鄭仁俊原有話要說,奈何劉克瑾已經像風一樣跑了,只得作罷。

朝警局大門口走去的梵季諾,從前方玻璃門上的反射盯着劉克瑾的一舉一動,确認她有乖乖跟上,嘴角揚起幾不可見的弧度。

然而不到兩秒鐘,目睹劉克瑾脫下外套還給方才一起聊天的小子後所暴露出的一身曼妙曲線,兩道濃眉旋即緊緊鹽起。

這女人到底有沒有一點自我保護的安全意識啊?穿得這麽招搖是想引人犯罪嗎?

劉克瑾渾然不知某人的心思變化,雙手環着自己走得飛快,就怕真被落下。

前腳剛步出警局,迎面寒風撲面,劉克瑾立刻狠狠地打了個大噴嚏,連忙騰出一只手,拽了拽走在右前方的包力達,「阿達,你脂肪層發達,外套先借我穿一下。」

包力達死死的護着自己身上的外套,說什麽都不肯松手。

心寒猶勝天寒的劉克瑾差點被喉間的那口氣卡死,「我、我、我真是白疼你這小子了……唔?!」

深色長大衣披上了她單薄的肩膀,下一秒,呼吸跟着揉進了一股來自某人身上的氣味。

不是常見的古龍水,也不是市面上泛濫的化學男香,他大衣上高地杜松的氣味聞起來像曬幹的青草,又像寒地裏吃立的松樹,冷冽冷冽的,似又摻了些許薄荷,清新且舒爽,實在是好聞極了,是她很喜歡的木質味道。

而且,來自他留下的餘溫,令人覺得很暖……

對于這突如其來的體貼,劉克瑾心不免重重跳了一下,臉龐跟着微微熱起來,偷偷看了他一眼,掙紮着是不是該道謝。

「流感猖獗,不要感冒,免得拖累別人。」

劉克瑾閉了閉眼睛,梵季諾這家夥真是沒三秒的好光景!虧她剛剛還……她一定是失心瘋了才會覺得感動。

睜眼,她目光冷冷地斜晩身旁高大挺拔的他,「我感冒折磨的是我自己,是能拖累你少爺什麽?我又不跟你待同一間辦公室,即便咳嗽擤鼻涕想來也擾不了你的清聽,礙不到你什麽。」

「小姐,難道當年的SARS還沒教會你嗎?SpeedyMultimediaGroup總部大樓是中央空調控制系統,你的感冒病毒極有可能會随着空調系統散布到每個辦公室裏,增加大家罹患流感的機率,連帶的也會降低工作效率,影響集團整體營收。」

夠了!她真的是受夠了!

「阿達,你車停哪?」

包力達沒說話,倒是梵季諾說話了。「我車就在前面。」

「不用,我和阿達還有事要先回公司,我搭他的車,不勞費心,免得病毒污染總編大人的座駕,萬一真害你感冒,我會過意不去的。」

「可是……老大,我剛剛是搭梵總編的車來的耶。人家梵總編的車可好了,舒适又溫暖。」包力達很是懷念。

說真的,梵總編真不愧是有品味的男人,選的車真是棒極了,外型好性能佳,但凡是男人都會想要一輛。方才一路上聽着他随意地談論起愛車,包力達簡直崇拜得五體投地,完全應驗一句話——男人就是要懂車。

去你個包力達B!老是在重要關頭讓她難堪。劉克瑾忿忿地想。

「我搭計程……」車。

話沒說完,左手腕旋即一緊,暖燙溫度沁入肌膚的同時,整個人也被一股不容反抗的力量拽走。

「你幹麽?」不想失态,她刻意壓低嗓音。

梵季諾顯得坦蕩,朗聲道:「沒幹麽,剛好我也要回公司,我們一起走。」

「我說了,我自己搭計程車。」作勢抽手,奈何某人硬是不放,力量懸殊,她根本動彈不得。

梵季諾涼涼地偏過頭看了她一眼,「大不了你待會付我車資。」

「別,千萬別這樣!你梵季諾可是我們gpgayMultimediaGroup旗下最暢銷的雜志總編鉗,時尚界的第一把交椅,加之支持者衆,我劉克瑾雖不才也還想活着善終,豈敢把你當計程車司機使喚。」

「我都已經跑了一趟警局,有差這個嗎?現在才擔心不嫌晚?」他短暫松開手,往她後腦杓拍了一下,又再度抓住她。

突然被打,劉克瑾可不服氣了,杏眼瞪着始作俑者,賭氣不吭聲。

倒是包力達搶着吭聲了,笑嘻嘻的說:「有,當然有差!這輛計程車太高檔,只怕車資不菲。實不相瞞啊梵總編,現在已經是月底了,我家老大一定又是荷包見底,車資就麻煩你打個折吧。」

劉克瑾別過頭,狠狠地瞪了包力達一眼,深深覺得自己活到現在還沒被包力達氣到腦中風真是奇跡!

包力達淘氣的眉毛佯裝無辜地挑了挑,噤聲。

是說,前方拉拉扯扯的兩人怎麽越看越像狗主人遛狗,狗使性子頑劣不肯走,狗主人只好使勁拖着狗。

就不知道老大是哪種狗,畢竟要這麽頑劣不馴,還真不容易類比。

包力達越想越歡,可又不敢笑,只得忍笑忍到快內傷。畢竟這事要是讓老大知道,他就是死一百次都不夠。

來到梵季諾的車旁,梵季諾剛解了鎖,劉克瑾立刻拉了後座車門想要鑽進去。

可惜,梵季諾早有防範——

「你坐前面。」他拽住她就往前推,硬是把她塞進副駕駛座。

劉克瑾反抗不了,只能恨恨地瞪着這個模樣看似溫文,實際上卻處處霸道耍橫的虛僞男人,默默在心裏殺他千刀。

「老大,是不是很贊?完全不是我們那臺破廂型車能比的。坐在這車上,我感覺我都快要變詹姆士。龐德了。」包力達一進了後座就興奮的往前湊,說完還自我陶醉地哼了一段007的經典配樂。

「包力達,你可不可以有節操一點?是沒聽過大丈夫要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嗎?」

「如果給我這車開,我不介意馬上變性當女人。」嘻皮笑臉。

「你——」

劉克瑾恨鐵不成鋼,巴不得自己從沒認識過包力達這個沒節操、沒志氣的渾小子,她別過臉,再不說話。

車子離開警局,平穩流暢的奔馳在淩晨的臺北街頭。

「局裏的陳隊長跟我有點交情,以後要還遇上什麽事,你可以直接找他。」

劉克瑾遲遲沒說話,看得包力達可真要捏一把冷汗了。

吼,老大也真是的,今天要不是多虧了梵總編,只怕她現在還在警局的長椅上發呆流口水哩。平日裏忌妒人家漂亮也就算了,好歹看在梵總編今天無私幫忙的分上,面對救命恩人,總要把姿态放低一點吧,否則下次要再出事,看誰來救她,他包力達可沒那能耐。

心裏默默一嘆,算了算了,看來還是得他來幫忙打圓場了。

「梵總編,我家老大就這脾氣,直來直往又硬又橫,你多多包涵吶。」

「我無所謂。倒是你,跟着這樣的老大,你也不容易吧?」

「嘿嘿,那是那是。不過,老大她偶爾也有不錯的時候。」

梵季諾挑眉,「喔,是嗎?比如說。」

「比如便利商店推出咖啡第二杯半價的促銷活動時,我就有免費咖啡喝。」

「第二杯半價促銷活動……」梵季諾微揚的尾音,透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聊夠了吧?是當車上沒我這人?第二杯半價又礙到誰了?」

黑暗中,劉克瑾隐約看見他胸膛略有起伏,似是在忍笑,當下只覺得自己的臉都燙了起來,不能痛揍大嘴巴的包力達,只能氣得猛捏自己的手。

「不錯,大有長進了,不像以前我只要喝你一口水,就整天追着我要錢。」

「真的假的?老大,你以前好……小資喔。」包力達不敢赤裸裸的說出小氣兩個字,只好婉轉的換了個詞彙。「不過,對比梵總編的待遇,突然覺得老大你對我根本是真愛啊!」

真愛你個頭啦!蠢阿達。

梵季諾這家夥根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亂,事情的真相才不是像他說的那樣!

跑腿償約的那一年,她三天兩頭就被叫到籃球場去,像個丫鬟似的看他少爺打籃球兼幫忙買水喝。

說也奇怪,不管之前她怎麽嘔心瀝血的反複計算,總會有那麽一個程咬金冒出來,以至于球場上永遠少一瓶水。

身為前前任系學會會長的他,就會人前很大器的犧牲自己,人後跑來問她,「你有沒有水?」

剛開始,劉克瑾不疑有他,傻傻的拿出來。

「謝啦。」梵季諾二話不說拿了水湊口就喝。

劉克瑾看得兩眼都直了。她、她、她才喝了一口的礦泉水……

拜托,他又不是她的誰,共喝一瓶水已經很奇怪了,偏偏他還老愛直接把嘴巴嘟在瓶口。

現在是怎樣?間接接吻嗎?

幾次下來,劉克瑾越想越不對,為了徹底扭轉他的惡習,只要他乂這樣喝她的水,她就會追着他要錢,希望藉此達到以價制量的效果。

沒想到現在卻被他說成這樣!

等等,該不會因為這事累積他反擊的欲望,之後才會故意在張安祺對他告白的時候,公然對她做了「那件事」,藉此拉她下水作為報複?

她下意識的看了他一眼,覺得身旁的他根本是個可怕的腹黑男啊!以前真是小瞧了他,難怪老在他手上栽得絕慘。

「咦,不對呀,剛剛梵總編說的是「以前」……你們以前就認識了?」嗅到八卦味道的包力達興奮的往前靠。

「不認識。」

「認識。」

兩人不約而同開口,可說的卻是南轅北轍的答案。

梵季諾飛快地別過眼,森冷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是在說「待會再來整治你」,很快地又把視線調回,握在方向盤上的指節因為用力太過而微微泛白。

雖無正面迎視,可那無言的一瞥,竟讓劉克瑾覺得頭皮微微地涼麻了起來,手心直冒汗,好幾次都想打開車門跳車逃逸。

所以這兩個人到底是認識,還是不認識?包力達心裏嘀咕。

氣氛凝滞,三人皆大氣不敢喘一聲。

這時,路口的紅燈亮了,車子停了下來。

梵季諾別過幽深如大海般的黑眸,靜靜的瞅着她,表情似笑非笑。須臾,長指無預警的勾過她的下巴,迫使她迎視自己的目光。

「不認識?我以為,以我們兩個的關系,應該可以稱得上熟,畢竟我們兩人第一次接——」

劉克瑾直覺以為他要說「那件事」。

天啊,不能說不能說,千萬不能說,心中警鈴大作的劉克瑾,想也不想立刻撲上前去,緊緊搗住他的嘴巴,死命阻止他說出來。

混蛋,居然還有臉提,也不想想她可是受害者欸!

後座全程目睹的包力達瞠目結舌,怯怯說:「老、老大,你這樣會把梵總編悶死吧?恩将仇報可是會得到報應的,冷靜下來,千萬別沖動,拜托拜托,我不想成為命案現場的唯一目擊者。」

她才不怕報應呢,要是梵季諾敢胡說八道,信不信她立刻了結他!

梵季諾瞬也不瞬的盯着殺氣騰騰的劉克瑾。

她肯定百分之百是想歪了,他明明是要說第一次接觸,她該不會是想成第一次接吻吧?既然如此,不給她一個吻,說不過去呀。梵季諾黑眸閃燦異光,內心隐隐想笑。

劉克瑾氣勢淩人的用眼神警告梵季諾不許造次後,正要縮手,忽地,掌心傳來一股柔軟的碰觸,很快,完全來不及感受就消退了。

她擡頭,滿臉驚詫的看着他。

綠燈亮了,他調回視線,泰然自若的駕馭着車輛,嘴角依稀可見一抹得意的招搖笑容。

劉克瑾心撲通撲通的亂跳,臉好燙好燙,脖子以上包括耳根子在內像是着了火,腦袋都因為溫度太高而開始不清醒了。

還好車內視線很暗,否則肯定會被發現她此刻滿臉通紅。

可惡的梵季諾!她縮回手,掌心貼着衣服,拚命的往自己身上擦拭,恨不得抹去他可惡的一吻。

不甘寂寞的包力達探了探頭。現在是什麽情況?居然都不說話,看來只能他包力達來評比總結啰。

先是看看梵總編,又看看自家老大……不是他不挺自己人,實在是梵總編更有說服力。縱使心理層面上他還有些猶豫,可看了老大這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異常舉動後,包力達決定相信梵總編說的話。

是說,老大也藏得真好,打他進入公司跟在她身邊起,連老大生理期幾時會來報到都一清二楚的他,居然不知道老大和集團裏大名鼎鼎的梵總編有如此不一般的私交情誼。

老大也真怪,認識就認識,這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老大幹麽這樣藏着掖着?莫不是兩人之間有什麽剪不斷理還亂的感情牽扯?!

老大跟梵總編……歐賣嘎,這根本是個超級大八卦啊!要是在集團內部傳開,肯定要炸鍋,瞧瞧他都發現了什麽……

在各自攢着迥異心思的微妙靜默中,劉克瑾突然喊,「停車!」

「老大,幹麽喊停車,不是要回公司嗎?」

「我、我突然覺得很困很困,恐怕沒辦法再加班,我就不進公司了,我要回家睡覺。」劉克瑾完全不敢看向身旁的梵季諾,只好兩只眼睛直視正前方,渾身僵硬。

「老大,那我也可以回家睡覺嗎?」

「當然。」她爽快答應。

「太好了!我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跟我的被窩一起迎接早上的太陽了。梵總編,不好意思,老大家跟我住的地方完全是反方向,你前面路口停車,我自己回去就好,至于我家老大……她雖然悍得跟男人沒兩樣,但終究是個女人,基于路人安全考量,就麻煩你了。」

哇哩咧,走就走,幹麽還把她安排給他?

「什麽叫做我悍得跟男人沒兩樣?什麽基于路人安全考量?包力達,你最好給我說清楚。」

「好。」梵季諾淡淡說。

「謝啦,梵總編。」

這兩人到底把她當成什麽了?劉克瑾覺得情況似乎對她極度不妙。

「咳,那個……那個……我說梵總編啊,不、不用那麽麻煩了,反正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原地各自解散就好了,比較省事。」

「時間還早呢!而且我沒半路把女人丢包的習慣。」涼涼地瞟了她一眼,不忘秀了秀手腕上的時間。

是是是,看見了,現在是清晨,能不早嘛。劉克瑾沒好氣地咕哝幾句,縮了縮脖子,識相地安靜不語。不過,她腦袋可還沒真正放棄。

包力達下車時,她原已經做好伺機落跑的打算。很顯然,梵季諾也是個深沉的。車子一停下,他立刻從方向盤騰出一只手,緊緊抓住她

「你……」

不管她怎麽扭,怎麽使勁的扳着他的手指,扣住她手腕的大掌就像是被水泥封住似的文風不動。就連包力達都已經跳上另一輛計程車,揚長而去了,他還一副不打算松手的樣子。

「梵季諾,你到底是要抓多久?可以放手了沒?」

「如果我說不可以呢?」

幽深的黑眸,看得她心怦怦直跳,像是落入陷阱的小獸,渾身散發不安。

兩人于無聲之中僵持對峙了許久。

梵季諾無預警的打破眼前這令人尴尬的靜默,「你還要這樣對我避之唯恐不及到什麽時候?」

「……」劉克瑾倔強不語。

「好,我換個問法,請問在你眼裏,我梵季諾到底是洪水還是猛獸?否則怎麽你回回見了我不是閃就是躲?」他眯起眼。

「我、我沒有啊!」

她瞪大眼睛佯裝無辜,卻暗自腹诽:你當然不是洪水,也不是猛獸,是比洪水更壞比猛獸更狠,會在大庭廣衆下奪走人家初吻的色狼,會像現在這樣拽着人家的手不讓走,迫害人權的可議分子。

「我不是笨蛋。」簡單的話語之中,蘊藏着無形的危險。

「你當然不是,威風凜凜的FashionLab總編大人怎麽可能會是笨蛋,要不也不會每一期的雜志銷售數字都讓我們芒果周刊望塵莫及。這趟出差,肯定又搜羅了不少報導的好題材,拜托拜托,手下留情,千萬不要把我們芒果周刊打趴,我家總編大人的血壓藥都快不夠吃了,留條活路給我們芒果周刊吧。」她努力賣乖谄媚陪笑。

「沒有就不要一直摸耳朵!」

這女人不知道嗎?她每次只要說了違心之論,小手就會不自覺的舉向耳畔,手指慢慢地摸着耳朵。

聞言,劉克瑾趕緊收手,一邊傻笑一邊把手背到身後去,在心裏無聲暗罵自己一百次蠢,恨得直想剁自己手指。

兩人就這樣四目交會着。他的眼睛幽深而沉靜,因為距離不遠,劉克瑾幾乎可以看到他眸底映着的那個小小的自己。

他勾了勾嘴角,諱莫如深,最後松開她的手,重新把車子開上了車道。

劉克瑾先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可一想到他似笑非笑的樣子,心又像是被人揪住似的,實在無法真正舒坦。

梵季諾這個混蛋,存心不讓她好過就是了,哪怕只是一秒鐘!

她不悅地別開臉,故意不去看駕駛座上的他,可她面對的車窗玻璃上卻映着他俊朗挺拔的側面。視線不由自主的追逐,從他的濃眉、挺鼻、薄唇一路來到下颚……短暫盤旋後,又從下颚往回追溯,如此反複描繪,把高冷有型的他打磨得清晰無比。

果然,一個男人只要專注起來,絕對魅力滿滿,哪怕只是駕馭方向盤這種基本技能。

也不對,包力達開車也很專注啊,專注的發傻,好幾次都讓劉克瑾很想狠狠地巴他的頭,吼着要他交出方向盤。

她鄙夷的甩甩頭,才剛把包力達從她的思緒裏趕出來,車子戛然而止。

咦,這麽快就到家啦?她定了定心神,伸手打開車門,當場愕然。

「你把我載到哪裏了?」回頭,兩只眼睛看向始作俑者。

「陪我。飛機上十幾個小時沒吃東西,我餓了。」

這算什麽?霸王硬上弓嘛他!等等,騙她沒搭過飛機啊,飛機上明明就有提供飛機餐,加上有漂亮空姐佐餐,不是應該要食欲大開嗎?

似是看穿她眼裏的強烈質疑,他揚着嗓說:「我搭飛機可不是為了去給航空公司當廚餘桶的。」

劉克瑾眼角不自覺地一陣抽搐。

哇哩咧,還跩個二五八萬,真沒看過比他更傲嬌的人了,照他這樣說,難不成那些吃了飛機餐的人都是特地去當廚餘桶的?切。

「你問都不問一聲就擅自作主,這是迫害個人人權的霸道行為。」她嚴肅指控。

他冷哼一聲,「請問我迫害你什麽了?別忘了,如果不是我,你現在只怕還在警局裏蹲着呢!認真說來,你拿出來說嘴的人權還是我給你的。現在了解了嗎?偉大的人權鬥士!」

「是是是,你是幫了我一回,用得着一提再提嗎?你是多久沒日行一善了?需要自我膨脹到這種地步。」

真是個不知感恩的!擺明就是吃定他。識相的哪個不是早早感恩戴德的備上一桌滿漢全席?就她,沒心沒肺。

「到底下不下來?」

理想來說,當然是不下,可現實考量還是得下。誰讓梵季諾是個披着文明外衣的假文明人,她若不下去,他肯定架也會把她架進去。

白天上班折騰一天了,現下又鬧了大半夜,劉克瑾懶得跟他武力對抗,沒好氣的摸摸鼻子,尾随他下車。

「老樣子?」他突然抛了一句。

她莫名地擡頭看了看,心下了然。

這地方她來過,正确的說是他帶她來過,在好些年以前。

而他離開後,她就沒再來了,一方面是遠,一方面是下意識的想把這裏從記憶裏抹去。

沒想到他又帶她來了。

「嗯。」她撇撇嘴,含糊的應了一聲,心頭亂紛紛。

「老板,兩碗蔥花幹面。」

「好咧,稍等喔!」

這家無名面店晚上十點後才營業,可生意卻還是好得吓人,小小的店面裏頭永遠滿滿的人,不知道訪說臺北人比較辛苦,三更半夜還有這麽多人在外頭忙碌,還是要說他們的肝很強,不大需要睡眠。

梵季諾抽過桌上的紙巾,照例把兩雙筷子仔仔細細的擦了又擦後,遞了一雙過來。

在這些小地方,他就是這麽潔癖,而且也沒忘了幫她。

「謝謝。」她內心五味雜陳。

蔥花幹面送上桌後,兩人皆默默吃着。

梵季諾吃得很優雅,像個教養良好的貴公子,可速度出奇得快,就像過去的每一次那樣,劉克瑾碗裏還剩下大半的面,他已經放下筷子,開始慢條斯理的喝起店家附送的蔥花清湯。

一切都沒變,就跟以前一模一樣。

可誰會知道,這中間卻有那麽一大段的空白……

劉克瑾皺了下眉,忍住翻湧的情緒,緊握着手裏的筷子,一口一口地往自己嘴巴裏塞進面條,好像這樣做,才能夠堵住幾乎要從胸口湧上來的嘆息。

記憶中,只要是跟他一塊出來吃東西,梵季諾從沒有一次催過她。看似自我的人,偏偏在這種時候很縱容,由着她是要一根面條一根面條的吃,還是一顆米粒一顆米粒的吃,若是等久了,他索性就拿起手機默默地打着游戲,從沒有過半句催促。

思緒中,淡淡的甜蜜透着些許的苦澀,兩種滋味就像糾纏的藤蔓,在劉克瑾心中纏繞蔓延,将她的胸口擠得都快不能呼吸。

好不容易總算是把面吃完了,她啜了幾口湯就推開碗,不喝了,接過他遞來的紙巾,抹了抹嘴。

剛起身,眼前突然有東西朝自己迎面飛來,她本能的伸手去接——

「人權鬥士,去付錢。」

梵季諾将自己的皮夾扔給她後,大步走出店外等她。

劉克瑾捧着皮夾,頓時有種時空錯亂的感覺,就好像……就好像回到過去的每一次,梵季諾總在離開前把自己的皮夾扔給她,要她去付錢。

一模一樣,他的習性、他講的話,通通沒變。

情緒來得飛快,劉克瑾完全來不及整理,頓時哽咽。

她別過臉,用力的深呼吸深呼吸,怕被發現,只好偷偷地用指尖揩去蓄在眼角的濕潤,定了定心神,走向門口的結帳處買單。

「八十塊。」老板說。

劉克瑾打開皮夾,抽了一張百元大鈔遞去,很熟悉的動作。

老板接過手,看了看她。

怎麽了嗎?劉克瑾直覺以為自己臉上是不是沾了幹面醤汁,方才沒擦幹淨,趕緊又捏着袖子偷偷往臉上胡亂地抹了一下。

老板找了二十元給她,才接過手,就聽老板說:「你好久沒來了,你男朋友倒是常來,就連出國念書那幾年,只要一回臺灣就立刻來報到,以後要常常一起來喔!」

聞言,劉克瑾臉色略顯蒼白,小嘴微張,卻久久吐不出一個單音,好不容易才勉強擠出笑容。

「他、他……我們不是……」她想要解釋他們之間的關系,卻發現自己連簡單的一句話都說不好,最後只好點點頭,轉身落荒而逃。

梵季諾就站在前方。

她走上前去,「你的皮夾。」

梵季諾接手往口袋裏一放,邁步走在前方。

她靜靜的看着前方那抹孤傲的身影。

她不知道他還回來過,她以為他一直都在國外,聽到他回來過幾次,她卻一無所悉,連通電話都不曾接過,心裏覺得很複雜。

為什麽他都沒有想過要來聯系她?一次都沒有。

她卻每每在經過籃球場,經過系辦,經過每個他曾和她一起經過的地方時,不由自主的想起他,就是現在回想起來,心口都隐隐作痛。

他真是個大大大大壞蛋!那麽可惡的折磨她。當同學們都被當作一朵鮮艷欲滴的寶貝花朵呵護時,只有她像傭人似的被折磨得死去又活來,日日恨不得他快消失。

可原來,習慣養成後要再改變,難度遠遠超越當初養成時所付出的時間心力。即便他是那樣的大壞蛋,甚至搞砸了她和張安祺的友誼,等到真的好久好久都看不到他後,心裏竟是那麽的難受,完全不能習慣。

再沒有人會在大熱天狂喊着——

小瑾,去幫忙買十瓶水來,快點!

再不會有人會在宿舍樓下喊——

小瑾,周末我要去山上外拍,不準出去玩,記得來幫我拿擋光板。

小瑾,去幫我排選課。

她是那麽的思念着他……意識到這一點,她不免又有些怒,為自己對他的牽牽挂挂。

劉克瑾覺得既生氣又委屈。她不想哭,已經夠委屈了還哭,跟笨蛋有什麽兩樣?偏偏眼淚不受控制,她只好一路上不停的狼狽抹淚。

身後傳來的不尋常吸鼻子聲讓梵季諾覺得古怪,一轉過身,發現她眼眶裏滿是淚,心一突,三兩步走向她。

「怎麽了?」

沒料到他會突然轉身,措手不及的她來不及掩飾自己的狼狽,只好像個孩子抽抽噎噎的推說:「不知道,好像有只蚊子還是什麽的,突然飛進我眼睛……痛……」

「我看看。」

他一手将她的臉捧在掌心裏,一手撥開她的眼睛,試圖在裏頭尋找飛蚊的蹤跡。

他的體溫、他的氣息,從沒有像現在這麽近過,害她更想哭了。

「很痛是不是?」

「嗯。」她含糊的應了一聲,其實痛的是心。

「等我一下,前面有便利商店,我去買生理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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