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月光 — 第 61 章

秦見月站在雨水的聲音裏, 想着他來過,久久凝視着畫上的人物與月光。直到嚴蘇遇見情況不對過來問一句:“找到了?”

他看向見月手裏的東西,勾起了唇角, 嘆道:“有一種預感, 你的桃花是真的來了。這還真能讓你挑出來。”

秦見月笑了笑:“是這個嗎?只是正好看到這個了,覺得畫得很新穎。”

“畫上的女孩很像你, 是以前認識的人?”

“拜托,見到他的是你, 又不是我。我連是誰都不知道。”

嚴蘇遇笑了笑, 沒有問下去:“收下吧,不管是不是認識的人, 別人的心意。”

秦見月沒說什麽, 她将小花瓶放回置物架,又問他:“他和你說起我什麽?”

嚴蘇遇說:“沒有太多, 只是問是不是有個女孩住在這裏,描述了一番, 我承認了。”

“你就一點也不怕把我出賣是吧?萬一這人圖謀不軌怎麽辦。”秦見月奚落他。

嚴蘇遇慚愧一笑:“興許是長得太帥了,讓人迷惑。況且他畫得很認真,壞人也沒有這樣盡心周到的。”他又指一指那個花瓶。

秦見月假裝說:“啊?居然還有帥哥對我情愫暗生啊。稀了奇了。”

嚴蘇遇道:“快好好想一想對方是誰, 免得錯過一段好姻緣。”

要不是嚴蘇遇不認識程榆禮, 秦見月都懷疑這話是不是在諷刺她了。

她笑着, 悅納了花瓶, 往樓上跑:“好的, 我回去好好翻翻通訊錄!”

跑進自己的卧房。咚一聲, 把門關上。秦見月把花瓶擱在一邊, 脫了外套準備沖個澡。冬天的清早淋過雨還是挺涼飕飕的。

出來後, 她裹得嚴實, 用紙巾擦一擦花瓶上的灰塵,看了又看。

什麽用意呢?

如果他是恰好路過平城,恰好走進這個店裏,發現秦見月住在這,恰好花時間學了一下這門手藝。

這些恰好拼在一起實在是過于離奇了。

難道,程榆禮是特地來這裏找她不成?匪夷所思。他看起來并不是吃回頭草的人。

無論如何,花瓶上的少女會讓秦見月心中一暖。想起那一次他說要去側舟山取書,秦見月這才想起她還落了一本日記在那,不難猜測,他大概率已經看過。

輕舟已過萬重山,她不去深想了。

她給花瓶拍了張照,找到已經沉底多時的聊天框。

秦見月:謝謝。

程榆禮跟嚴蘇遇有過那麽一回接觸,嚴蘇遇有他狡猾的一面,僅僅一天時間相處,他無法判斷出這個男人的威脅力度有多大。程榆禮沒有多套他的話,但一個小小行為讓他倍感意外。

嚴蘇遇居然十分寬容大度地答應程榆禮,把他的瓷器送給見月。

程榆禮承認,這是他無法擁有的灑脫胸襟。

如果不是高手中的高手,那就是還不夠喜歡。

程榆禮就這麽和嚴蘇遇認識了一下,且相處得友好和睦。

他采取的策略很簡單:打不過就加入。

收到秦見月的消息時,程榆禮在申城,他剛起床不久,在餐桌前處理沾到手上的黃油。用濕巾裹住手指緩慢地擦拭。手機屏幕亮一下。看到備注,他緊急取過來看。

她發來那個花瓶的照片,并說“謝謝”。

此前還疑心嚴蘇遇會不會故意将東西藏起來。

是他小肚雞腸了。

程榆禮點開圖,發現瓶器的色澤經過高溫變深了許多。但無傷大雅。

又仔細看一看她發來的謝謝。

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話。他略顯失落放下手機,繼續平靜地擦拭手指。

力度大了些,彰顯着郁郁寡歡的心跡。

視線投向窗外,他住在高處,酒店的落地窗外,淅淅瀝瀝的雨水填滿城市。河流上像是起了一層霧。程榆禮的心中也起了霧。

吃了一兩口的面包被擱置在那裏,他無心用餐,穿好正裝出門工作。

秦見月最近在寫一個新戲,長時間泡在學校自習教室,忙到很晚,從電腦屏幕上挪開眼去看一看外面,才發覺夜已經很深了。她看一眼手機,有一通陌生來電。好奇回撥過去。對方低低說了聲“喂?”,秦見月後頸一涼。

是夏霁。

她問:“是秦見月嗎?”

秦見月态度涼涼的:“有事?”

“能不能見一面,我有些話想跟你說。”縱使是那個熟悉的聲音,但沒了往日的驕傲氣性。

秦見月警覺道:“你可以在電話裏說。”

夏霁沉默一會兒,說:“我想和你道個歉,當面說會比較有誠意。”

秦見月愣一下,淡道:“我沒有時間。”

“……好吧,那我現在說。”

夏霁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憔悴,溫吞得不像她:“除了你之外,我還傷害過很多人,我欠過太多的債,以至于我搞不清誰是誰,說實話,你可能會很生氣,我當年怎麽欺負你的,我已經不太記得了。不過我記得你給阿禮送的那個标本,所以對你還有些印象。”

秦見月戴上耳機沉默地聽,她将電腦裝進背包,往教室外面走。在晴朗的夜空之下,叢叢樹影被踩在腳下,秦見月一聲不吭,低着頭在聽。

嚴蘇遇說今天家裏有客人需要接待,讓秦見月自行回去,并囑咐她注意安全。

坐在車站,等待公交。她問:“是程榆禮讓你來說這些話嗎?”

夏霁說:“不全然是因為他。他讓我從你眼前消失,我走了之後還是不服氣的。只不過這段時間我想通了很多事情,盡管有些晚了,我認為我的道歉是必要的,所以我想辦法找到了你的聯系方式。

“我最近在一個小鎮子上治病,這裏有一個還不錯的中醫師傅。後知後覺,程榆禮叫我離開燕城,他是放了我一條生路,也是給我指了一條明路。他知道我怕我爸,就用我爸爸來壓我,逼着我走。我當時說恨他,覺得他殘忍,但我現在想明白了,以我當時處境,我不得不走。之後一段時間我才知道,他根本就沒有和我爸爸合作,都是騙我離開的幌子。

“我曾經非常貪慕虛榮,想要留住我爸爸讓我不費吹灰之力得到的地位和金錢。也是因為這一點,我長久以來忍受着他。

“可是前一些天那些事故徹底奪走了我擁有的這些,只有重新開始對我來說才能真正的解脫。我現在領會到了逃離的快樂。我的新的人生可能也要開始了。”

公交車開到了跟前,秦見月忍不住打斷她:“可以撿重點說嗎?”

“不好意思。”她停了停,似乎對自己的表達也沒有什麽頭緒,又道,“程榆禮從小是一個很冷漠的人,他很少為什麽事情傷筋動骨,那天在醫院裏他對我說,希望你蒙受的苦難能轉移到他的身上,我覺得很不可思議,在我的認知裏,你們的婚姻名存實亡,所以我才會一個勁地去撺掇他的家人,我真的沒有想到,他對你的感情這麽深。”

坐在最後一排,秦見月喉嚨口哽了哽:“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你不用揣測這麽多。”

夏霁苦笑一下:“好,好。”

她頓了頓,整理頭緒,又道:“總之,我反思過許多過去的事,現在鄭重地向你道歉。希望你可以原諒我的幼稚魯莽。”

秦見月看着窗外飄搖的樹影,沉吟許久,她說:“不接受你的道歉,我不原諒。”

夏霁那一頭愕住,失語。

秦見月繼續說:“但我也希望你可以早日走出陰影,開始你的新的人生。”

“……謝謝。”夏霁的聲音像是哽咽,“再見。”

挂掉電話,秦見月握着手機看窗外,往事如煙是真的能如煙嗎?她不知道,她只能這樣大度地給一句輕描淡寫的祝福,給過往的恩怨畫上句點。

但程榆禮,看似被卷入恩怨之中,又帶着滿滿無辜,游離于恩怨之外。

又是程榆禮,又聽到這個名字了。

那個花瓶的出現并沒有讓秦見月思慮太多,但夏霁的聲音,和她講述的這一些事,讓她耿耿于懷了一段路。

直到下車,她走進深冬的冷風裏,鋒利的涼意像刀子侵入口鼻。秦見月緊了緊大衣,她頓在原地一分鐘,想的是:那麽深愛過的人,要經歷過多少冷冽刀鋒來回刮骨,才能徹底從身體裏去處呢?

只一分鐘,她不放縱自己深陷,邁步往住處走去。

觀風園大門敞着,外面挂着兩個大紅燈籠,她擡頭去看燈芯,擡眼這麽一刻,燭火被撲滅了。

平城下雪了,南邊的雪總是姍姍來遲,淅瀝像雨,十分小氣。

“我回來了。”秦見月推門,腳步匆匆往裏面去。

無人應聲,曉蝶今天也沒出來。

這才想起嚴蘇遇說今天家裏有客,于是放緩腳步。

大廳裏沒有人,她好奇往外面去。

沿着長廊往盡頭走,路過一方錦鯉細水的池,再往前,燈火闌珊處,一方棋桌兩邊,各坐着一個男人,曉蝶在嚴蘇遇的旁邊看棋。

綠茶在桌沿,氤氲的熱氣夾雜着淡淡雪粒紛飛的寒。男人俊美容顏帶些漫不經心的淡笑,他穿件黑色的大衣,輕松倚在凳子上,沒有圍巾禦寒,脖頸潔白,靜坐于風雪中,纖長指骨夾着一顆棋,從容置下。對面的嚴蘇遇提醒他一句什麽,程榆禮不以為意笑一笑,淡道:“落子無悔,我輸了。”

夏霁的聲音言猶在耳——

他從小冷漠,很少為什麽事情傷筋動骨。

他說,希望你蒙受的苦難轉移到他身上。

秦見月步伐沉重,很快便走不下去,頓在那裏。

程榆禮循聲望來,那雙狹長的淡眸對上她的溫和笑眼。

“程榆禮,好久不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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