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納蘭延眼中冷銳的光一閃而過,正要呵斥,楚淡墨清清淡淡的聲音響起:“父皇,女真新王想求見
您。”
顯然,納蘭延一怒之下,竟然忘記了楚淡墨是會呼卓草原之上的語言。
“可有此事?”盛澤帝聽了楚淡墨的話後,轉身問納蘭延。
“确有此事。”納蘭延目光掠過楚淡墨,回道。
“墨丫頭,你說見還是不見?”盛澤帝又将問題抛給楚淡墨。
楚淡墨神色不變,擡首看向納蘭延:“不知汗王可否告訴本宮,女真王叫什麽?”
“舒祿恩切。”納蘭延說道這個名字時,有些咬牙切齒,顯然是對這個名字有些忌諱。
楚淡墨眼前驀然劃過七年前那一張倔強的小臉,不由的微微莞爾,轉頭對着盛澤帝道:“父皇,見
見也無妨。”
盛澤帝深看了楚淡墨一眼後,颔首:“那就擺架吧!”
“陛下……”
“汗王放心,本宮擔保女真王沒有絲毫歹意。”納蘭延想要勸住的話被楚淡墨堵上。
于是盛澤帝在楚淡墨的陪同下,在鳳清潾與鳳清淵的保護下,親自走出了大帳,走到了距離蒙茴部
落防護之外。
一個英姿飒爽的少年騎在棗紅色的大馬之上,他一襲斜襟胡服,虎皮圍腰,腳上蹬着一雙豹皮靴子
,略顯消瘦的肩膀,身子依然昂長,一張俊美的臉,有着屬于草原男子的粗狂的眉峰,卻也有屬于漢人
的薄唇,一雙琥珀色的眼眸泛着淺淺的銳光,犀利的不似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此時夜幕已經降臨,草原上的星空格外的美,月兒格外的亮。明亮皎潔的月光灑落下來,将少年整
個身子都浸入月光之中。夜風拂過,吹起他的衣角,讓他身子變得更加的翩然。
縱然四周劍拔弩張,他卻依然目光悠遠的坐在那兒。
當盛澤帝和楚淡墨的身影遙遙的出現時,騎在馬上的舒祿恩切利落的翻身下馬,随着他的身子一動
,手持戰槍的蒙茴人都高度戒備起來。
月光之下,少年的小嘴微微一揚,身子突如大鵬而起,朝着遙遙的盛澤帝與楚淡墨飛掠而去,動作
之迅速幾乎沒有幾個人反應過來,他挺拔消瘦的身子便落在了盛澤帝的禦駕之前。
“女真族舒祿恩切,參見天朝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圍繞在盛澤帝守衛的侍衛已經将腰間
的佩刀拔出了一半,明晃晃的在月光下閃着冷光。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沒有想到女真王如此年幼。”盛澤帝走出銮輿,擡手示意侍衛們收手,而後
看着跪在面前的小小身影,捋了捋花白的胡須,贊嘆道。
“陛下贊揚,恩切受寵若驚。”舒祿恩切自幼長在中原,又有一個漢人母親,自然更懂得漢家的禮
儀與語言。
“起來吧,可否告知朕,你要見朕有何意?”盛澤帝颔首道。
“恩切久聞天朝陛下威儀九州,只想一睹聖顏。”舒祿恩切直起身子,不卑不亢的回答。
言下之意,便是我只是來見你一人,有話也自然與你一人說。
舒祿恩切的話說得隐晦,但是都是站在上位者位置上的盛澤帝又豈能聽不出來,故而道:“難得朕
覺得與你投緣,不如朕邀你在蒙茴做客伴駕,你可願意?”
“恩切榮幸之至。”舒祿恩切躬身道。
“陛下……”納蘭延欲言。
盛澤帝擡手:“放心,朕只邀請他一人。”
一句話落,納蘭延也沒有再說什麽,而舒祿恩切回頭,對着他帶來的數千人一揮手,那一千人立刻
訓練有素的退下。那樣整齊而又迅速,連盛澤帝都有些詫異,不由得又多看舒祿恩切兩眼。
而舒祿恩切依然眼觀鼻,鼻觀心,低眉垂首,沒有絲毫動作。
盛澤帝突然爽朗一笑,而後擡手示意回程。
回去的路上,舒祿恩切一個人被盛澤帝召見,沒有知道盛澤帝與舒祿恩切談了什麽,自然也沒有人
敢開口問。而回去後,盛澤帝便說自己累了,故而也就沒有再去宴席之上,盛澤帝都沒有去,其他人自
然也不會去。
“母妃,母妃,那個叫什麽恩切的人,真正的是女真族的王麽?”楚淡墨一路之上都被自己的女兒
纏着不停的問着這個問題。
“是。”楚淡墨無奈的點頭。
“他怎麽這麽小,舞兒還以為王爺都像九叔、十二叔、十四叔和那個納蘭汗王一樣,又老又古板。
”鳳曦舞小眼睛裏閃着異樣的光,小腦袋裏全是方才見到的那一抹挺拔的身影。
楚淡墨唇角一抽,看着未及自己腰的小女兒,竟然口口聲聲大言不慚的說着別人小。
“沒見識。”鳳楚皚見着自己姐姐這一臉的羨慕,走到鳳曦舞的身邊,用只有他兩人能夠聽到的聲
音冷哼道。
“哼哼。”鳳曦舞自從在路上盛澤帝說了那事兒後,就不再總是和鳳楚皚頂嘴,但是要她就這樣被
這個比自己晚出生的弟弟輕視也不甘心,揚起小臉,冷冷的哼了兩聲後,沖到楚淡墨的面前,一臉得意
的看着鳳楚皚,“母妃,舞兒今晚和您一起睡,舞兒沒有住過氈帳,舞兒害怕。”
“好。”楚淡墨本就不放心鳳曦舞一個人睡,于是沒有猶豫的點頭。
鳳曦舞見此對着鳳楚皚揚起勝利的笑容。
鳳楚皚小身板一僵,小臉也不好看。但只是片刻,就纏上楚淡墨:“母妃,皚兒也害怕。”
鳳曦舞再一次忘記了眼前這個不是她那風度翩翩的大哥,而是她無賴可恥的三弟,他是不會因為自
己已經七歲了而不好意思提出跟母妃同榻。
幾乎是鳳曦舞還沒有來得及阻止,楚淡墨便點頭:“今兒晚都和母妃一起。”
淡眉一挑,鳳楚皚又挑釁的看過去,果然看着自己這個笨笨的姐姐垂頭喪氣。心情莫名的更好了。
楚淡墨沒有等舒祿恩切來找自己,當然她知道這并不是最佳的時機。既然舒祿恩切在剛才沒有言明
與她之間的主仆關系,必然是有所顧忌。所以洗漱完後,就帶着一雙兒女早早的歇下。
翌日,盛澤帝在納蘭延的帶領之下,正式接見呼卓草原各部落的首領,而後了解了草原的一些情況
。楚淡墨自然随行左右,幫助兩方溝通與交流。
而後便是正式的祭拜儀式,過了這個儀式,呼卓部便是真正的大靖子民。一切解決後,已經是深夜
。楚淡墨才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了自己的營帳。
“怎麽還沒有歇下?”楚淡墨回到自己的營帳,卻看到自己兩個孩子坐在床沿,支着小腦袋打盹。
“娘親……”兩個小家夥,聽到楚淡墨的聲音,立刻睜開睡意蒙蒙的眼睛。
楚淡墨上前,憐愛的在兩人額頭上各印下一吻,而後親自為他兩人褪去小衣服,将他們塞入錦被之
中,然後才在桃雪的伺候下沐浴淨身。
當她擦幹頭發,正準備打算吩咐桃雪下去休息時,敏銳的目光捕捉到一抹身影倒影在了她的營帳之
上。
“主子。”這聲音清朗之中帶着一絲絲低沉。楚淡墨卻是聽出了來自于誰。
對着桃雪使了一個眼色,而後桃雪親自将來人引了進來。
“舒祿恩切拜見主子。”一進門,舒祿恩切便單膝跪在楚淡墨的面前。
“起來吧。”楚淡墨披上緋惜遞上來的外衣,親自将舒祿恩切扶了起來,“難得你還記得當年的承
諾。”
當日舒祿恩切許諾,只要楚淡墨能夠助他複仇,便終身效忠于她。後來從南粵回來,她便秘密的将
他送回了這兒,并且讓君記暗中相助于他。其實,那時她便知道自己再也離不開鳳清瀾,也知道早晚有
一日鳳清瀾的手回伸向這個地方,所以早早的埋下了這枚棋子。
然而,這個孩子沒有讓她失望,看着他如今的成就,她頓然有一種身為母親的驕傲,那種感情絲毫
不遜于自己的三個孩子給她的來的濃烈。
“恩切以祖先的名義起誓,絕不會背叛主子。”舒祿恩切斬釘截鐵的回答。
“你可願認我做義母?”楚淡墨其實只比舒祿恩切大上幾歲而已,做他的姐姐有餘,但是做母親卻
是太過牽強,然而她看着這個孩子,卻有着一種來自于母性的憐惜,想到他自幼所受的苦,想到他的堅
韌與頑強,想到他的心性與脾氣,都打心眼裏喜歡。七年前初見時,她便有這樣的念頭,但是當時的孩
子太過倔強,而她并沒有為人母過,也擔心自己做不好。如今,終于能夠了卻這一個心願。
舒祿恩切起先是詫異,而後擡眼對上楚淡墨柔和有流轉着母愛的目光,心頭一酸,他九歲喪母,而
後為了複仇,至今八年一直逼着自己快速的成長。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內心強大的男子,但是眼前這
個女子只是一個眼神,一句輕言細語,就呼喚起他內心深處的渴望。
他從來沒有想過年齡的問題,因為在他初遇楚淡墨的時候,就知道楚淡墨是一個心智成熟的足以做
他師父的人,所以那時他希望跟着她,這麽多年,雖然他沒有給她絲毫音訊,然而她身後的人都在一直
無條件的幫助着他,如果沒有她,何來今日的自己,這難道不算是再生父母麽?
于是,也沒有多少猶豫就再度跪下:“孩兒拜見義母。”
楚淡墨伸手握住他消瘦的雙肩,溫柔的笑道:“就和我的孩子一樣叫我娘親吧。”
深吸了一口氣,舒祿恩切壓下心頭的澎湃,開口喚道:“娘親。”
“恭喜主子(小姐)又多了一個小少爺。”桃雪和緋惜一起道喜。
楚淡墨點了點頭轉頭看向舒祿恩切:“你這麽晚來此,可是有何要事?”
“娘親,要小心納蘭延。”舒祿恩切立刻正色說,從腰間取出一張小紙卷,遞給楚淡墨,“這是我
七日前截下的東西。”
楚淡墨接過綻開,上面是呼卓語:七月四日,行動。
一股陰謀的之氣頓時籠罩住了楚淡墨。
“這是納蘭延親筆信,是我從他的馴養的海東青身上取得。”舒祿恩切繼續說道,“如果我沒有估
計錯,應該是送入進城。所以,我猜測納蘭延這一次稱降是故意誘聖上前來。”
“你昨日對陛下如此說了?”楚淡墨立刻問道。
“孩兒并沒有将這卷紙遞給陛下,只是淺淡的說了一下孩兒的猜測。”舒祿恩切回道。
楚淡墨松了一口氣,點頭道:“你做的是對的,讓陛下有了警覺之心便好,朝中尚有清瀾在,如果
有異動他必然會知會于我,這事兒我心裏有底了,你且回去吧,不要插手此事,你現在是女真王,必須
要時刻謹記,留在陛下身邊既可。”
“孩兒遵命。”舒祿恩切點了點,而後對楚淡墨行禮後悄無聲息的退下。
楚淡墨回身對欲言又止的緋惜和桃雪揮了揮手,而後轉身朝着寝榻而去。
一夜無眠,楚淡墨的腦子亂糟糟的,直到天微微亮了才止不住疲憊沉沉的睡過去。一覺醒來,已經
是午時,楚淡墨駭了一跳。立刻喚了緋惜和桃雪進來:“為何不叫醒我?”
“小姐,您昨夜定然一夜未眠,惜兒心疼您,想讓你多休息片刻。”緋惜一邊為楚淡墨穿衣,一邊
解釋。
“今日六月十五,這幾日要加強戒備,日後不管如何,五更(淩晨三點到五點)後必須叫醒我。”
楚淡墨伸手接過桃雪遞過來白布,淡淡的吩咐。
“是。”兩人點頭答應。
楚淡墨洗漱完畢後,粗略的用了用午膳,而後朝着盛澤帝的大帳而去。看到帳外的侍衛極少,心裏
便有了猜想,掀開大帳,果然沒有見到盛澤帝的人,立刻問帳外左右侍衛:“陛下去何處了?”
“回禀太子妃,陛下帶着廉親王和永郡王去打獵了。”侍衛恭敬的回答。
楚淡墨聽到帶了鳳清淵和鳳清潾也就放下了心。
才一轉身,便看到納蘭延的大妃卓瑪朝着她走來。
“卓瑪參見太子妃殿下。”卓瑪停在楚淡墨的面前,躬身施禮。
“大妃多禮了。”楚淡墨虛擡了一下手,看着站起來的卓瑪,“大妃找本宮有事?”她可不會相信
,這個女人是看到到特意上來打個招呼。
“卓瑪,想要太子妃殿下參加我們蒙茴貴女的祈福節。”卓瑪依然帶着溫和的笑意,然而,笑不達
眼底。
“祈福節?”楚淡墨好似沒有聽說過呼卓草原有這麽一個節日。
卓瑪間楚淡墨疑惑,立刻解釋道:“這不過是我們女人之間的一個儀式,太子妃殿下沒有聽過實屬
常事。”說着,緩緩的走進楚淡墨,“太子妃殿下博文強識,應當知道每逢七月,便是呼卓兇神出沒的
季節,每每七月草原上總是會死去許多人,我們這些女人也沒有什麽能力,于是每到六月底便聚集在一
起祈福,以求上蒼憐憫,不要降下災難。太子妃殿下,是天朝最尊貴的女人,如果有您來主持這次祈福
節,我們都相信這個七月會平安度過。”
草原之上因為氣候和環境的關系,每逢七月之夏時節,總會生出許多奇怪的病疫,這些楚淡墨很清
楚。然而,草原上醫者有限,醫者的醫術更是有限,于是他們将他們無法解釋的病疾歸咎與上天,故而
把七月這個病疫流行的季節稱之為兇神之月。
若是換做常日,楚淡墨必然會拒絕。然而,今日卓瑪的話有意無意的多些暗示,讓她不得不一探究
竟:“祈福節在那一日?”
“原本都定于六月二十六日。”卓瑪笑得更開,“不過卓瑪也知道七月初殿下便準備回程,故而若
是殿下願意,卓瑪會将儀式提前至明日。”
“先來無事,如今呼卓部落已經歸屬我朝,本宮身為大靖太子妃,草原兒女也是本宮的子民,大妃
晚些派人來向本宮說明一下儀式的細節。”冠冕堂皇的話,楚淡墨也能說得得心應手。
“卓瑪代呼卓部所有女人謝殿下恩典。”卓瑪雙手交叉,兩手貼上雙肩,向楚淡墨行了一個大禮。
楚淡墨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而後措步,繞開卓瑪的身子,徑直離去。
“太子妃殿下,太子妃殿下,不好了,不好了……”楚淡墨才走了沒有幾步,老遠便聽到有急切的
呼聲傳來。
擡眸,看着兩個蒙茴侍婢向她跑來。
“太子妃殿下,小王子被毒蛇咬了!”侍女說的急,但是楚淡墨還是聽清楚了。
她自然清楚,他們眼裏的小王子就是她的兒子鳳楚皚,心頓時一跳,轉身疾步朝着自己的營帳而去
。這兩個侍婢她不陌生,是她的哪兒的人,既然如此,那麽兒子肯定已經回到營帳之中了。
楚淡墨匆匆奔回營帳之中,還沒有走進去,便聽到自己女兒的大哭聲,心跟着一陣陣揪着疼。一進
去,就看到自己的兒子昏迷着躺在自己的寝榻之上,一張小臉泛着紫色,雙唇都已經烏了。卻緊緊的咬
着小嘴,隐忍着疼痛,額頭上汗水大顆大顆的滴下來。
“怎麽回事,朕的皇孫怎麽好端端的被蛇咬了!”楚淡墨一走近寝榻,帳外便響起盛澤帝的怒吼之
聲。
“父皇,兒臣一定會徹查此事!”鳳清潾清朗的聲音也夾雜着憤怒。
“陛下放心,小王一定會給陛下一個交代。”納蘭延的聲音小心的接着響起。
此時楚淡墨已經扣住了愛子的脈搏,臉色一變。轉過頭看到鳳曦舞時,才發現她被舒祿恩切攔在懷
裏痛哭流涕,而舒祿恩切的臉色也不好,雙唇肥腫。
“父皇,臣媳要為皚兒和女真王解毒,帳內除了臣媳的侍女,不留閑雜之人。”這時盛澤帝掀開帳
簾走了進來,楚淡墨也不等盛澤帝問情況,而是先開口道。
“所有人,統統給朕滾出去。”盛澤帝對着楚淡墨點了點頭,大喝了一聲後,自己當先一步走了出
去。
“十四弟,将曦舞抱出去。”鳳清潾立刻幾步走進來,從舒祿恩切懷裏抱過鳳曦舞。
“娘親,我……”鳳曦舞猶自想要掙紮,然而接到楚淡墨冷冷掃過來的眼睛,立刻默默掉着淚,禁
了聲。
“舞兒乖,你娘親要救哥哥,我們先出去。”鳳清潾看着鳳曦舞那一臉的委屈與可憐,心疼得安慰
着,将她抱了出去。
氈帳內只剩下楚淡墨等人。緋惜早就在進帳之初,就立刻去準備楚淡墨要用的東西,桃雪跟了楚淡
墨這麽多年,自然也懂得。兩人手腳利索,很快便一起準備妥當。
楚淡墨先是用一顆淡藍色的藥丸化作水後喂給了鳳楚皚,而後取出金針走向舒祿恩切。
“小姐。”緋惜看着楚淡墨這舉動,立刻驚呼一聲。
因為在她的醫術看來,兩人都已經毒中至深,顯然楚淡墨只能救下一個,可是沒有想到楚淡墨卻是
先為舒祿恩切施針。
楚淡墨只是淡淡的看了緋惜一眼,腳步沒有停的走向舒祿恩切。
她固然知道時間緊迫,然而兩個都是她的孩子,舒祿恩切更是為了救自己親生兒子而中毒,要她如
何在這個時候藏有私心?此時她是醫者,也是兩個孩子的母親。
再則,毒蛇雖然咬的是鳳楚皚,但是大多數的毒都已經被舒祿恩切吸了出來,相較之下,表面看起
來嚴重的鳳楚皚還沒有舒祿恩切中毒深,所以她只能賭上一賭,和時間賭。
桃雪明白楚淡墨的意思,拉了拉緋惜的衣袖,兩人摒除雜念,幫助楚淡墨。
經歷兩個多時辰的搶救,楚淡墨總算是保住了兩個孩子的性命,再拔出鳳楚皚身上最後的一只金針
後,身子軟,倒了下去。
直至第二日才醒來。
醒來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去看鳳楚皚和舒祿恩切,兩個孩子都已經先她一步醒來,楚淡墨過去是,他
們二人正在用膳,盛澤帝親自作陪。
“臣媳參見父皇。”楚淡墨身子有些虛弱,臉色也不大好。
盛澤帝見此,立刻讓緋惜扶起楚淡墨:“身子不好,就好生調養,朕已經讓禦醫看過了,兩個孩子
都沒有大事了。”頓了頓道,“這事兒,朕昨晚查了查,只是一場意外,孩子也沒事兒了,你也不要往
心裏去。”
這個結果早在楚淡墨意料之中,不管是不是真的意外,既然敢動手,自然不會留下痕跡,楚淡墨對
盛澤帝點了點後,坐到鳳楚皚的身邊,将他小小的身子攬入懷中:“還有沒有哪兒不适?”
楚淡墨抱着鳳楚皚,卻看着舒祿恩切,兩個孩子都搖了搖頭。
楚淡墨的心這才真正的放下,又陪着兩個孩子用了膳,才知道原來是鳳曦舞貪玩,非要果樹上的鳥
蛋,沒有想到樹上有一條毒蛇,鳳楚皚為了救姐姐被蛇咬,恰好舒祿恩切趕了過去,當即為鳳楚皚吸了
毒,不然她就徹底的失去了一個兒子。
“主子,郡主這會兒還在帳外站着呢?”桃雪眼中帶着憐惜的看了看帳外,對楚淡墨輕聲的說道。
楚淡墨嘆了一口氣,終究是硬不下心,對桃雪點了點頭,桃雪立刻高興的轉身走出去,将鳳曦舞帶
了進來。
“娘親……”鳳曦舞一進來,連盛澤帝都沒有看到,就撲進楚淡墨的懷裏,緊緊的抓着楚淡墨,“
娘親……嗚嗚嗚……舞兒知道錯了……你不要生氣好不好……嗚嗚嗚……”
本來還想再教訓幾句的楚淡墨聽了這樣的哭訴,最後那一點氣也消了,看着女子小臉都是淚,眼睛
腫的都快睜不開,心疼的用手絹為她擦拭幹淨,而後将抱在懷裏:“以後還敢不敢淘氣?”
鳳曦舞在楚淡墨的懷裏,哭的有些昏沉的小腦袋一陣猛遙。
楚淡墨看出了鳳曦舞現在的疲憊,于是攬住她,輕輕的哄着,不一會兒就讓小家夥昏睡過去。
将鳳曦舞放到寝榻上,又吩咐了兩個孩子去休息。楚淡墨轉身才發現盛澤帝還沒有走:“父皇有事
對臣媳說?”
盛澤帝正握着茶杯兀自出神,這會兒聽到的話才猛然回神,看了看楚淡墨,動了動唇也不知該如開
口。而後嘆了一口氣,對身後的王成使了一個眼色,王成立刻從袖筒之中取出一份奏折,盛澤帝遞過放
在桌上,用手指推到楚淡墨的面前。而後看了看楚淡墨,便起身離去。
楚淡墨低頭看着那一份奏折,是明黃錦緞鋪面,如今除了盛澤帝自己能用明黃色以外,便只有鳳清
瀾這個得到盛澤帝格外恩寵的儲君能,顯而易見,這奏折是來自于鳳清瀾,心裏立刻擔憂起來,原本她
與鳳清瀾每隔一日便會有一份書信,然而這書信自她到了呼卓草原後就沒有了,她一直在擔心着鳳清瀾
。
可是,奏折一展開,楚淡墨便如遭雷擊,手一抖,連奏折都沒有拿穩,就掉了下去,腦子裏不斷盤
旋着裏面的幾句話:公孫氏溫婉賢淑,兒臣欲聘為側妃。
緋惜見楚淡墨如此,立刻去拾起地上的奏折,忍不住看了兩眼後,就怒發沖冠,可是又不敢開口大
罵,因為看到小姐那樣子,她就心疼,不想再刺激楚淡墨。
桃雪見此,也湊了個頭過去,看了看上面的內容,心頭一驚。
正當他們不知道如何勸楚淡墨時,楚淡墨的卻迅速的恢複了冷靜:“我必須回宮。”
“小姐是要去阻止?”緋惜小聲的問道。
“清瀾肯定出事了。”楚淡墨的手握成拳,眼中流露着濃濃的擔憂。
“小姐……”緋惜蹙眉,“太子那樣的人,哪有那麽容易就被人算計去了,你會不會是……”
會不會是傷心過度,自欺欺人。這話緋惜不敢說。
緋惜不說,楚淡墨也能猜出她的意思,看了她一眼:“我了解清瀾,他不會背叛我,就算他要娶別
的女人,也會親口告訴我,且不會娶姓公孫的女人!”
公孫家族,那是鳳清漠的娘家!
“清瀾送來這份奏折便是要告訴我,他出事了。”楚淡墨接着說道。
“有誰能夠要挾太子做這樣的事兒?”緋惜還是不相信,“當初那賤人用先皇後威脅,太子都沒有
妥協……”
“就因為當初都沒有妥協,而如今妥協了,那定然是假的,且這一次事态更嚴重!”楚淡墨突然有
些心煩意亂,她極力的想要讓自己冷靜下來,卻怎麽也冷靜不下來。
“嗷嗷嗷……”就在這時,一團雪影突然閃電般的撲進楚淡墨的懷來,不住的蹭着楚淡墨。
楚淡墨見到雪耳,不可謂不驚,然而更多的是喜!
雪耳自鳳楚祯一周歲後,就被鳳楚祯帶在身邊,幾乎是片刻不離。這會兒出現在她的眼前,必然是
送信的。于是立刻抱起雪耳,在他的身上摸了摸,而後想起當年在梁都,鳳清瀾也是通過雪耳給她送東
西,于是立刻摸向雪耳的脖子,果然摸出了一個小紙卷。
稚嫩卻工整的字跡可以看出是鳳楚祯寫的。
信中言明,他隐隐發現自己爹爹舉止怪異,時而形如木偶,時而雙目無神,時而頭痛欲裂,好似被
什麽控制了,希望楚淡墨盡快想出辦法。就在他準備寄信的前日,神醫谷傳來綠撫病危,命在旦夕,鳳
清溟和宗政落雲被派往神醫谷。鳳楚祯覺着事情太過湊巧,所以之前寫過無數信都石沉大海後,終于覺
得他們已經被人控制住了,只待一個時機,故而用雪耳傳信。
“難道是鳳清漠對王爺施了印魂,就像綠撫姐一樣?”緋惜做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三年前扶風認了清瀾做主人,扶風與印魂相克,印魂之術對清瀾無效。”楚淡墨立刻否定了這個
想法,這些是她花了那麽多心血讓扶風認鳳清瀾為主的原因。
當年她沒有武藝傍身,鳳清瀾便送了她沁雪,鳳清瀾武功被廢後,被君涵韻挾持那一日後,楚淡墨
就想盡辦法,為鳳清瀾找了一個護身符,那就是扶風,她用了血養了扶風三年,才将扶風喚醒,認鳳清
瀾為主,自然不會沒有用處。
既然不是印魂,那麽又是什麽原因呢?讓小心謹慎的鳳清瀾都着了道?
楚淡墨低着頭看着手裏的信紙,既然鳳楚祯能夠與她通信,那麽就證明鳳楚祯是安全的,也就不會
被利用來威脅鳳清瀾。連着一個可能都被排除了,楚淡墨實在是想不到還有什麽方法能陷害到鳳清瀾。
“小姐,您莫急,總會有辦法的。”桃雪見楚淡墨從未有過的焦躁,忙出聲安慰。
“你叫我如何不着急?”楚淡墨此時心中一團亂,感覺像是被什麽死死的纏住了,讓她有一種喘不
過起來的無力感。
“小姐……”緋惜猶豫了片刻後,輕聲問道,“你看小主子的描述,太子像不像是被……被您以往
用攝魂術控制住得人?”
一語驚醒夢中人!
楚淡墨徒然茅塞頓開,可是一轉身又想道鳳清瀾這幾年早就對君家有所提防,是不可能被君倉鑽了
空子,但是除了君倉她再也想不到第二人來!
“一定有什麽是我沒有想到。”楚淡墨壓下心中紊亂的思緒,仔細的回想着關于君家的一切。
思索間,手指有節奏的敲擊着桌面。
突然“乓”的一聲脆響,楚淡墨低頭看着滑下她手腕的赤血玉镯,紅的那麽妖冶。心裏一突,眼中
劃過一道冷光,緩緩的取下這只她帶了整整八年的镯子。看着裏面的盈透的光澤如同一雙詭異的眼睛。
握着玉镯的手腕不住的攥緊,白皙如玉的手掌之上青筋浮起,眼中升起嗜血的冷光。
“小姐……”緋惜從來沒有見到楚淡墨這樣的眼神,這樣可怕的眼神,讓她看了都忍不住要膽寒。
“啪——”一揚手,一道紅光劃出楚淡墨的手,玉镯被狠狠的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片,有一股豔血
詭異的從玉镯碎片之中溢出,楚淡墨冷冷的看着那一點點豔色,如花的唇瓣緩緩的綻開,那笑,如同午
夜的幽靈:“好一個君家,好一個君倉!”
緋惜和桃雪看着這樣的楚淡墨,連大氣都不敢出。知道楚淡墨必然是知道君倉是如何對鳳清瀾施下
攝魂之術,但是都聰明的不敢問。
君家這天生的異能,并不一定要面對面才能使用,只要通過一個有靈性的東西做為媒介,同樣可以
施注在另一個人的身上,這一點,楚淡墨曾經聽她母親提及過,只是她也曾試過,卻是失敗了。這赤血
玉镯既然是君家代代相傳的東西,那必然有着它特殊的用處。雖然楚淡墨不敢确定,但是楚淡墨的直覺
告訴她,與這東西脫不了關系。
君倉早就有野心,鳳清瀾怕早就在他們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被施了術。君倉這麽多年來一直隐忍不用
,就是要等到一個絕佳的機會。而,還有什麽機會比的上現在這個機會。
鳳清瀾一個人在盛京,如今可謂孤立無援。又被他們控制住,那麽整個盛京還不是他們想怎麽樣就
怎麽樣?
這一刻,楚淡墨慶幸他看到這一份奏折,這說明鳳清瀾還沒有完全被他們控制住。她也懂了鳳清瀾
要傳給他的信息,更加懂了鳳清瀾設下的局。
可是她要尋個什麽由頭無聲無息的離開這兒,不驚動納蘭延。
就在楚淡墨為脫離這兒布置的時候,又一件大事發生了。
這一晚,卓瑪帶着一衆貴婦前來慰問楚淡墨,期間正聊着起勁兒,楚淡墨剛剛對沒有參加祈福節而
表示完歉意,便聽得一聲尖銳的叫喊聲。
吓得所有人都是一驚。卓瑪聽出那聲音來自于藝雅,離開起身跑出去。楚淡墨隐隐感覺事情不簡單
,也就跟着出去。
然而,事情的确不簡單。
楚淡墨感到鳳清淵的營帳之時,藝雅已經斷氣了,而鳳清淵手裏拿着滴血的劍。那正是一劍刺穿藝
雅心口的劍,也是使藝雅致命的一劍。
“這是怎麽回事兒?”盛澤帝等着一雙鳳目冷冷的看着鳳清淵。
“藝雅,藝雅……”卓瑪已經抱着藝雅放聲大哭起來。
而納蘭延則是一臉沉痛的閉上眼睛,對着盛澤帝跪下:“陛下,廉親王爺身份尊貴,小女不知天高
地厚,癡心妄想,惹怒廉王殿下,是小女的不是,然而小女如今已死,還望陛下看在小女一片癡心的情
分上,讓她死後能名正言順。”
納蘭延的話說的不可謂不漂亮,他一不喊冤,二不要盛澤帝讨個公道。并且将女兒之死的責任全部
推在了藝雅自己身上,只是求盛澤帝能追封藝雅為廉親王妃。
看似大度謙卑忍讓,就連盛澤帝都不得不為他的所作所為而感動與激賞。可是,只有楚淡墨知道納
蘭延這是以退為進,因為楚淡墨百分百肯定鳳清淵不會允許其他任何一個女人占有諸葛瑜兒的名分。
“父皇,兒臣沒有殺她!”果然,盛澤帝還沒有開口,鳳清淵便單膝跪在盛澤帝面前,“是她殺嫁
禍兒臣!”
“荒唐!”鳳清淵的話惹得盛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