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澤二十年,廉親王大婚當夜,竟然遭到暗殺,廉王新妃為救廉王而亡,廉王也因此身受重傷,加
上喪妻之痛,一蹶不振,退出朝堂,盛澤帝聽聞,大感憐惜,故而将廉王接往別院養傷。
君涵韻是死了,然而楚淡墨卻是保住了鳳清淵。所謂的斷腸草,其實并不是服食後便會斷腸,而是
服食後會痛若肝腸寸斷,而後嘔血至血盡而亡。
天下萬物,相生相克,能成毒物的東西就必然有解藥。而斷腸草的解藥,楚淡墨沒有,但是她的血
再融入玉梨草,足夠煉制一枚百毒丹,而斷腸草恰好在百毒之內。
當日猜疑君涵韻與諸葛瑜兒換了靈魂,想到君涵韻曾經與南宮雪月的淵源,楚淡墨便是防着她這一
手,至于讓鳳清溟去一趟神醫谷,又說得那般嚴肅,不過是為了讓鳳清溟不得不去神醫谷,也給他和綠
撫一個見面的機會,寄希望于二人能夠解開心裏的心結。
鳳清淵固然是抱住了,然而哀大莫過于心死,諸葛瑜兒是他擱在心尖的人,他卻親手殺死了她,楚
淡墨到如今也不知道是該告訴真相,讓他去面對一個身為他庶母,又是他殺兄仇人的女人變成了心愛女
人的事實,還是讓他就這麽一直誤會下去,畢竟君涵韻的那身子的命與盛澤帝是緊密相連,而盛澤帝如
今還有幾年的光景……
只怕鳳清淵就算用接納了君涵韻,沒過多久也會失去她,與其再讓他痛苦一次,楚淡墨還是自私的
替他做了選擇,讓他就此将諸葛瑜兒淡忘,或許,或許有日她能夠找到一個不需要印魂的辦法再度将諸
葛瑜兒的靈魂換回來,那應該是最好的結局。去找鳳清漠,那必然是不可能,莫說鳳清漠願不願意相助
,就算他願意,楚淡墨還擔心他在其中做什麽手腳。
君涵韻沒有想到鳳清淵這樣做,所以斷送了性命;只怕鳳清漠也沒有想到鳳清淵會這麽做,所以打
亂了他們的整盤計劃。也因此,為盛澤帝晚年換來了最風平浪靜的五年。
盛澤二十五年,這是大靖太祖皇帝在位的最後一年,注定将是在史書上留下腥風血雨的一頁。
也是在這一年,大靖開創了最為輝煌的一年,不僅是安王鳳清淇平已經攻入西域王庭,就連北原草
原也由新一代霸主納蘭延上書天朝稱臣。打開了真正的天下一統的第一年。
盛澤帝聽到這個消息後,自然是激動的無以複加,這是他畢生的願望,竟然有生之年實現了!這怎
麽能不讓他開懷?
然而,在盛澤帝接到納蘭延的降書的那一刻,他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這個決定險些改變了所有人
的命運,那就是他要親自去北原,去看看那一片數年來最難征服的土地,親自去将大靖的王旗插在那一
片土地上。
盛澤帝做了這個決定,沒有人敢有異議,因為沒有人敢當着盛澤帝的面說他命不久矣,不宜遠行。
更何況,朝着重臣都很理解盛澤帝的心情,故而支持的居多,即便鳳清瀾反對,最後盛澤帝還是一意孤
行。
也許是鳳清瀾極力的反對着實惹惱了盛澤帝,在随駕遠上北原的人中赫然沒有鳳清瀾,他被以太子
監國為由留在了盛京,然而楚淡墨卻被盛澤帝點名帶去。不僅是盛澤帝即将油盡燈枯的身子需要楚淡墨
的醫術,更加因為楚淡墨通曉許多北原民族的語言,楚淡墨沒有拒絕的機會。
除了太子妃,随行的還有廉王鳳清淵以及永郡王鳳清潾。至于晉王自然留于宮中,輔佐太子,治理
朝綱。
“娘親,不要擔心,只是兩個月而又,兩個月後我們就可以見到爹爹了。”坐在馬車上,鳳曦舞靠
着楚淡墨,挽起楚淡墨的手臂,揚起一張與楚淡墨像極了的小臉,燦然一笑,安慰着楚淡墨。
楚淡墨伸手愛憐的撫摸着女兒漆黑如潑墨的秀發,目光柔和的看着她:“娘親和你爹爹成婚七載,
這還是第一次離他如此之遠,心中難免惦記。”
“娘親,你還有我。”一顆小腦袋強硬的鑽入楚淡墨的懷裏,精致的小臉如同玉雕的娃娃,臉色有
些偏白,卻也瑩潤,漂亮的薄唇俏皮的往上翹。“皚兒雖然沒有大哥那般酷似爹爹,但也能慰藉娘親思
念之苦。”
“都七歲了還往娘懷裏鑽,你是不是男子漢?”鳳曦舞對于這個脾氣霸道的既不像娘,也不像爹的
弟弟,極其鄙視,伸手就想把他的小腦袋推出楚淡墨的懷中。
乃何男女之間終究是有差距,雖說是同年,鳳楚皚的個子就比鳳曦舞高上一些,更何況是力氣。加
上鳳曦舞也不敢用全力,否則這無賴的爹爹肯定又要借此博取娘親的同情。可是偏偏娘親就是吃他這一
套,整個天下怕也只有她英明無雙的爹爹和腹黑無敵的大哥才制得住這個小惡魔,就連她那昔日號稱盛
京惡霸的十四叔看到這小惡魔都不甚頭疼,退避三舍。
鳳楚皚也不理會他家心眼小的姐姐,一個勁兒的往楚淡墨懷裏鑽,要知道在家裏時,他就被無良的
爹爹和無恥的哥哥壓制着,總是沾不到娘親的衣角片刻,就會被長的一模一樣的二人給搶走。這好不容
易,和娘親單獨出來,既沒有無良老爹,也沒有無恥大哥,他還不趕緊抓住機會?
鳳曦舞見鳳楚皚不搭理自己,漂亮的水眸咕嚕嚕一轉:“小三啊,你說你長的既不像娘,又不像爹
也就算了,怎麽這性子也跟着都不像呢?”
鳳曦舞話音一落,鳳楚皚炸毛了!
他最恨別人說他長得不像楚淡墨和鳳清瀾,雖然這事實,可是長相是他能夠決定的麽?嗚嗚嗚……
其實他長得很像九叔,嗚嗚嗚……卑鄙的二姐總是知道怎麽踩他的痛腳。
然而鳳楚皚也不是省油的燈,在一瞬間的憤怒之後,他立刻揚起一張泫然欲泣的小臉,那雙美得如
同狐貍一般勾魂的鳳目水汪汪的看着楚淡墨,小手也緊緊的拉着楚淡墨的衣角:“娘……為什麽皚兒長
得不像爹爹也不像娘親……嗚嗚嗚……他們都說皚兒是九叔的孩子,是娘抱養來的……”
楚淡墨眸光淡淡的掃了鳳曦舞一眼,将鳳楚皚攬入懷中,輕柔的安慰:“你是娘親和爹爹冒着生命
之險生下的孩子,怎麽會不是娘親親生的。至于容貌,你不過是這雙眼睛生的比姐姐和哥哥好看些了吧
,若不是這雙眼太搶眼,你的嘴鼻都像極了你爹爹,只因你爹爹和九叔長的本就有幾分相似。莫聽別人
胡說。”
“嗯。”鳳楚皚聽到滿意的答案,立刻像個純真的孩子笑了,笑的開懷。然而,卻在楚淡墨看不到
的地方,沖着鳳曦舞抛去一個挑釁的眼神。
這下鳳曦舞不高興了,她最看不過去的就是這個跟自己同一個肚子裏蹦出來的弟弟,沒有大哥的沉
穩也就罷了,為何會這般的無賴?一個小男子汗,還在娘親懷裏哭哭啼啼,丢死了她的臉。可是……可
是娘親還絲毫不嫌棄他……
氣得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偏偏看着楚淡墨對着那無賴的家夥笑的那麽溫柔慈愛,氣就更不打一出
來,一個轉身就掀開馬車的車簾,對着随着馬車而行的鳳清淵道:“十一叔,我要騎馬,你帶我騎馬!
”
鳳清淵側頭看着氣鼓鼓的鳳曦舞,又透過車簾看到楚淡墨緩緩對他颔首,于是柔和的笑了笑,伸出
寬大的掌心遞給鳳曦舞,一把将她小小的身子拉入懷中。
“喲……這是誰惹了我們小公主不高興?”原本随着聖駕而行的鳳清潾轉頭看着這一幕,打馬而來
,看着鼓着腮幫子的鳳曦舞,明知故問的笑着。
“十四叔,你要是再笑話我,我就離開修書給父王,說您欺負我!”鳳曦舞高傲的揚起下巴,乖乖
的坐在鳳清淵的懷裏,水眸之中帶着威脅之意。
“別,十四叔怕了你了行吧?”鳳清潾立刻投降。
“王爺,陛下讓您将曦舞郡主送入銮輿之中。”這時一個侍衛也打馬上前,對着鳳清淵抱拳道。
“知道了。”鳳清淵淡淡的對侍衛點了點頭,而後驅馬朝着銮輿而去,一邊走,一邊輕聲對鳳曦舞
道:“曦舞,一會兒到了皇爺爺的車裏,可不能像對十四叔那般沒大沒小。”
“知道了。”鳳曦舞嘴上應着,卻在下馬後對着鳳清淵做了一個鬼臉,才轉身鑽進銮輿。
“皇爺爺。”鳳曦舞一進入銮輿,就朝着盛澤帝撲過去,甜甜的喚着。
盛澤帝已經年近六旬,身子因為這五年的修養,楚淡墨和宗政落雲細心的調理,表面上開起來也還
算健朗,所以要将住鳳曦舞的小身板還不算吃力。
其實鳳曦舞着張楊狂枉的性子并不是鳳清瀾給寵出來的,而是被盛澤帝給寵出來。放眼整個盛京,
那個皇女王女,敢在盛澤帝身上放肆,也就這樣鳳曦舞一個。然而,他們卻都不知道盛澤帝卻就是喜歡
鳳曦舞這一點,這樣讓他有了尋常百姓祖孫之間的溫情。故而對鳳曦舞格外的疼愛,這份疼愛超越了從
四歲起就被他親自撫養在身邊的鳳大少——鳳楚祯。
“怎麽了,朕的小舞兒?”盛澤帝享受着孫女兒對自己撒嬌,卻也沒有忽略自個兒孫女一臉委屈。
“皇爺爺,舞兒被人欺負了。”鳳曦舞乖乖的在盛澤帝的身邊做好,嘟着一張小嘴,不高興的說着
。
“哦?”盛澤帝故作詫異的挑了挑灰白的眉,而後臉一板,“誰敢欺負朕最疼愛的小舞兒?”
鳳曦舞一見盛澤帝着态度,就知道有戲,于是立刻将自己最不恥,鳳楚皚對付楚淡墨的那一招發揮
的淋漓盡致,一張小臉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是鳳小三。”
鳳曦舞一貫叫鳳清瀾與楚淡墨爹娘,在外面才改口父王與母妃。然而對于鳳楚祯與鳳楚皚,她就是
叫着鳳老大與鳳小三,這是在任何人面前都不曾改口的。
“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欺負朕最疼愛的小舞兒。”盛澤帝一聽,就立刻對着身後的王成使眼色,“
去,把裕侯爺給朕抓來。”
盛澤二十三年,帝封太子長子為世子,封二女為頤昭郡主,三子為裕侯。以此昭示着鳳清瀾在盛澤
帝心中得天獨厚的地位。
“聖上三思,小侯爺年紀尚小,經不住責罰。”王成作為盛澤帝的心腹,自然更加懂盛澤帝的心思
,于是立刻配合盛澤帝跪下求情。
前一刻還得意洋洋,等着看鳳楚皚被盛澤帝訓的鳳曦舞見此,小眉打了一個結,立刻拉了拉盛澤帝
的明黃色的衣角:“皇爺爺,您打算怎麽處置鳳小三。”
“哼。”盛澤帝冷一哼,“惹得朕最疼愛的小舞兒不高興,這分明是不把朕放在眼裏,輕則杖責五
十,重則發配廖江。”
盛澤帝一說完,鳳曦舞一張小臉白了,而後立刻搖頭波浪鼓:“皇爺爺,舞兒不告狀了,您不要打
三弟,他沒有欺負舞兒。”
“這怎麽成,君無戲言,朕說了要罰就要罰。”盛澤帝絲毫要松口的意思都沒有。
鳳曦舞見此,眼淚一顆顆的滾落,緊緊抓住盛澤帝的衣角:“皇爺爺,舞兒錯了……嗚嗚嗚……您
不要打弟弟好不好,也不要把弟弟送走……嗚嗚……”
“小舞兒不是氣他惹你生氣麽?”盛澤帝嘆了一口氣,将哭成淚人兒的鳳曦舞攬入懷中,用自己華
貴的明黃色衣袖為她拭淚,輕聲的問着。
“可他是舞兒最疼的弟弟。”鳳曦舞抽泣着回答。
“就算他搶了你母妃的疼愛,就算他惹你生氣,你還是最疼他?”盛澤帝繼續問道。
“嗯。”鳳曦舞用力的點頭,似是要借此證明話的可信度,“雖然弟弟他總是跟我搶母妃,但是他
會把母妃做的好吃的都給我留一份兒,雖然他老是惹我生氣,但要是有人敢說我不是,弟弟一定會狠狠
的教訓那人。雖然我常常和弟弟争,但是最後都是他讓着我,我不過……我不過是讨厭自己沒有他聰明
,每次都被他堵着嘴說不出他半點不是……所以……”說着,鳳曦舞有些羞愧的埋下小臉。
“所以,來皇爺爺這兒告黑狀?”盛澤帝接着鳳曦舞的話說下去。看着小丫頭怯怯的點了點頭,便
笑了,對着她颔首問道,“你想不想知道,若是皚兒他知道你告狀害他受罰會如何?”
鳳曦舞立刻緊張的看着盛澤帝。
盛澤帝握着她的小手,吩咐王成道:“去把裕侯叫來。”
“皇爺爺……”
鳳曦舞立刻凄凄艾艾的叫喚。
盛澤帝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放心,朕不會處罰他,一會兒你躲到簾子後面去,不管發生什
麽事兒都不準出來,否則皇爺爺就重重的處罰他。”
鳳曦舞有些懵懂的點了點頭。
盛澤帝對身後的宮娥點了點頭,宮娥立刻會意上前抱着上前抱着鳳曦舞往簾子後面的寝榻後走去。
不一會兒,鳳楚皚被王成帶了進來。一襲寶藍色的錦袍剪裁合體,小小的身板挺得筆直,一張美如
璞玉的小臉嚴肅的像個小老頭,一板一眼的向盛澤帝行禮:“孫兒叩見皇爺爺。”
躲在珠簾屏風後的鳳曦舞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弟弟,她一直以為只有哥哥會有這番模樣,卻沒有想到
,她打心眼兒裏覺得幼稚的鳳小三也可以這樣的沉穩。
盛澤帝沒有叫起,鳳楚皚也沒有起身,依然跪着,只是挺直了小背脊,微微垂着首:“皇爺爺叫孫
兒來,有何吩咐?”
盛澤帝見此,也不能再裝聾作啞,而是淡淡的說道:“朕方才見着小舞兒哭着跑來這兒,說是被你
欺負了。”
鳳楚皚美豔的鳳目閃過與他年齡不符的一絲疑惑,秀氣的小眉蹙了蹙,沉默一會兒,充滿稚氣的聲
音恭恭敬敬的說:“孫兒知錯。”
盛澤帝眼中充滿詫異:“你這是認錯了?”
鳳楚皚低着頭,不說話。
盛澤帝突然肅然道:“你知不知道,手足不和,是朕心中的大忌。”
“請皇爺爺責罰。”鳳楚皚依然低着小腦袋。
“鳳小三,你這個小笨蛋,你為什麽不告訴皇爺爺你沒有欺負我,你就不怕挨打麽?”鳳曦舞再也
忍不住了,掙脫宮女,沖出來,居高臨下的看着跪着的鳳楚皚,氣呼呼的問道。
“好了,丫頭,你這弟弟是在護着你。”盛澤帝慈愛的笑了,把氣呼呼的鳳曦舞拉入懷中,而後示
意王成将鳳楚皚扶起來,拉着鳳曦舞的手,細心的說,“他若說沒有欺負你,你二人各執一詞,朕必然
會查明,查出你說慌,你說到時候誰該罰呢?”
鳳曦舞被這一點,立刻就明白了,但還是死撐的吐了吐舌頭:“誰要他護着我,他就是笨蛋。”話
雖這樣說着,卻伸出手拉住鳳楚皚。
“你喲,就是被寵壞了。”盛澤帝見此笑的更開懷,對着鳳曦舞笑罵。
“那還不是皇爺爺寵的。”鳳曦舞身子一歪膩在盛澤帝的懷中,笑的甜甜的。
“這倒是皇爺爺的不是了。”盛澤帝笑着橫了鳳曦舞一眼。
“皇爺爺,今兒舞兒開心。”鳳曦舞立刻讨好道,“給你唱歌好不好。”
“好啊。”盛澤帝樂意之極。
“藍藍白雲天,青青河邊柳……”奶聲奶氣的清音縱然聲脆,卻帶着一種屬于孩童的孺糯,讓人聽
了心口都會為之一松。
盛澤帝聽着鳳曦舞的歌聲,眼神卻是落在站在一側的鳳楚皚身上,那眼中帶着絲絲的欣慰,絲絲的
傷感。
這樣的鳳楚皚讓他想起來昔日他的兒子們之間的爾虞我詐,若是……若是他的兒子們也都有這樣的
手足之情,那麽如今他也不會如此孤寂落寞……
身在帝王家的命運,有幾人能像眼前着三個孩子這般相親相護?
一路上多了鳳曦舞這個歡悅的丫頭,北上的路倒也輕松,夾雜着歡聲笑語,一月的行程很快就過去
,抵達北原,這一塊廣袤的草原。
入鄉随俗,進入北原,都得住氈帳,對于初次見氈帳的鳳曦舞,可是把她好奇了好一陣,楚淡墨對
這個女兒最是頭疼。若是三個孩子,除了鳳楚祯模樣性子都和鳳清瀾一個模子刻出來以為,小的這兩個
,可都不太像他二人。鳳楚皚的狡猾,鳳曦舞的跳脫,絲毫沒有他二人的影子。
“母妃,母妃,你看我穿這個好看麽?”鳳曦舞硬是要人為她準備了一件民族宮裝。
大紅色的裙子只到腳踝,上面繡着繁瑣而又古老的花紋,腳上蹬着一雙鹿茸小靴子,靴子上嵌着既
可閃亮亮的紅寶石,還挂着兩個小小的紫色鈴铛,走起路來叮叮當當,頭上戴着用瑪瑙、珍珠串成的帽
子,帽子的周邊滾了一圈白絨絨的狐毛,也不知誰還給鳳曦舞手上配上了一根銀色的小鞭子,腰間也別
着一把嵌着寶石的彎刀,倒還真有幾分草原公主的風範。
“母妃,我漂亮麽?”鳳曦舞見楚淡墨沒有說話,便牽着裙子,在楚淡墨面前轉了一圈,一雙盈盈
水眸期待的看着楚淡墨。
“天朝小公主實在是太美了。”
“真像我們草原伊莎聖女。”
“是的,是的,真美。”
在氈帳內,派來服侍的草原侍女一個個看着鳳曦舞,用他們的語言贊嘆着。
“娘親,她們說什麽?”鳳曦舞雖然聽不懂,但是看得出他們贊嘆的表情,着急的問楚淡墨,想要
聽到被誇獎。
“他們在說你像一個死人。”還不得楚淡墨開口,一邊稚氣的聲音便先一步響起。
鳳曦舞轉頭看着掀帳而入,一身隆重的皇孫吉服的鳳楚皚,秀美一倒,對着鳳楚皚一跺腳:“我才
不信你,哼。”
“他們在誇你很美。”楚淡墨淡淡的笑着對鳳曦舞說,而後轉身走到鳳楚皚的身邊,一邊為他整理
着衣襟,一邊問道,“皚兒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麽?”
“只能聽懂一些。”鳳楚皚展開一雙小手臂,享受着娘親的服侍,誠實的回答。而後解釋,“今兒
和蒙茴族的幾個小王子在一起玩兒,聽了他們說了一下午,兒子也記下了一些。”
“不得了了,我還以為小姐學東西的速度已經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沒有想到小主子這能力比小姐
還厲害。”原本在整理東西的緋惜一聽到鳳楚皚的話,立刻贊嘆道。
“皚兒想學這些東西麽?”楚淡墨溫柔的笑着看着鳳楚皚。
“只要是娘親會的,皚兒也都要會。皚兒想學。”鳳楚皚立刻小眼睛放光的回答。
“先去宴席,以後有時間教你。”楚淡墨拉起鳳楚皚的小手,轉身又拉起鳳曦舞的手,帶着緋惜與
桃雪一起出去。
當夜,是楚淡墨七年後第一次見到已成為草原主人的納蘭延。
他比之七年前,多了一份沉穩與老練,眼神變得更加的深刻,舉手投足之間,也隐隐有了王者之風
,坐在盛澤帝的下手方,卻絲毫沒有卑躬屈膝的低姿态,除了那應有的謙恭之外,他渾身依然流露出草
原霸主的氣勢。
楚淡墨帶着兩個孩子出現時,宴席之上着實是靜了片刻,楚淡墨的容貌算不得絕豔,但是那一份華
貴雍容的氣度,卻不屬于男兒。草原之上的女子雖然豪放大方,但是一旦有了男人,個個都是一副以男
人為主的謙卑之态。故而,楚淡墨那一身氣勢,便折服了草原上的各領主。
納蘭延看着那個從氈帳口徐徐走進來的女子,嫩黃的抹胸上繡着含苞待放的朵朵金蓮,腰被銜着珍
珠的玉帶束起,冗長的裙擺飄垂于地,随着她的走動而輕盈飄飛,恰似風中搖曳生姿的金蓮,外罩一襲
橙黃色的繡鳳錦袍,肩披淺黃色透明輕紗,臂間绶帶輕揚。青絲烏黑如墨,堆雲成髻,兩只八位鳳翎簪
左右并排而列,鳳嘴銜着的五串東珠墜鏈越過如玉的耳垂,随着步伐的走動時不時的擦過楚淡墨的香肩
。黛眉水眸,香腮粉頰。眉宇間那一朵盛開的櫻花,恰如她粉嫩瑩潤的雙唇,一樣的美豔動人。
七年的歲月,只是讓她更添風韻。
“小王代蒙茴草原所有領主參見天朝太子妃殿下。”楚淡墨走到最前方時,納蘭延已經在場所有草
原領主都站起身,右手握拳抵在左胸,躬身。
“汗王多禮了。”楚淡墨擡了擡手,而後一個轉身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一掀鳳袍坐下。鳳曦舞與
鳳楚皚兩個孩子很是乖巧的坐在她的左右兩邊。
楚淡墨坐下後,納蘭延與諸位領主才坐下。看到這樣的一幕,在場無數的草原汗妃貴婦們無不流露
出豔羨的目光,因為在他們這兒女人的地位實在是低下。想楚淡墨那樣連他們的王都要行禮的女人,整
個草原都找不出一個,也是她們不敢想象的地位崇高。
随後在盛澤帝的吩咐下,整個接風宴開始。氈帳中間有很大的一塊空地鋪上了豔紅色的地毯,是供
舞姬表演助興之用。比之中原天朝的婉轉,草原上的歌舞可謂火辣與大膽,看得一衆男人血脈噴張。
兩個看慣宮廷歌舞的小家夥也是格外的興奮。
酒到正酣之時,納蘭延突然起身朝着盛澤帝舉杯:“陛下,蒙茴得以統一,多謝陛下的眷顧與庇護
,小王在此敬陛下一杯,以謝陛下聖恩。”
說罷,所有領主都舉起杯子,眼中帶着敬意,朝着盛澤帝敬酒。
楚淡墨在一瞬間,分明看得了帝王眼中無與倫比的驕傲。
盛澤帝自然不會推卻,朗聲笑着接過,而後一飲而盡。
換來各領主一聲叫好之聲。
“卓瑪也想敬太子妃殿下一杯。”一直坐在納蘭延身邊的女人,也趁此舉起手中的杯子,站起身來
,走到楚淡墨的案幾之前,向楚淡墨敬酒。
楚淡墨擡眼看着眼前這個長相秀美、溫婉的女子,雖然她一襲汗妃的華服,然而楚淡墨怎麽看怎麽
覺得她像是一個中原漢家女兒。
于是,楚淡墨沒有擡酒,而是淡淡的看着她,輕聲一問:“你是漢女?”
“哈哈哈……就連尊貴的太子妃殿下都會認錯,想來卓瑪大妃還真與漢家女像極了。”一個豪邁的
領主開口笑道,“太子妃殿下,卓瑪身為大汗的大妃,怎麽可能是……”
“穆耳!”不等豪邁的穆耳将話說完,坐在距離納蘭延最近的,一個長相相對斯文的領主立刻出聲
喝止,語氣之中充滿警告。
穆耳被這一呵斥才明白,自己在什麽樣的場合險些了說了大逆不道的話。
草原上的人兒自然很注重血脈,漢家女兒若是淪落到了草原,斷沒有可以嫁為妻妾的可能,最多也
就是淪為他們洩欲的玩物。
這些他們不說,楚淡墨也清楚。只是如今蒙茴既然臣服了大靖,那麽也就是承認了漢家天下。當着
他們這些漢人的面,說出漢家女兒不可能成為蒙茴大妃,這不是在侮辱他們還是什麽?
自然,這些規矩是在草原曾經最輝煌之時立下的,楚淡墨也就沒有計較的必要,這些男人骨子裏看
不起嬌弱的漢家女,她也沒有必要放在心上。而是很詫異這個叫做卓瑪的大妃,說的一口流利的漢語,
竟然是草原上的女兒。
卓瑪大妃似乎看出了楚淡墨的疑問,于是笑着解釋道:“卓瑪自幼傾心汗王,也同汗王一樣喜歡中
原文化,很小的時候就有人教卓瑪中原禮儀和語言,卓瑪的乳娘也是漢人,所以太子妃殿下認錯了,卓
瑪也覺得是人之常情。”
楚淡墨沒有再說什麽,而是淡淡一笑,擡起自己手邊的酒杯對着卓瑪遙遙一敬,而後很幹脆的一飲
而盡。
“太子妃殿下好樣的。”卓瑪對楚淡墨豎起大拇指,贊道,而後也将杯中之物一口吞下,才對楚淡
墨施了禮,從新回到納蘭延的身邊。
楚淡墨的目光卻随着卓瑪而望過去,卓瑪的理由不能說服她,因為草原上的人與中原的人因為環境
與食物的不同,長相也自然大有區別,楚淡墨不相信她說的。她總覺得這個卓瑪對着她似乎有一種淡淡
的敵意,而這份敵意絕非來源于兒女之情。
只因,方才卓瑪提起納蘭延之時,臉上雖然有羞澀,然而眼底卻沒有愛意。就憑這匆匆一見,楚淡
墨便能篤定,這個卓瑪有問題。
“娘親,這個女人好漂亮。”楚淡墨正兀自出神,袖擺被拉扯着,耳邊響起鳳曦舞的輕呼聲。
楚淡墨聞聲擡首,看着氈帳之中,那個一身豔紅紗衣的少女,她正扭動着柔軟的腰肢,睡着她的舞
動,挂在手指與腳上的鈴铛發出有節奏的脆響,薄薄的一層紅紗覆面,卻絲毫沒有遮住她美麗的容顏,
極淡的柳眉下一雙水淋淋的眼睛,那雙眼睛好似秋水橫波,帶着一絲絲妩媚,雪白的肌膚絲毫不輸于漢
家女子,比之漢家女兒更加挺拔的鼻梁給她柔媚的臉上添了一份英氣,沒有漢家女兒那樣小如櫻桃的小
嘴,卻有着屬于她自己潤澤如玫瑰般的魅惑。
的确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只可惜,對于經歷過人世百态的楚淡墨而言。這張臉也不過爾爾,畢
竟她曾見過美如南宮雪月那樣的美人。更何況這女子比較下來,也比不上她身邊的紅袖美。
“娘親,她在幹什麽?”鳳曦舞看着跳舞的女子端着一杯酒走到鳳清淵的面前,一雙眼直勾勾的看
着鳳清淵,唱着小丫頭聽不懂,卻很好聽的歌。
“那是求愛歌。”楚淡墨絲毫沒有隐瞞,也沒有覺得讓小小年紀的鳳曦舞知道這些有什麽不妥,淺
笑而答,“在草原上,凡事有身份地位的女子,都可以再見到心儀的男子時,為他唱情歌,就像現在,
如果你十二叔接受了那杯就,就意味着接受了那女子的求愛,按照草原上的規矩,必須迎娶那女子。”
楚淡墨的聲音不大,但是因為美人表白,整個氈帳都靜了下來,故而楚淡墨的聲音還是徐徐的傳開
,原本因為禮儀而正準備接酒的鳳清淵,頓時收回手,對着站在面前的紅衣女子笑道:“多謝姑娘好意
,本王心中已有人。”
紅衣女子同樣聽不懂鳳清淵的話,卻也明白他是拒絕自己的意思。一雙眼睛立刻蓄起淚水,楚楚可
憐的看着鳳清淵。
“藝雅,退下。”這時納蘭延終于出聲呵斥。
“父王……”藝雅轉頭,眼神不甘的看着納蘭延。
楚淡墨剛剛舉起的杯子一抖,這個看起來已經十四五歲的女子竟然是納蘭延的女兒。然而,想到他
們草原上女子十歲便可嫁人的習俗也就釋然了,畢竟納蘭延已經過而立之年,有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兒也
實屬常事。
“藝雅公主,我們中原有句俗話‘強扭的瓜不甜’。”楚淡墨用這他們呼卓蒙茴的語言對藝雅說道
。
雖然藝雅不太理解楚淡墨那一俗話是什麽意思,但是大概還是能猜出來,她咬了咬唇,轉頭用呼卓
語對鳳清淵說了一句:“你是我第一眼就看中的男人,我是不會放棄的!”說完,就跑了出去。
楚淡墨無奈的搖了搖頭。
“報——”正在藝雅奔出大帳的同時,一個士兵焦急的沖了進來。跪在氈帳之中,對着納蘭延道:
“大汗,女真族新大王帶着大批女真人沖過來了!”
“什麽,那群狗娘養的,又來了?”穆耳猛然站起來,扯着嗓子喊道,而後對着盛澤帝與納蘭延道
,“天朝陛下,大汗,穆耳請戰。”
納蘭延的臉色也難看了,今日對于呼卓草原是一個意義非凡的日子。而一直沒有被納蘭延收入旗下
的女真族,一直是納蘭延的心病。也是他在草原上唯一的威脅,他一時間也莫不清楚女真族這個時候來
,到底是打着什麽目的。如果真的是前來生事,到不足無懼,怕只怕他們并不是這樣目光短淺。
納蘭延看向盛澤帝,恰好這個時候盛澤帝擡頭:“草原內部的事情,朕不會插手幹涉。”
得到盛澤帝這樣的一句話,納蘭延頓時眉宇松開了,對着盛澤帝恭敬的行了禮,而後對着穆耳與身
邊那位長相較為斯文的領主到:“穆耳你和穆和迎戰,本王要女真族有來無回。”
穆耳與穆和嚴肅受命:“領命!”
而後,兩人朝着盛澤帝行了禮後,退出去。
“今日之事,是小王考慮不周,擾了陛下的雅興,請陛下恕罪。”納蘭延對着盛澤帝躬身請罪。
盛澤帝寬和一笑:“事出突然,也非你所能料。”
“多謝陛下聖恩。”納蘭延站起身道。
“報——”
“何事?”一而再,再而三的急報,讓納蘭延有些顏面盡失的感覺,冷冷的看着沖進來的侍衛。
侍衛身子一顫,硬着頭皮回道:“女真王求見天朝陛下,以及……太子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