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嬌美人 — 第 19 章 客無停

太和殿的金磚擦得盡心,人影映在其上,清冷可見。

齊妙妙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濺起在手背。

上首的威嚴之音空曠厲聲:“那平安縣主倒是說說,我兒的東宮,你比較出了個什麽門路?”

大陳是皇上的天下,姓秦不姓齊。

世家之女,更何況是出自皇後母族,這麽明目張膽的觊觎東宮,宗正院的律法翻一翻,治她個外戚幹政,已是輕饒。

皇上聲音緩和,如輕風細雨,裏面夾雜帶着針尖的利刃,見她不語,将疑惑又抛給了衛國公這個當爹的。

“齊文棟,父女連心,你倒是替她來歸納一下。”

五六月的天氣,也不算熱。地風順着上首的龍镂寒井呼呼吹下,衛國公脊背冷汗如雨,将朝服都打的濕透。

哆嗦着唇齒,悔罪道:“求皇上開恩,小女年幼不知分寸,冒犯了天家威嚴,求皇上恕罪!”

秦桓澤聽了心下冷笑,老狐貍跪的容易,要松口還想再梗着脖子耍兩套花招。

可皇後也在,他又不好開口拆臺,只得作壁上觀,盼着皇上這次能夠橫下心來,幫着那齊妙妙長長記性。

“恕罪?”皇上手裏拿着一本折子,不知在想些什麽,五指點音,清晰的敲在每一個姓齊的心裏。

翻看了一會兒,才撂下,開口道:“南诏郡上了折子,朕念你平叛之功,已壓着不發,這才幾天的光景,又要恕罪?”

衛國公神色大變,也不再以退為進,磕了幾個頭,自請薅了齊妙妙平安縣主的封號,懇求從寬處置。

皇上看在太子的面子上,也沒有再難為他。

平安縣主違背宮規,免了封號,由本家好生管教,衛國公因教女無方,免其兵部左侍郎的代職,閉門三月,自思其過。

兵部左侍郎,官職不大不小,但手握南诏郡三十萬駐軍的調遣軍權,齊家姑娘這禍事,即便宮裏沒有透出一絲口風,京城內外也都知道,必不是什麽小孩子鬧家家的過錯。

就連皇後娘娘亦遭了牽連,聖上鮮少寵幸後宮,卻在這事之後,連着三日夜宿淑妃的景翠宮,賞比翼雙釵以示寵愛。

東宮置流觞曲水,鵝卵石圍砌成的流水,蜿蜒在竹林間,荷葉點綴,以完整的荷花瓣承裝着酒盞,做點點繁星,散布星漢之間。

秦桓澤憑欄側卧,一身清涼,眉眼中帶着醉意,信手取過一杯酒水,仰面而盡,唇齒內布滿竹葉的清香。

舉手投足間,雖有灑脫,又帶着三分慵懶。

笑嘻嘻的講着齊家的笑話。

與他對坐的崔靖晨,吃相就粗狂多了,面前小桌上的下酒菜已經過半,醉眼朦胧的發笑:“送去尼姑庵了?那衛國公嫡出的就這一個女兒,她老子願意,齊家後宅的趙大蟲會樂意?”

齊妙妙背後有皇後做主,衛國公就算是想獻女兒出來表忠誠,他那不賢惠的夫人可不是那麽好點頭的。

秦桓澤搖頭一笑,道:“這可是中宮送出去的旨意,他們姐弟好不容易在這事上有了共識,衛國公連夜備了車馬,親自把人送到城外的清涼庵。”

“哈哈哈哈!”崔靖晨拍手稱笑,“我早就看她不順,小時候她就搶崔萍的風筝,如今還想打你的主意?她又不喊我爹,誰稀罕慣着她!”

秦桓澤臉色紅暈,沒有接話。

崔靖晨又從水裏撈起一盅出來,灌了下去,啧聲道:“過些日子南诏的商隊結算好,我就回青州了。”

崔老侯爺的喪事皇上已經批示,以親王之禮發送,追封文宣王。

辦了自家的事情,還有秦钊那邊等着他去招呼,再耽誤,也就是這幾日的功夫。

秦桓澤聽出了眉目,發問道:“那南诏的折子,是你的人送來的?”

崔靖晨笑,舉杯與他對飲,半夢半醒道:“聖上說是,就是!”

兩人相視一目,哈哈大笑。

齊家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一封連內容是什麽的折子,就将其吓得斬尾斷臂,原本皇上是随口拿平叛的事情詐他一下,沒成想,一語成谶。

日後清算,十個齊妙妙去庵裏悔過,也抵不了她老子在南邊闖出的禍事。

秦桓澤心裏高興,大手一揚,讓人把清荷也叫了來。

風在竹葉間飒飒作響,清荷瞧着水榭裏布置好的古琴、琵琶,再看不遠處醉的東倒西歪的兩人。

彭嘉福笑着道:“奉儀,殿下說,要聽《海青》。”

海青拿鶴?

清荷又朝那處瞄了一目,怪不得這人近幾日心情愉悅。

伸手在那筝上撥了幾個音,引得秦桓澤回頭看她,男人目光發亮,臉上紅撲撲的,在翠綠的竹葉下格外姣好,不暈不鬧的,哪裏像是吃醉的?

再看已經癱坐在一旁呼呼大睡的崔靖晨,四仰八叉,一手抱在肚子上,另一只手裏,掌心還歪着酒壺。

秦桓澤發現她的目光看的不是自己,眼色沉下,惡狠狠的警告了她一眼。

清荷被吓得心頭一驚,這人有病?吃醉了還能發瘋!

她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也不怕他,反正沒有外人在,他又不會真的砍她腦袋。

翻眼就瞪了回去,拿過一旁琴奴的琵琶,挑試兩下,手自撥弄。

她的琴是父親手把手教的,頗得七八分真傳,起奏三兩聲,海東青翺翔天際,又輔以吟、挽技巧,一時間鵝叫撲在水中,聽得秦桓澤眼神越發的清亮。

原本躺在地上酣睡的崔靖晨突然驚醒,高呼道:“先生來了!”眼神呆滞着四下轉了一圈,一個栽倒,又呼呼大睡過去。

模樣滑稽可笑,連助音的琴奴們都忍不住撇嘴。

清荷也在發笑,露出漂亮的笑靥,引得秦桓澤搓着食指,高興地又飲了一杯。

流觞宴畢,海東青拿住了天鵝。

太子爺醉醺醺的歪在鐘奉儀身上,一旁兩三個小太監幫忙攙扶。

彭嘉福又安排人去将崔侯爺扶起,太子爺突然醒頓,舉着手,指道:“找兩個聽過先生講學的太監,給阿兄——念書!”

他擡着頭望了望,想了一會兒,才道:“念——勸學!念他一夜!”

清荷心裏翻着白眼,再次肯定這人吃醉了,瘋的更厲害。

嘴裏應着,抿聲把人攙扶回去,梳洗醒酒去了。

後來聽伺候的小太監說,宣平侯醉醺醺的躺下,又哭又叫的,嘴裏不住的求饒着“夫子我錯了!”直喊道夜裏才靜下。

清荷手裏為某人打扇的手腕頓住,往床上看去,某人一臉酣睡,嘴角挂着笑意。

一片歲月靜好的模樣。

發佈留言

發佈留言必須填寫的電子郵件地址不會公開。 必填欄位標示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