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靜的發空,誰也沒有言語,只聽到窸窸窣窣的衣衫聲。
小姑娘還在榻上,踹人的腳生出畏懼,嗖的一下,縮進了裙裾內,模棱的還能看得出裙下的形狀,又往回蜷了蜷。
把人踹倒了,清荷心裏也有些發虛,斜目看他。
幹淨的袍子上皺巴巴的,屋裏鋪着上好的毯子,是沒有灰塵,但看他直愣愣的盯着自己,不喜不怒的勁頭,讓人心裏發憷。
打人那會兒的骨氣被害怕埋沒,她低着頭,小手無措的扣在一起,等待即将到來的狂風暴雨。
十多個呼吸的功夫過去了,寂靜依舊,她心跳砰砰砰直響,想擡眼看看,又是害怕。
“咕——”肚子不争氣的響,小姑娘臉色羞愧通紅。
秦桓澤嘆了口氣,坐在小幾的另一側:“孤今天在太和殿挨了打,回來你又要踹人。”
他伸手摸着脖子,幽怨瞄她:“怎麽說你也是孤的奉儀,這會兒不來關心孤傷勢,反倒瞪眼耍脾氣的。”
說着,叩了叩小幾,讓外面傳善。
清荷擡頭,向他身上打量,果然在脖頸處發現有一圈微紅。
“聖上打您了?!”她矢口驚訝。
手肘撐在小幾上,探着身子湊近詳看,關切追問:“除了這處,還有哪裏受傷?”
也顧不上穿鞋,襪子踩在地上,就去隔壁間拿消腫的藥膏。
冰冰涼涼的膏藥塗在肌膚上,讓他不禁打了個冷顫。
清荷按住他的脖子,道:“疼的話您也忍着些,不快些好了,出門給人瞧見,少不得要有胡亂揣測的。”
她将手把在他的下颌,認真将藥膏暈開,指腹貼在他的肌膚之上,引得喉結上下滾動,灼人的火熱。
秦桓澤貼着臉,瞅她好一會兒。
笑着揶揄道:“旁人問起,就說是別有情致。”
桃花眸子上笑開一片紅暈,玩味的在她唇上打量。
清荷遲疑片刻,回過神來,伸手使勁兒推他,恨怯怯道:“……奴婢就不該心軟!”
東宮幹淨的連伺候丫鬟都樸實無華,太子爺潔身自好的美名,誰人不知。
情致?除了她頂着奉儀的名頭,還算沾邊,他還能跟誰有情致?
好端端的,想潑髒水給她也就算了,還想在外人面前拿她打趣兒!
收拾了東西,清荷嘟着嘴不滿的去隔間放回。
身後,秦桓澤讨嫌的繼續道:“你就當是可憐孤,在這兒給嘬幾口呗,要不讓旁人瞧見,跟孤失寵了似的。”
隔着兩道牆,氣呼呼聲音的反駁道:“殿下不忌諱聲譽,奴婢日後出去還要做人呢!”
清荷撩簾子進來,傳善的小太監們已經過來了,她忙淨手過來,讓人把小幾撤下,換尚食用的長幾。
十六碟小菜,四涼八熱,另有沾碟排開,太子爺口味清淡,自打東宮添了位鐘奉儀後,也有辛辣甜膩的菜肴呈上。
清荷替他盛了一碗清粥,粳米熬制,裏面撒着翠綠的雪豆子,白玉滴翠,勾的人直咽口水。
“咕——咕嚕嚕——”
清荷紅着臉,輕咳兩聲遮掩,退後一步,想離那珍馐遠一些。
“你不伺候孤用膳,站那麽遠,做門神?”
秦桓澤面色冰冷,她剛說日後出去,呵,父女兩個還真是一條心。
清荷不情不願的過來布菜,才夾起一筷頭白肉,沒來及放進碟盤,整個人被攔腰抱起,腳下失了平衡,撲入他的懷裏。
秦桓澤雙手緊緊的捏着她的肩,将她逼仄于自己和長幾之間,眯起眼睛問:“出去?你想去哪兒?”也不容她答,府下身子,惡狠狠的朝她嘴上啃。
嗚咽的求救被淹沒在他的蠻橫裏,宮人們最有眼色,低着頭,魚貫而出,只剩下門簾晃動,簾內嗚咽聲漸漸弱下。
須臾過後,女子哭哭啼啼的喊疼,破口大罵‘混蛋’!
彭嘉福悄悄使了眼色,讓衆人都噤聲退下,自己則不遠不近的站着,笑着替太子爺守房。
哭聲越發的大了,有桌子被推到一旁的動靜,接着傳出太子爺驚慌失色的呼喊,讓快些傳太醫!
彭嘉福以為是主子情致之事出了岔子,怕底下的太醫不懂規矩,指明了要請劉院首來。
待進屋來看,鐘奉儀含着淚花,幽怨的梗直背,還不忘拿筷子吃東西,大快朵頤,毫無儀态可言。
瞧這樣子,是真的餓了。
劉院首跑了一身的汗,太子爺在一旁守着,又怕濁氣沖撞了主子,遠遠忘了一眼面前的小主子,唇角有明顯血跡,染了飯食裏的油漬,明晃晃的。
劉院首五下暗道,素日文雅的太子在情致之事上,竟然如此勇猛,都把人啃出血了?
蹙眉想了一會兒,盡量找了比較委婉的用詞:“殿下,奉儀這傷勢,塗些珍珠膏即可,莫要冷燙,日後,也不會留疤。”
秦桓澤黑臉,輕咳了一聲,示意還在吃的某人略微偏側。
只見鐘奉儀身後,太子爺伸着一只手,小心替她扯着脊背的衣衫,避免沾貼到她身上。荷色的薄紗半袖濕紅一片,染得後背繡的那只雀兒猩紅一片。
“應該是扯到了傷口。”他讓其餘人退下,哄勸道,“你別動,把肩頭揭開,讓太醫給瞧瞧,也好下藥。”
清荷聽話的趴在他的膝上,一陣清風,肩膀沒了遮蔽。
劉院首拿木尺小心在結痂的地方探了探,有一處軟塌下去,一看就是磕碰所致。
結合太子爺這副小心心的模樣,還有那破了的唇,不必多說都知道是怎麽回事。
慌神兒間,手下的木尺用了力道,擦着滲血的結痂掠過,疼的清荷輕聲啧啧。
秦桓澤甕聲道:“下手輕些,她怕疼。”
劉院首忙收了木尺,道:“舊傷未愈,又破了皮,若是用藥,雖能緩解疼痛,但愈合中的傷口沾上了藥汁,日後說不準要落疤呢。”
宮裏的小主子們愛美貌比性命都重要,這藥還真沒法子開。
“先開了藥,敷上止疼再說。”秦桓澤道。
又不是傷在面上,留不留疤有什麽要緊?
劉院首遲疑,還是點頭應下,到外間去寫方子。
清荷這才擡頭,諾諾好奇問他:“是不是落了疤,就嫁不出去了?”
外間的衆人聽到,個個兒心不旁骛,連執筆落方的劉院首都手腕顫抖,行醫多年頭一次寫壞了一張紙。
秦桓澤面容堆笑,陰森森的捏着她的脖頸,道:“你還想嫁誰?”
他的氣息冰冷,狠戾的吐出一個名字:“蘇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