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是看中了這面鏡子?”
男子從一旁的耳室走出,一身黑衣的他在那面古樸的鏡子前站定,目光卻一直落在栖緋身上。
明明是和月冉一摸一樣的相貌,栖緋卻驟然産生了幾分畏懼,甚至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
“莫不是在下長得太過吓人,驚擾了姑娘?”男子挑起唇角,笑容竟有幾分邪魅。
月冉淡漠出塵,而面前的男子,就像一口即将出鞘的寶劍,讓她渾身發寒,甚至有種想要逃開的沖動。
“抱歉,我只是剛巧路過。”說罷,栖緋轉身就走。
“姑娘應該是迷路了吧。”男子在栖緋走出門口前叫住了她:“這裏設有陣法,還是我送姑娘出門為好。”
栖緋站住,回身看向那酷似月冉的男子。
“那煩勞您了。”
“何必客氣。”男子笑了笑,把手中的東西亮在栖緋面前,那是一面女子手掌般的小鏡:“只是在下剛好在進行最後一道工序,姑娘可能要小等片刻。”
栖緋遲疑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在房間的一角尋了一張椅子坐下。男子笑了笑坐在了另一頭。
她這才注意到,在這個房間的一角,有一張小桌和小椅,因為都是光滑如鏡的面,剛剛被她認作了鏡子。那桌子上還放着一些古怪的用具,不起眼,卻很特別。
男子在那裏坐下,将手中的那面巴掌大的小巧鏡子背面朝上放在桌上,用一只造型奇特的刻刀,雕刻着什麽。
栖緋又複去看房間正中的那面鏡子,此刻,那鏡子邊緣的紋路流光溢彩,仿佛有生命一般游走,又像在呼喚什麽一樣,讓她無法移目。
男子只是專注地做着手中的活計,似乎對栖緋并不在意。一時之間,房間之中只剩下金屬碰撞時的輕輕的脆響。
過了好一會兒,栖緋心中有些焦躁,正想要告退,男子開了口。
“姑娘很喜歡那面鏡子?”
“它很特別。”
“恩,它是很特別。”男子直起身,放下手中的用具,拿起一條纖細的金屬鏈子,穿入那小鏡的镂空的花飾中扣好:“雖然是件贗品,卻也不是随處可見。”
“贗品?”心跳有些劇烈:“不知店家這鏡子是從何處而來?”
“正是在下所做。”
“你做的?”驚愕地睜大眼。
“正是。”男子站起身,走到那鏡子前,從那放鏡的架子上取下:“它叫創世鏡,也叫滅世鏡。”
栖緋忽然覺得心慌:“滅世鏡……”
“正是。”他的話戛然而止,将鏡子放回原處:“我送姑娘離開。”
栖緋想要問什麽,卻仿佛着了魔,怎麽都無法開口,尾随着男子走到小巷的盡頭,又拐了幾道彎。
“沿着這條路向前走,就能到你想到的地方。”說罷轉身離去。
“這位店家,在下宇文緋,不知道怎麽稱呼您?”
“我姓月。”男子回過頭:“月念緋。”
栖緋一驚,等她回過神時,男子已經消失不見。她這才想起,今日收到的那些東西全部落在了那家店的門口,竟然忘了拿走。
想回去,竟然已經找不到路,只好放棄。手心冒出虛汗,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有些怕剛剛那人。
沿着那條小巷向前,果然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經走到了街道之上。渾渾噩噩地往回走,忽然撞上了一個人,被緊緊抱住。
栖緋被吓了一跳,立刻,那缭繞在鼻尖的熟悉的青草的馨香讓她放下了心:“岚哥哥。”
“你跑去哪了?我去了鎮長那邊,他們說你一個時辰前就走了!”語氣微微有些生硬,顯然是擔心不淺。
栖緋賴在在男人身上,有些委屈地蹭了蹭:“我迷路了。”
原本想要告訴清岚,那見到的人和天命者月冉長得極為相似。可是話剛到嘴邊,她又咽了回去。岚哥哥沒見過月冉,又何必讓他徒增煩惱。
“你不知道,那巡街可真詭異得緊。”
清岚松了口氣,又寵溺的抹了抹她的頭,拉着她推開門進了院子:“若是不願意去,明日不去就是了。”
“可我臨走前已經答應去三天……”栖緋郁悶地攬住清岚的腰,讓他拖着自己向前走。
“岚哥哥,明天我想去看你教書。”
清岚竟然微微紅了臉龐。
“岚哥哥,怎麽了?”
“這是什麽?”栖緋順着他的目光向下看,自己的腰間竟然挂着一面古樸的小鏡,她吓了一跳,上面的那條鏈子……這不是那店家剛才正在做的那面鏡子麽?怎麽挂在自己的身上?
“大概是一家鏡子店的老板送的。”栖緋支支吾吾地開口。
“大概?”清岚微微皺起眉,他正要問什麽,就聽到低矮的院牆那一頭傳來壓抑的人聲。
“你們說,他們到底是什麽關系?”說話的是個女孩,應該年紀不大聲音還帶着幾分孩童的稚嫩。
栖緋疑惑地看了看清岚,清岚微微一笑,兩人不言自明,放輕腳步走向牆邊。
“廢話,你沒看到麽?他們剛才在摟摟抱抱,肯定是夫妻啦夫妻。”另一個男孩的聲音答道。
“可我爹爹和娘親,都是相公,夫人地叫哎,他們分明沒有這麽叫。”又是一個女孩。
“你以為都別人都像你家一樣?”男孩不屑地嗤笑。
“要我說,他們或許是私奔來的。”一個變聲期的男孩扯着自己的公鴨嗓說着。
“啊!”剩下的幾人也忘了他們在幹什麽了,一起驚呼出聲。
“噓。”男孩壓低聲音說:“你們想想,月先生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我估計,他就是戲本子裏頭說的那種文弱書生。那宇文姑娘那麽漂亮,舉止神态又優雅,肯定是大家閨秀。
考取功名不成的月先生機緣巧合成了宇文姑娘的西席,教她琴棋書畫。然後兩人金童玉女日久生情,私定終身,結果姑娘的爹爹不同意,兩人就決定私奔。
“噗……”栖緋把頭埋在清岚懷中,還是笑出了聲。
“你們別笑。”
“我們沒笑呀……”那些小家夥有人搭的。
院外的男孩也沒理睬,壓低聲音繼續說:“兩人私奔,還沒走多遠就被宇文姑娘的爹爹追上了,他們決定殉情。就在我們村子那頭的山崖上跳了下來。”
“啊!”有女孩驚呼:“那邊的山有百丈高,崖壁又光滑,村子裏功夫最好的人都上不去,他們竟然從那上面跳下來!”顯然把那少年胡扯的話當了真。
栖緋幾乎爆笑出聲,她在清岚的懷裏抖呀抖,有不住地磨蹭,惹得清岚一股邪火上湧。
“恩恩,這就是所謂的吉人自有天相。”外面的公鴨嗓男孩還在編着故事:“兩人有昶山上的天神護佑,落下懸崖,卻分毫無傷。你們發現沒?那姑娘和祭廟裏的娘娘像很像?”
“胡說,那娘娘像蒙着面紗,根本看不清長什麽樣啦。”
栖緋一愣。
“這個不重要,聽我說。”少年還在編故事:“兩人來到我們村子,終于幸福快樂地在一起。”
“完了?”一個女孩聽得津津有味意猶未盡。
“完了。”
“不是應該成親麽?”
少年被噎住:“或許,他們要成親了。”
詭異的沉默,然後一個女孩忽然嗚咽出聲。
“人家喜歡月先生,他怎麽能娶妻?”
栖緋擡起頭,瞪向清岚,壓低聲音:“岚哥哥竟然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這醋吃的确實有些莫名其妙,清岚卻心裏一甜,燦爛一笑。
“花兒別哭。”一個男孩接過話頭:“我聽隔壁的大娘說,她昨夜來着院子外面聽壁角,沒有聽到床板叫哎!你還有機會。”
栖緋一個踉跄,幸好被清岚扶住。
那男孩又繼續喃喃說道:“要是宇文姑娘能等我就好了,等我再長個幾歲就可以向她求親了。”
又一個男孩接口:“宇文姑娘貌若天仙,我,我也想娶她。”
栖緋覺得腰上一緊,擡頭看向清岚,他的臉已經黑如鍋底,正想笑他幾句,還沒開口,就被他橫抱在胸前。幾個大步,一腳踢開院門。
院門左邊,那六七個孩子瞬間石化當場。
“月……月先生……”那個公鴨嗓男孩個頭最高,站得最前,此刻他左顧右盼:“月先生好,我們剛巧經過。”
清岚橫了他一眼,少年立刻繃直了身,閉了嘴,其他人更是噤若寒蟬,甚至有些在發抖。
栖緋笑了,清岚到底是怎麽教的呀,這一天的功夫,竟然讓這般孩子像老鼠見了貓。
“你們聽好了。”清岚臉色不善:“并非私奔,也不是私定終身,她我即将明媒正娶的妻,也是你們的師母。”
那大孩子抖了抖:“先生好,師母好!”後面的孩子紛紛跟上,那師母兩個字頓時砸的栖緋無言以對。
“好了,你們回吧。”
那些孩子立刻一哄而散。
栖緋看着那些跑走的孩子,笑不可支:“你吓到他們了。”心裏卻有些甜,他竟然跟小孩子吃起醋來了。
男子放下栖緋,有些別扭地撇過頭:“誰都不能搶走你。”
“再說一遍。”栖緋心跳有些加速,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清岚這樣,心癢難耐地轉到他面前。
“栖緋。”男人定定地看着她的眼:“誰都不能搶走你。”緊緊地攬入懷抱。
“你是我的。”
甜蜜,心安,一同湧上心頭,栖緋緊緊的回抱他:
“岚哥哥也是栖緋的,栖緋要好好護好,不被別人搶跑。”
這話将剛剛詭異的氣氛一掃而空,兩人都笑了。
被那幫孩子一鬧,他們都忘了之前想要說什麽,而那面小巧的鏡子,也被栖緋随手丢在了房間的一角。
作家的話:
大家猜到那個像月冉的人是誰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