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第七天了,沒了火把的原料,身上帶的幹糧已經消耗殆盡,最重要的水也已經喝完了,身上腿上的傷開始惡化,內傷還沒有恢複,越來越重,也許他會死在這裏。
他确實失算了,沒有想到戰氏一族的叛徒會在這個時候襲擊自己,用那不多見的火藥炸毀了洞穴的出口。
也許在他們告訴他栖緋下落的時候就是這個打算,是他大意了。
後悔麽?
不後悔,只是遺憾,也許見不到她最後一面。
戰羽失神地地坐在岩壁的一角略作休息。他拿出懷中的劍穗,在黑暗中他無法看清那劍穗的樣子,只能用手指細細的婆娑。不是很光滑而是有些凹凸不平的繩結,那塊玉上細細雕刻出的“戰”字。
“栖緋。”他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吻上那塊玉:“我好想你。”是呀,很想很想,想到心都疼了,還是阻止不了渴望她的心。
要是還能見到她就好了,不,人如果死後還能留在陽世就好了,至少,到時候他還能守護她,陪在她身邊。
他一直以為自己能保護她一輩子的,現在卻覺得有些諷刺和可笑。
他是她的侍衛,卻沒有一次能好好保護她,一次都沒有。
宇文清岚差點兒死去的那一天,他在調查家人的死因,沒在她身邊。栖緋倒在梨花樹下的那一天,他遠在遙遠的廟宇甚至什麽都不知道;朗鳴她遇到危險的時候,陪在她身邊的是梵嘯;還有在南都……
他一直陪在她身邊,卻在她需要的時候沒有一次能将她保護好,多可笑。
他笑了,笑得凄涼,他想要守護她,想要保護她不被任何人傷害,卻每一次都無能為力呢……
“栖緋,我很無能吧……所以你再也不需要我了麽……”
将溫潤的玉放在自己的臉頰,仿佛這樣就能感覺到少女的溫度。這麽多年的相互陪伴,他的記憶裏全是她。走在黑暗的沒有盡頭的洞穴裏,他的腦中一直在回放他們之間的一幕一幕。
栖緋的天真,美好,栖緋的笑,栖緋對他猶如兄長般的敬愛和全心全意的信賴,能認識她太好了,能……愛上她真是太好了。
他一直沒有告訴過她,甚至不肯承認自己對她的愛意。壓抑着,否定着,不停地告訴自己,只要是栖緋的選擇,不管是誰,他都會接受,都會一起好好的保護。現在他終于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那麽偉大。
他在瘋狂的嫉妒着,開始是軒轅皓,然後是沈睡着得宇文清岚,後來是楚風,然後是能夠坦白自己愛意的梵嘯和梵傾。
他太愚蠢了,一直以來,像個狹隘的傻瓜。
現在,在這黑暗的洞穴,猶若迷宮沒有盡頭的黑暗中,他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了。
“栖緋,我愛你。”
也許他的愛不夠純粹,也許他的愛參雜了太多的親情和友情甚至還有愧疚和悔恨,可在此時此刻,他真的不能再繼續欺騙自己了。他在渴望栖緋,無論心靈還是肉體,他都在渴望那個曾經視他為親人少女。
如果能有再見面的機會就好了,一定有的,他永遠都不會放棄希望,哪怕是死。
時間差不多了,他不舍地又一次撫摸那條劍穗後将它放入懷中。站起身,拖着受傷右腿向前緩緩行進。
腿上的傷很疼,卻比不上心疼帶來的麻木,他太想見她了。
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的狀況,重傷未愈後又添新傷,現在又有了脫水的症狀,黑暗中,他的耳朵卻已經開始失聰,幸運的話,大概還能堅持半天或者一天。
假如死在這裏,或許他的靈魂也會徘徊在這黑暗的洞穴中尋找出路。
又過了兩個時辰,還在艱難地向前走,這一次他沒有停下,因為知道,一旦停下,這裏就會是他永恒的歸宿。他再一次從懷中拿出那條劍穗,放在唇邊,也許這是最後一次親吻心底那唯一的渴望。
可他的手已經不再那麽聽從自己的使喚,一陣輕微的顫抖竟然讓那條劍穗脫了手,“啪”地發出一聲脆響。
戰羽慌張地跪在地上,去摸索俺掉落的寶物,好不容易,在岩壁的一側他終于在角落裏摸到了。沒有碎,卻不知道裏面會不會已經有了裂痕。再次放入懷中,卻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對了,剛剛那脆響。
他開始在周圍摸索,果然,右手邊摸到了什麽,讓他心中一跳,然後是無法壓抑的驚喜。突起的石塊兒,上面有着古怪的刻痕,如果不是玉掉在了上面,根本就不可能發覺。
這種類型的印記他很熟悉,甚至曾經特別學習過這千年前月氏流傳下來的為數不多的機關術。
如果成功他就可以活下去,就有找到栖緋的機會,如果失敗,就意味着永遠留在這黑暗的洞穴中。
盡量讓自己狂喜的心平靜下來,将手掌按在那顆石頭上,按下,在第一個卡口向右轉半圈,再拉起,再按下……在黑暗之中期盼着那幾乎不可能出現的奇跡。
直到前方不遠處傳來一聲巨響,他菜終于壓抑不住內心的欣喜和激動,踉跄的向前走去。先是一絲光亮,然後那縫隙越來越大,他不得不遮住自己數天沒有見光的眼睛。
良久之後,他睜眼,入目的是火紅的花海。
這已經是栖緋巡街的第十天,第十天呀第十天,她幾乎被這村鎮裏的人弄瘋了。原本她只是打算幹三天就不幹了,可是現在,竟然就這麽莫名其妙地堅持了下來。
當然她也旁敲側擊地了解了這個所謂巡街的真正目的。每天,她身上帶過的那些衣服首飾,第二天必定換樣。
看到長老那欠扁的菊花臉的時候,她才明白,感情自己身上穿戴的那些東西,都被人買走了!有些是女子買的,有些是男子買給自己心愛女人的,還有一些,是被莫名其妙的男人獨自收藏的。
在了解了真相之後,她本打算罷工,卻在幾個老頭子死皮賴臉,痛哭流涕的攻勢之下妥協了。當然讓她妥協還有個別的條件。那就是每天清岚教書的時候,她要旁聽,賣東西的錢她要分成。
想到那幾個老頭子割肉一樣的表情,栖緋忍不住笑了。
她這一笑,晃花了身旁幾個男孩的眼。只見學堂後面的幾排的少年們,全是一臉癡迷的摸樣。
“劉虎。”溫潤的聲音響起,讓距離栖緋最近的一個男孩渾身一凜。
“我剛才說了什麽。”授課的青年,明明還是一臉和煦,卻讓栖緋這一圈的少年盡數打了個寒顫。
“劉虎,程飛,段旬……”一口氣說出十幾個名字:“明天我要考核你們的課業。”
哀嚎響起,讓栖緋笑得更燦爛了。
他又在吃醋了。
下學堂的時間一到,這幫少年們一邊戀戀不舍地看着栖緋整理物品,一邊哀怨地看着他們的先生。
“劉虎,我聽說你家多填了個人。”有人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
劉虎正是那個在栖緋家院外聽壁角的公鴨嗓。
“是呀,他煉鐵十分厲害!就連我爹都贊不絕口,可惜是個瘸子。他很怪,他喜歡……”
此時的栖緋正一心一意地看着清岚,什麽都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