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了約摸有五個多月,肚子大得愈發的快,在諸多事情上手腳并不那麽麻利,顯得更為笨手笨腳,自然對待事情也就更需謹慎小心。魏挺之為了照顧绾蓮,雖是辭去了深貿的工作,但也時常會過去車間幫襯着點。有個男人在身邊,不至于受了旁人的污言穢語,在其他方面總也更令人放心。
魏挺之對绾蓮無微不至的關懷,如同悉心、耐心以及真心地呵護幼苗,绾鳶看在眼裏,總不免心疼魏挺之無名無份的,就常常勸绾蓮不要再耽擱了,以目前的條件來看,能夠碰上個真心實意的不容易,得抓緊機會。绾蓮總也搖搖頭,說知道魏挺之是好人,不該耽誤在我身上。
其實,倒不是誰耽誤不耽誤誰的問題,绾蓮自是明白自己為何顧慮。男人大多都是用身體來思考的動物,不靠譜,得要好生的觀察,斷不可憑了男人表面上的功夫就把自己送上去,否則總免不了苦頭在後邊。正因為如此,绾蓮對于魏挺之的态度是不拒絕也不明确的接受,權當魏挺之還處在绾蓮為他設定的考核期內,得依着事實和他的本質來決定。
說起男人這件事情,绾蓮和绾鳶也是有些交代的,畢竟是個女兒家的,年紀也不小了,如今還大着肚子,少了人來照顧是萬萬不能的。绾蓮明白绾鳶對钰旻的心一直未死,總讓她不要再惦念着,該是不屬于自己的就得趁早忘了,往後的日子是要從新來過,而不是眼巴巴看着想着盼着根本不會回來的男人。绾鳶很倔強,總說他說過“後會有期”,應該給他機會,不能單方面将他拒而遠之。其實,她也明白那恐怕是一個沒有終點的日期,可是她願意相信他會回來,否則她便是沒有了支撐自己活下去的勇氣和動力。女人的不甘心,潛力無窮。
起初绾鳶還是熱衷于去連城縣城找钰旻的,也特意到訪了钰旻工作的那家雜志社,前臺服務員告訴說钰旻前幾天已經離職了,其他的自己一概不知。因為知道钰旻是喜好文字的,也找了些相關的行業去打聽,都沒有消息。後來,她又找到了當地的報社,登了钰旻的尋人啓事。時間一分一秒地流走,绾鳶到底是習慣了沒有任何音訊和消息的等候。
老徐時常看着绾蓮和绾鳶便想到自己的子女,自己辛苦了一輩子,為子女付出了一輩子,總不得善果,到底是造化弄人。他在思念當中慢慢老去,慢慢消磨着時光,蒼老已經寫在他的發間、面容以及身體的血液裏,他在時光之中無情的老去,也在時光之中默然等待自己子女的歸來。
月末的時候,車間負責人找了绾蓮和绾鳶,将他們引到辦公室進行談話。绾蓮和绾鳶坐在沙發上,柔軟的皮革将她們的臀部往下面陷。負責人将門窗都關好,倒了溫熱的茶水,告訴她們說:“你們來廠子也有些年了,一直不得空找你們聊聊,好在今天也不是頭回見面,有什麽話啊,我就直說了。”绾蓮和绾鳶很客氣地“嗯”了聲,負責人就把話接過去,“廠子裏近些年經濟效應雖是不錯,也是處在需要用人的時候,因此呢,也是很感謝你們對于深貿加工廠所作的貢獻,我們都看在眼裏,這是一點小小的心意,希望你們不介意的話就收下。”負責人将兩個紅包沿順着她們的方向在玻璃桌上推了過去。
绾蓮是比較敏感的,謝了句,說“您這就太見外了,有什麽話您但說無妨。”負責人開口笑着說:“那個,你看就你們現在的狀況啊,挺着大肚子,的确是不适合在廠子裏上班,該要多花些時間在家裏好好休息,這樣孩子才能好,你們也才能好啊。”“不是,你這樣就是要趕我們走咯?”绾鳶打斷負責人的話,有些氣憤。
“話可不能這麽說啊绾鳶,這樣做不也都是考慮到你們目前的狀況比較特殊嗎,也是為了你們好。”負責人解釋說。绾蓮很識大體,“據我所知,現在婦女生孩子也都是有産假的,國家的法律也有相關的規定,我們也不多要産期,時間的話按照規定的程序走,期限屆滿我們姐妹倆準時回來上班,這期間的待遇也一律按照廠子裏的規定,我們也不要多。”“我正要說的就是這個事兒,上頭的領導吩咐啦,現在政策要調整,像你們這樣的情況實在是沒有辦法按照之前的規章制度給你們産假,要麽就是留下來一直做,要麽就是辭了。可你們都這樣了,怎麽留得!”負責人一臉的無奈和糾結。
绾鳶瞪了負責人一眼:“說白了,就是逼我們自個兒走呗,這都要趕人了,還虧得你繞那麽大的圈子,講些有的沒的,何必呢,你累不累呢?”“绾鳶,你這姑娘怎麽說話這麽不招人喜歡啊你說,怎麽可以用‘趕’呢!這個事情呢,是,說白了是要你們走,可是該給的補償這都擺在了你們的面前,我呢,只是負責和你們說這麽個情況,也不是要征求你們的意見。你們啊要是有什麽異議的話,那個直接找上頭的領導說去,別來為難我。”绾鳶看着負責人一副趾高氣昂的樣态,很是不爽:“這都什麽玩意兒,我說你們這也太過分了……”绾蓮看了眼绾鳶,讓她別再說了,也不理會負責人,站起身拿了紅包就要走,绾鳶跟着站起來走出去,負責人提醒她紅包忘了拿,绾鳶折回去幾步路,拿起紅包,回了句“要你多管!”
被辭了工作,绾蓮的現實的生活危機感便莫名地油然而生,她将個人的積蓄拿出來理了理、算了算,好在是還有些餘款,能夠撐個一年半載。她愛撫着肚子裏的孩子,自言自語:“孩子啊,為了你,媽可是真不容易,你要在媽媽的肚子裏乖乖的,以後長大了要有出息才好。”绾鳶看着绾蓮,也跟着煩惱起來,眼下只有兩個人團結一致才能夠更好地活下去。她将自己的積蓄也拿了出來,“绾蓮,我剩下來的錢不多,如果你不介意,我這錢也歸你管,咱以後的開支啊花費啊都你負責,我聽你的。”“嗯,這樣也成。”
肚子裏孩子的月份大了,绾蓮和绾鳶總要常常往醫院那邊跑,魏挺之跟個沒事兒人一樣,整天閑着,多也跟了去。绾蓮常告訴魏挺之不用陪着,該忙什麽就忙什麽去,自己和绾鳶兩個人又不是小孩兒,什麽事情都可以處理好的,不要慣着。魏挺之倒是搖搖頭,“偏了你們我是更不放心的,你說你們各挺着個大肚子,這醫院又是人來人往的,不比在家裏清靜,萬一一個不小心磕了碰了,可不得了。”“什麽叫不小心磕了碰了啊,你這是怎麽說的話。你要我說啊,你就直截了當把自己的心思說與绾蓮就好了,那樣才真叫人放心呢!”魏挺之的面容紅了一片,看着绾蓮不言語。
系統裏念到绾蓮的號,她很自然的在魏挺之和绾鳶的攙扶下去到檢查室。醫生換了個人,不是李莉,打聽了下,才知道她已經調離了崗位。檢查做得很仔細也很齊全,胎兒發育一切都好,绾鳶的也是。臨走的時候,逆着急診室的方向急速地推過來一急救的推車,绾鳶躲閃不及,腳崴了下,人失去重心就往下倒。绾蓮因為被绾鳶拽着,向下的力将绾蓮也往下拉,一個驚吓,肚子便劇烈地疼了起來。再看绾鳶那邊,也疼得不行,腳下已經出現了血跡,把魏挺之一個人吓得傻了,還是绾蓮提醒他趕緊喊醫生來。
绾蓮和绾鳶很快被送到了手術室,魏挺之被攔在了手術室外,整個人七上八下,甚是焦慮。當初她的妻子就是被送進了手術室,出來的時候,妻子和孩子就都沒有了。他面色蒼白,雙手合十,祈禱着上蒼能夠眷顧她們,保佑她們與孩子都能夠平平安安。
半個小時多,手術室裏頭響起了嬰孩的哭聲,魏挺之繃緊的精神才稍稍松懈下來,再三謝過了神明。醫生出來了,問了誰是阮绾鳶的家人,魏挺之上前答應了,醫生說手術很成功,生得是個女孩,母子平安。魏挺之很高興地謝過了醫生,又問起了阮绾蓮的情況,醫生說那出手術是另一位醫生在進行,方才看情況似乎不太樂觀,失血有些多,孩子應該是能夠保住,大人很難說。魏挺之聽了神情更為糟糕,愁容滿面,甚為擔憂,扯着醫生的衣服,忙拜托一定要救救她。
又過了将近半個小時,裏面出來了幾個醫生,告訴魏挺之阮绾蓮生了個女孩,大人身體慢慢恢複過來,經過觀察已經脫離危險,稍後會将大人和小孩送到普通病房。醫生走得遠了,魏挺之依舊念着感謝的話。手術室的門又被打開,绾蓮和绾鳶以及她們的孩子被推了出來,魏挺之趕緊上前,绾鳶大概是累着了,在睡覺;绾蓮則醒着,只是面色太差,說不上什麽話。魏挺之熱淚盈下:“恭喜你,當媽媽了!”
绾鳶依舊是睡着,绾蓮半道上和魏挺之說自己确實是餓了,希望他能夠跑跑腿,買些好入口的食物。魏挺之應着好,立馬就往外頭奔去。現下,绾蓮她們已經被安排進兩個人的普通病房,孩子就放在她的身側的兒童床上,绾蓮坐起身,伸過手輕輕撫着她的皮膚,看着她微閉的眉眼,淚水止不住的往下落。
绾蓮看見小孩的手上帶了個普通的镯子,一處略寬的镯面标有數字,和自己的床位一樣。绾蓮忍着痛起身,趁着這會子沒人的功夫将自己的孩子抱起來,往绾鳶身邊走去,她将小孩手上的镯子摘下,和绾鳶的孩子的镯子互換,又将绾鳶的孩子抱回到自己的身邊。她不能夠得到钰旻,卻能夠得到他的孩子,那是他的骨肉,她一樣愛着,她一樣是個勝利者。她騙不了自己,是忘不了他,愛情可以讓女人喪心病狂,而這都是情有可原的。她在自己的床上躺下,閉上眼睛放心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