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大中午,曉鏡剛吃完飯就見一輛車停在了門口,是蘇芷萦的車,下來的卻是一位男的,高高的,簡單的着裝,一件白襯衣配西褲,但卻謹慎有禮的,他說:“您好,我是蘇總的秘書,蘇總要我接您去趟公司。”
曉鏡被她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公司她是從沒去過的,她拿出電話來打了過去,還沒來得及開口,那裏面先問起來了:“曉鏡,你過來了沒?我等會開完會陪你去逛街,你先過來等會我。”說完直接又挂了。
所以,她是在開會嗎?也不等人分辯,不了解的人還會以為她性情如此急躁。這般盛情,不容推辭,她便只稍微整理了一下就跟着那秘書出了門。
那秘書也是沒有見過曉鏡的,只知道是老板的家人,自是不敢怠慢,路上總也噓寒問暖的,只怕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
曉鏡也總是客氣應對,只不感到一絲尴尬。她不習慣被人高擡,更不懂得發號施令,她知道自己沒有那個能力去作管理。所以一直以來,她也從不進他們兄妹倆任何人的公司。
很快就到了地方,她一擡頭就看到高大的辦公樓上碩大的标的字幕:蘇氏林木。那是蘇芷萦的祖上創始的,聽說最早在美國的時候還只是個小小的木匠,後來慢慢地倒發展成了産自銷一條龍的大企業了。他們兄妹倆從小也受到蘇芷萦爸爸的言傳身教,所以一直也都做得順風順水的。
那秘書熱絡地趕緊下車給她開門,一直把她送進蘇芷萦的辦公室裏,她的辦公室清一色的紅木家具,樣樣精雕細琢,件件都是精致尤物,眼瞧着都是藝術品。
曉鏡看着都不忍心坐下去了。就那樣站着欣賞卻怎麽也看不夠,不一會兒,蘇芷萦就進來了,她放下手中的東西,大大咧咧地擁過來環圈住她,帶點嬌氣地說道:“久等了。”
她輕輕地搖搖頭,說道:“你那麽忙,其實不用特意陪我的。”
“你看看你,一點都不知道疼愛自己,我不拉着你出來,你還不就一個人窩在書房裏,都快要變成老古董了,跟我這個桌子差不多。”說着笑了起來。
曉鏡也不惱,雖然自己不愛逛街,但是蘇芷萦卻總是能幫她找到既适合她又很舒服的衣服來,別看她經常說話沒心沒肺的,卻也是溫婉細心的,所以,她也只跟蘇芷萦一個人逛。最近這兩年,蘇芷萦執意要來中國,她就很少一個人專門去買什麽了。
蘇芷萦從口袋裏掏出來一個嬌小的菩提玉件,很美,飽滿光滑,剔透瑩潤,遞給曉鏡:“送你。”
“幹嘛無緣無故送我這個啊?”
“眼緣吧,一眼看到就覺得跟你很配。”
“你什麽時候也做這個古玩了嗎?”
“最近,有幾個這種的項目在做,都是林帥宇介紹的。”
“他?”
“你們合作多麽?”
“還好吧。每次都有得賺,他總會給我放些特別的消息。”
“所以,你全信了?”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總是隐約有那麽一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可以稱作不安的感覺,機場那個讓人顫栗的眼神也是,總讓人感覺不舒服。
“需要防着嗎?”
“不是,不是說商場猶如戰場嗎?還是多留個心眼的好啊。”
“這倒也是,好吧。軍師,我們可以走了嗎?”
說完她們就出了門,直奔百貨大樓。
她們才剛逛上的時候,曉鏡就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裏她有點激動,蘇芷萦聽出來是一位很久不見的很要好的朋友,所以挂完電話,曉鏡就急急地走了,蘇芷萦再無奈也只得作罷。
曉鏡沒有想到,跟羅晶晶見過面了以後,她的世界就像是清末的國門,一下就被強行打開了。
确實,曉鏡的朋友不多,鐘興琴是其中一個,高中生活她唯一的伴兒,這個朋友給她的感覺就像一杯溫開水,平淡無奇卻也親密相伴。
找到了鐘興琴說的地方,就見她已經坐在靠窗戶的位子上等着她了。她徑直走了過去,鐘興琴激動地拉着她好一頓打量才慢慢坐了下來。
“你怎麽有我的電話?”曉鏡欣喜地問道。
“羅晶晶把你的事情發到她空間裏了。”她看了一眼曉鏡,怕她不明白,繼續解釋道:“就是□□,只要打開就可以看到。”
“哦。”曉鏡笑笑,羅晶晶果然就是一個“喇叭”啊。
“你怎麽去美國了?為什麽不跟我聯系”鐘興琴問道,多少帶點責備的語氣。
“我跟奶奶一起去的,她病了,一直在那治了很多年。”曉鏡提起自己的傷心事,還是抑制不住地難過,聲音也越來越小。
“哦,不好意思,勾起你的傷心事來了。”鐘興琴也跟着悲傷起來,她自然知道奶奶是曉鏡唯一最愛的人。
曉鏡一下重又擡起頭來,打起勇氣說道:“沒事,過去了,你現在可了不起啊,當上白衣天使了。”曉鏡說着就佩服起她來。
“沒,就是辛辛苦苦地讀了醫學,然後又好不容易進了醫院,現在更是上着沒日沒夜的班,我啊,是勞碌命。”她嘆了口氣,有點無可奈何。
“你別太辛苦了。”曉鏡有點心疼她。
“怎麽能不辛苦,這不,過些天又要準備資格考試了。”她無奈地說:“還好,總算把家裏一大家子安頓完了。”
“都是你一個人嗎?”曉鏡更加心疼起她來,她知道鐘興琴家裏的情況,父母長期身體不好,一個弟弟一個妹妹都小,她曾說過她是要負擔的,她好佩服這個女孩,一力肩挑,她一直那麽努力,那麽堅強。
“可不就是我一個人。”她一展愁眉繼續說道:“你不知道,我剛進這個醫院的時候,還有人介紹我相親,結果我剛一說我的情況,那些人吓得趕緊跑了,以後就再也沒有人來煩過我了。”她笑了出來,只那一下後面又笑不出來了。
“這麽多年,你都是一個人嗎?”曉鏡認真地問道。
“是啊,難道你結婚了?”她反問道。
“沒有。”曉鏡忙答道。是啊,她們的年紀都已過适婚年齡,記得她們曾經約定一起在25歲結婚。現在想來,有點好笑。
“就是咯,我們還都是單身,為我們的單身幹杯。”她的話很幹脆。
可即使再幹脆,也還是有點苦澀的味道,曉鏡看着她認真地說到:“興琴,你答應我,找個人好好照顧你,善待自己。”
“別擔心我,我現在都輕松了,還怕什麽啊!倒是你,你自己呢?”鐘興琴看着她問道。
“我很好。”曉鏡對自己早已無所謂了,也早已心如止水,只是等到拖不過去的那一日就解決自己的大事,只是最近他又來到了她的眼前,擾了她一池春水,所以,都不知道怎麽去看待以後,不知道怎麽去提及。
“你知道嗎?原來我以為,你肯定是早早地就要嫁給林帥宇的,看那時候你們那麽要好,你那麽幸福的樣子,可怎麽就還是分開了呢?”她說着攪了攪手裏的咖啡杯。
“我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注定走不到一起。”曉鏡不想再提那個沉重的話題了。于是繞開去聊別的話題,不去觸碰以前。
一聊就聊了一個下午,曉鏡回去的時候,鐘興琴送她到了公車站,她即使不知道自己該上哪輛車也都随便上了一輛,她不想讓老朋友覺得她現在是有多闊綽而産生距離感。
上車後,她便直接坐到車尾望向窗外,微微的風刮在臉上很舒服,不知道這個車開去哪?看着外面擦身而過來來往往的車,兩旁的道路上也都是行色匆匆的腳步。
曉鏡心裏生出一股凄涼的感覺,她羨慕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羨慕他們雖然忙碌,雖然辛苦,但是心裏頭卻都擁有一盞指明方向的燈火,不至于像她一樣總會有種虛無飄渺的感覺,總歸就是一個沒有家的孩子。
所以才會說自己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話。
猶記得,曾幾何時,她卻摒棄過這種想法,勇往直前不顧左右,現在任誰都做不到了罷。所以,勇氣這個詞也只配青春年少使用。
他突然有一天中午不回家吃飯了,吵着要跟着她去食堂吃,他說家裏沒人做飯,不好推辭,于是她便領着他去了食堂。
一路上他好像很興奮,總是開心的笑,說什麽話題都可以笑起來,她卻只不作答。
在她的高中生涯裏,食堂充當着她簡單的三點一線生活裏一個重要位置,那是她覺得在這個學校最自在的一個地方,因為那裏的同學和朋友大多都是住校的,城裏孩子哪裏吃得來那個苦,住在學校吃在學校的條件還是很艱苦的,比不了家裏。
所以食堂裏的同學朋友大多都是從鄉下來的,那她從小長大的農村,所以更加親切,那裏也有她幾個為數不多比較熟悉的朋友,其中只有鐘星琴跟她在一個班,其餘的都不在一個班上,但是宿舍都是挨着的,所以她比起班上的同學來,食堂裏那夥樸實小夥伴還更加熟悉,她也倍加珍惜。
他們大多數家裏算不上富裕,但是學習上是非常刻苦的,就是鐘星琴一樣,她就是那種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典型人物,那是發了狠的用功,她說她一定要用學習改變他們一家人的命運,這一點上來說,曉鏡是很佩服她的。
而自己卻連用功的動力也沒有,可是一直以來她還是跟他們一樣只一味地學習,所以她路上非常忐忑,總感覺自己是做錯了什麽事一樣,生怕惹來她親近的朋友的非議和批評。
果不其然,她一進食堂大門,平時跟她要好的幾個女孩就觀察到了她身邊的跟着的那個大男孩,老實的農村孩子一看到他,就已經敏銳地判斷出來,他生活的世界跟她們的不一樣,一個個也立馬表現出農村孩子的一股不敢輕易靠近的謹慎。
長久以來他們養成的這種習慣是出自于維護那內心敏感的自尊心,害怕遭受城裏人任何一個蔑視的目光,這種積習在中國已由來已久了。所以面對這個曉鏡帶來的陌生人,她們中間沒有一個人上前跟他們說一句話。
這無言的一切也似乎在正說明着她們都并不看好。
這讓曉鏡有點難受,她感覺自己不該偏離自己原本的生活,自己明明跟他不是一種人,也沒有跟城裏孩子一起玩耍的資本,可是她還偏偏玩起了感情。
但是跟他在一起,她的心卻是異乎溫暖和快樂的,就像現在一樣,他微笑的模樣老是在自己眼裏晃,他在靠近,她沒有力氣推開。
此後,沒有任何預兆,他輕易得就把她帶進了他的世界,确實和她原來的很不一樣,他每次吃飯從不再去食堂了,而是拉着她去學校外面的餐館裏吃。
她一直都是很複雜的心情,也都吃得很少很少,因為他從來都不讓她買單。這種總是欠着他的感覺讓曉鏡很不安,想和他在一起這樣相處又不願意以這樣的方式,所以她總是很矛盾的,寧願不再這樣繼續,她只想回她安然的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