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出門,崔景行就問許朝歌:“你最近見過曲梅?”
許朝歌頭皮發麻,說:“哦。”
崔景行問:“吵架了嗎?”
“沒有。”
“打架呢?”
“也沒有。”許朝歌不滿:“為什麽我一見她就要非得要吵要鬧?”
崔景行語氣肯定:“那一定是聚在一起說我壞話了。”
女人只有在批判同個男人的時候,才會不計前嫌,達到空前的統一。
許朝歌偷偷看了他一眼,小聲:“沒有。”
“哼,當我三歲小孩呢,真話都寫在臉上了。”
崔景行摸寵物似地把她頭發一陣揉,許朝歌笑着鑽出來,抓着他衣襟打岔:“你跟那警察怎麽扛上了?”
崔景行勾着唇角,噙着譏诮的笑意道:“……他也配。”
許朝歌更加好奇:“說說嘛!”
崔景行說:“沒什麽交情,一共麻煩過他兩件事,辦的都不算漂亮。他倒是一肚子牢騷,大概覺得我仗勢欺人。”
“寶鹿跟我?”
“還有誰能比你們更讓我頭疼?”
提到孟寶鹿,許朝歌總覺得心裏壓着塊放不下的石頭,沉甸甸的。
孟寶鹿的房間一直被打掃得很是幹淨,擺設格局都維持着她走時的樣子,她蓋的被單定期換洗,衣服鞋子有專人保養。
崔景行雖然嘴上不說,卻時常站在孟寶鹿的房前發呆——許朝歌因此知道,他其實也一直記挂着她。
想來也是如此,他是她的叔叔。
一次,許朝歌實在沒忍得住,詢問崔景行究竟是孟寶鹿哪邊的親戚,她為什麽會一直跟着他住。
光聽叫法當然應該是爸爸那頭的,可兩人的姓氏不同,如果說是媽媽那邊的,似乎稱呼又有點不妥。
她更是記起了吳苓那天的樣子,略帶嫌惡的,口吻不齒的。若是一個有血緣關系的人,态度應該截然不同。
這問題,崔景行肯定不止回答過一次,很快地回答道:“是一個遠房的親戚,家挺遠的,這房子正好離你們學校近,就辟出個間房間給她。你沒搬來之前,其實我很少過來。”
許朝歌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他犯了煙瘾,從孟寶鹿門前走過去,走去露臺上抽煙。許朝歌跟來的時候,他作惡地往她臉上吐了口,穿過那道乳色煙霧吻她的臉。
許朝歌被弄得一陣癢癢,笑着說別鬧。
崔景行拿夾着煙的手勾住她下巴,說:“之前總有人誤會我跟她的關系,覺得她是我養在家裏的……根本沒有的事,你要是聽到這種閑話,別計較。”
他沒說全,許朝歌也懂了,回道:“我沒這麽想過。”
他笑,眼裏卻帶着淡淡的愁緒:“寶鹿身世挺可憐的,所以我一直想盡可能地對她好一點,過猶不及,越長大越不像樣。”
許朝歌想到曲梅跟她說過的,問:“她跑過好幾次了是嗎?”
“嗯,她心地善良,人又單純,有個對她稍微好點的,就恨不得給他掏心窩子。吃了幾次虧,也不知道攢點教訓,我沒辦法了,難不成給她裝腳鏈?”
許朝歌從他手裏抽下煙,踮腳親了親他皺起的眉心,說:“景行,她過得很好,放心吧。”
崔景行這時候拍了拍許朝歌肩膀,說:“瘋了兩天,送你回去休息吧,明天你還得排節目,期末考試你挑的什麽角色?”
“跟之前的幾個差不多,他們現在喜歡給我挑那種帶點壞的。”許朝歌問:“我回去的話,你也一道回去嗎?”
崔景行說:“不了,我留下來陪陪我媽,跟你打個招呼,今天晚上也不回去了。這兩天她病情不太穩定,等好點了我再回去陪你。”
許朝歌一個勁搖頭。
“聽話,就幾天的事,等你暑假,帶你出去玩陣子好不好,你喜歡哪個國家,我立刻讓小許去安排。”
許朝歌還是搖頭,趕在他變臉之前,她說:“我留下來陪你。”
崔景行不屑:“折騰,回去睡你的去!”
許朝歌已經風似地從他旁邊繞過去,一溜小跑着往電梯跑。她是鐵了心要跟他唱反調,趕在他進入前門按下行,門關的一瞬調皮地做了個鬼臉。
崔景行冷着臉趕到吳苓病房時,許朝歌已經坐在她床邊,連哄帶騙地說:“阿姨,這幾天我都留下來陪你好不好,我擔心你,也擔心景行。”
吳苓身體虛弱,連帶着聲音都輕得幾不可聞,還是打起精神跟她逗趣:“傻孩子,為什麽要擔心小行?”
許朝歌朝後看了他一眼,笑容燦爛,裝模作樣地籠着嘴小聲:“您說呢,他總是欺負我!”
許淵在後面喊:“先生。”
崔景行将門關上的時候,許朝歌正脫了那黃色的香包纏到吳苓手上。
他回頭看向許淵:“什麽事?”
許淵模樣為難,聲音仍舊平穩地說:“崔董的生日——”
崔景行打斷:“不是說了走不開嗎?”
許淵說:“崔董後來又來過幾次電話,言辭懇切,他是真的很希望您能參加。而且晚宴上,有集團的年中總結,您不出席的話也不是很合适。”
崔景行不再說是,也不說否,挑眉:“還有什麽別的事?”
許淵說:“老樹,他希望找個時間跟您聊一聊,他覺得你們之間存在誤會,想跟您解釋一下吧。”
崔景行更不耐煩:“沒空。”
“還有個記者一直約您專訪。”
“哪位?”
“上次慶功會上遇到的那個,叫陸小葵,都市雜志的記者。那天問您要名片,您沒給,她就一直盯上我了。”
“沒印象,回了。”
“回過無數次了,她還是一天給我打幾個電話,挺锲而不舍的。”
崔景行眼睛都沒眨:“繼續回。”
許淵只好一一答應,說:“您今晚留在醫院是嗎,我現在去給您安排餐點,有什麽特別想吃的嗎?”
崔景行說:“無所謂,多準備一份。”
“許小姐也留下來?”
“嗯。”崔景行想了想,說:“飯後記得加一份甜點,她喜歡吃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
“好的。”
“水果的話,一定要挑應季的,她喜歡汁水多的,香蕉這種就算了。”
“好的,我都記下了。”
許淵心裏盤算着應該差不多了,打算請示離開的時候,崔景行往他跟前走近一步,問:“有煙嗎?”
他煙瘾不大,但偶爾無聊,喜歡叼上一支。身上唯一的一盒,在上仙鶴寺之前扔了,連着兩天沒碰,有點手癢。
許淵摸出一盒遞過去,好心道:“這東西傷肺,先生你少抽一點。”
崔景行說:“多事。”
他一個人跑去這一層的吸煙室,倚在窗臺上,迎着撲面而來的暖風,一個人,靜靜的,吞雲吐霧。
方才繃緊的神經借助煙草的力量放松下來,他靠着堅硬的牆壁微微發怔,腦子裏有些畫面,又不知道到底在想什麽。
回到房間的時候,吳苓已睡,她近來越來越像孩子,醒着的時候很少,睡眠的時間很多。有時候他想跟她說會話,她也會閉起眼睛。
他喊媽媽,沒人回應。
許朝歌坐在他常坐的椅子上,手裏抓着份報紙,遠遠看着絕對是一副愛好學習的樣子,走近才發現她歪着頭已經睡得香甜。
沒有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臉上的表情一旦松弛下來,帶着一份孩子氣的幼稚,更別提此刻嘴唇微微張開着,嘴角還向外淌着亮晶晶的口水。
崔景行就這麽站着看了她好一會兒,小聲咕哝着:“這樣都能睡得着。”
她挺神奇的居然能聽到,吸溜着嘴邊的口水,拿手背一揩,說:“我沒睡着。”
崔景行笑着從她手裏抽去報紙,端了個椅子過來坐在她身邊,問:“能聽到?”
她半晌沒說話,小聲打起呼嚕,又克制着停下來,慢悠悠的一聲:“……嗯。”
“那跟你說個事,過幾天陪我去吃個飯。不是什麽特別正式的場所,所以也不用費盡心思要穿得特別好看,簡單大方就行。”
又是半晌:“……嗯。”
“那咱們說好了,絕對不許臨陣脫逃。”
真等到了當天晚上,許朝歌方才理解他所那句“臨陣脫逃”的深意——若不是許淵全程嚴防死守,許朝歌真是一早就逃了。
什麽叫不是特別正式的場所,一場宴會請了大半個娛樂圈的一線大腕,她若是真的信了崔景行,下課之後穿着便裝趕來,豈不是要贻笑大方?
一路上,她不停整理着身上這條半袖方領的黑色連衣裙,連同許淵都看出她的不自在,安慰她道:“先生會是你最好的裝飾。”
許朝歌真是佩服他的好口才,問:“今晚的宴會主題是什麽?”
“先生沒告訴你嗎?”
“只說不重要。”
許淵笑:“今晚是崔董的生日宴會。”
“誰?”
“崔鳳樓這個名字聽過嗎?”
許朝歌搖頭。
許淵說:“那許小姐真的該好好做一做功課了,崔先生是集團的董事。”
“他跟景行一個姓呢。”
“對。”許淵看了她一眼:“他是先生的……叔叔。”
許朝歌點頭:“哦,怪不得。”
許朝歌整個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許淵方才刻意變調的兩個字,她想必是一個也沒聽進去。
許淵踟蹰着要不要再點一點她,有人自前走出攔住他,說:“許助,你來得正好,我正準備打電話給你問問景行也沒有到。”
他注意到許淵身邊一個面生的姑娘,說:“這位是……”
“朝歌,許朝歌。”許淵只好硬着頭皮介紹:“先生的女朋友,先生已經在路上了,這個點,肯定有點堵。”
“許小姐,”許淵朝她遞眼色:“這位就是我剛剛跟你提到的,崔董。”
許朝歌已經打量了崔鳳樓好久。
應該是得益于多年鍛煉的好習慣,他身材颀長勻稱,既沒有其他中年人的臃腫富态,也不骨瘦如柴。
從背後看去,完全是個善于經營自身的年輕人模樣。哪怕看到正面,也會教人嘆息歲月對于男人是如何寬容。
他的臉尚沒有很深的皺紋,只在笑起來的時候帶出眼尾溫柔的弧線。他保養得當,頭發烏黑,精致的五官完全是更成熟版本的崔景行。
許朝歌不由感嘆:“您跟景行長得可真像!”
說完覺得有哪不對,又立馬改口:“是景行跟您長得像。”
崔鳳樓笑得春風滿面,向她禮貌地伸手,說:“很高興認識你,許小姐。”
許朝歌立馬将手包換去左手,說:“喊我朝歌吧,我也很高興認識您。”
她伸出右手,幾乎要跟崔鳳樓握上的一瞬間,忽地被人抓住帶去了另一邊——許朝歌張皇擡頭,笑起來:“景行,你來啦!”
崔景行黑着臉,将許朝歌拉到身後,許朝歌小聲咕哝:“怎麽了?”看到崔景行身邊的許淵也是一臉僵硬。
而更尴尬不過的還要數此刻曲梅的到來——她一身大紅的緊身長裙,甫一出現便吸引過所有人的目光。
宴會廳偌大,她偏妖嬈地徑直來到他們身前,親昵地挽上崔鳳樓的胳膊,撒嬌道:“什麽時候能吃飯,人家餓了。”
許朝歌一怔。
原來崔鳳樓就是曲梅提到過的那個能讓崔景行也讓三分的“厲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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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梅一貫潑辣,可要是高興起來,一張嘴也能甜得像抹了蜜,百轉千回地說:“什麽時候能吃飯,人家餓了。”
她臉上帶着洋洋得意,眼睛裏的光彩更甚,卻在掃到崔景行身後的時候,驀地由熱轉涼,她幾乎是帶着震驚地看着許朝歌,臉色一下就白了。
許朝歌心裏亦是五味雜陳,幸好現場異常的還不止她倆——崔景行一臉的厭惡顯而易見;崔鳳樓盡管更有城府,仍在某瞬留下短暫的局促。
大家随即又戴上各自舒服的面具,粉墨登場。
許朝歌看着曲梅重新擠出漂亮的笑臉,在崔鳳樓的介紹下,禮貌地對崔景行說:“崔先生,幸會幸會。”
介紹到許朝歌的時候,她笑容更滿,說:“這位我是認識的。”
崔鳳樓驚訝:“這麽巧?是朋友?”
曲梅慢慢搖搖頭,說:“許小姐可是我們學校的紅人,想追她的男人要排着隊來獻殷勤。我是很想跟許小姐做朋友,可許小姐一定看不上我了。”
崔鳳樓指着她說:“你又多想了,我剛剛和朝歌聊過,是個開朗有禮貌的好孩子,你倆以後可以多聯系,多聚聚就成朋友了。”
曲梅淡淡的訝異,頑皮道:“朝歌?才剛聊了這麽一會兒,就喊這麽親切啊。”
“你這張嘴啊!”
許朝歌臉色早已緋紅,面對曲梅有意的奚落幾次要反唇相譏,卻又都忍了下來,知道這裏沒有她說話的份。
崔景行這時候摟過她,看進她眼裏的時候勾了勾唇角,輕聲說:“累了嗎,我帶你去坐下來把。”
崔鳳樓聽見,也好客地催促:“都去坐吧。朝歌,你不要覺得拘束,這裏都是家裏人,就當吃個便飯。”
許朝歌還沒來得及回答,崔景行已經邁開步子往前了。
廳裏桌數不多,有專人領着往特定的位子上走。
崔景行的位置緊鄰崔鳳樓,在主桌上位的右手邊。曲梅卻不能坐在崔鳳樓的左手邊,而是被請去了主桌下面的一個小桌。
許朝歌作為多出來的那一個,原本也以為要被安排去其他地方,崔鳳樓卻讓人給她在崔景行身邊加了個位置。
于是原本座位間距很大的主桌上,忽的有兩個緊緊相鄰的。崔景行還嫌不夠,挪着自己的餐具往她身邊又湊了湊。
許朝歌看着快疊到一起的盤子,連忙按住崔景行的手,笑嘻嘻地說:“你再過來,我都不能夾菜了。”
崔景行說:“就想着吃,你知道自己現在多胖了嗎?”
“……”許朝歌不服氣:“我怎麽胖啦,現在還能穿25碼的褲子呢,只要稍微吸口氣就能行!”
要在平時,他一準笑得停不下來了,這時候也只是裝模作樣地勾唇角,敷衍地說:“厲害,我們朝歌怎麽這麽厲害呢?”
臺上的主持人開始溫柔地念起臺詞,精心設計的燈光亮起,打扮靓麗的歌手走到臺上,動人的演唱。
崔景行始終沒有跟許朝歌介紹桌上的人,大家也都見怪不怪地交談用餐,時不時眼光彙集到她這裏,會向她禮貌地點頭。
許朝歌剛剛喝過開胃的湯,擱在一邊的手機這時候響起來。進的是一條短信,上面曲梅兩個字讓她頭疼:來衛生間找我。
許朝歌踟蹰,還是決定跟她把話說開,向崔景行耳語幾句後起身。
他捏了捏她軟綿綿的手:“讓小許帶着你?”
許朝歌搖頭:“他好意思,我還不好意思呢。”
崔景行想想也是:“那你早點回來。”
許朝歌:“嗯,你少喝點酒。”
剛一進到衛生間,許朝歌肩上立馬火辣辣的一疼,視線聚焦,一團火紅聚在她身前,曲梅的手死死抓住她肩,帶着她踉跄而走。
曲梅将她一把甩到洗手池邊,自擦得雪亮的鏡子裏看她,說:“你怎麽又跟崔景行混到一塊了?”
許朝歌小腹磕上堅硬的池邊,疼得她整個人都蜷起來,說:“梅梅——”
曲梅一陣嘶吼:“你別喊我!”
她像個焦躁的來回踱步,叉着腰,昂起頭,拿細細的鞋跟在地磚上跺出尖銳的響聲,又是笑,又是惱。
“許朝歌,你太厲害了,我要一早知道你這麽厲害,說什麽都不會把你帶到崔景行面前。我怎麽那麽傻啊,相信你這種兩面三刀的家夥,誰知道你從什麽時候起,就跟他眉來眼去了!”
許朝歌咬着牙:“不管你信不信,我從沒騙過你,也沒想過要跟你搶崔景行,做人講良心,你別太過分了。”
“我過分?我被朋友坑了,被男人甩了,我過分?”曲梅湊近過來,兩手死死抓住她胳膊,長長的指甲幾乎陷進許朝歌胳膊。
許朝歌擰着眉喊疼,曲梅說:“最疼的那個人應該是我才對吧,還有胡夢,那個可憐蟲!哈哈,人是你讓推的吧,她毀容了,你跟崔景行就又能在一起了!”
許朝歌拼命要掙脫她:“曲梅,你還能再瘋一點嗎,我至于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前途都搭上嗎?”
曲梅冷笑:“當然不用你動手,你讓常平幹的吧,他那麽喜歡你,為了你,可是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的。”
“曲梅!麻煩你有一說一,別亂扯別人進來。常平跟這事一點關系都沒有,他怎麽得罪你了,要被你這樣誣陷!”
許朝歌猛的一推,曲梅沒穩得住身子,往後一連退了幾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曲梅疼得眉梢挑起來,說:“一提常平你就毛啊,還敢說你倆沒貓膩?我早看出來了,你跟他之間肯定幹淨不了。”
許朝歌忍無可忍,兩手撐在水池邊,哆哆嗦嗦地閉上眼睛,一連深呼吸了好幾口,這才重又看着她。
“我跟常平怎麽樣,是我們的事,就算我真的跟他在一起,也沒什麽丢臉的。”許朝歌嘆息:“你不也一個接一個的換男朋友,我髒,你又能幹淨到哪兒去?”
曲梅折着裙子,自地上爬起來,一陣好笑:“你還真敢說。”
“是你不敢承認罷了。”許朝歌鮮見的一臉冷冽:“你這麽生氣,也只是因為看到景行帶我過來而已。你之前說你已經放下他了,可其實并沒有。”
曲梅眼裏的光一晃,緊接着尖着喉嚨笑起來:“你沒吃藥吧?”
她試圖重新找出占上風的氣勢,緊走幾步過來,問:“你知道崔鳳樓和崔景行是什麽關系嘛,叔侄?我告訴你,崔景行是他的兒子,他們之間是父子。”
曲梅嘴角帶着餍足的笑,對自己抛下的深水炸彈很是滿意。
許朝歌卻沒有流露出半分該有的吃驚,看着她的眼裏甚至帶着憐憫。
她漠然地轉身洗手,抽過一邊的紙,慢條斯理地擦幹淨手。
這次換成她從鏡子裏看曲梅。
“所以呢?你要做崔景行的後媽?”
“……”
“還是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讓他乖乖就犯回到你的身邊,或者會讓他難堪尴尬感到無所适從?無論你之前有過怎樣的想法,都只會把他推得越來越遠。”
曲梅扁了扁嘴,忍住不讓自己更難堪。
許朝歌轉身來抓她的手,被甩開,又去抓牢:“我本來不想說的,可你真的太幼稚了,曲梅,你真是幼稚得讓人覺得可憐。”
“閉嘴。”
“離崔家遠一點吧,你以為他們真的在乎你嗎?都是玩玩的。你也以為自己在玩,可你看看你把自己玩成什麽樣了?”
“閉嘴。”
“去找個真心對你的人吧,曲梅,哪怕沒有那麽多錢,過得稍微辛苦一點,可至少不會像現在一樣卑微。”
許朝歌回到位子上的時候,一群人向崔鳳樓敬酒,看到她,都笑着打趣:“看來崔董要提早退休,準備回家抱孫子了。”
崔鳳樓很有風度地起身跟大家一一碰杯,安然地接受所有人的恭喜:“借大家吉言。”
“有好消息,記住請我們過來喝酒啊。”
“那是一定的!”
許朝歌從崔景行手裏搶過酒杯,說:“我不在的時候你都喝了多少了?”
崔景行明顯帶着幾分醉意,眉梢眼尾都是虛浮的笑意,問:“我臉紅了嗎?”
許朝歌調侃:“你這張臉,怎麽可能臉紅呢。”
崔景行從她手上又拿回酒,胸有成竹地說:“這點還醉不到我,我們軍營裏喝酒,是論缸的。”
回家之後,崔景行将許朝歌一把抓到床上,身體力行地告訴她,自己确實可以千杯不醉。
這一場戰役打得激烈而綿長,許朝歌一度覺得自己是漂浮在海上的一葉扁舟,在波谲雲詭的驚濤怒浪裏上下起伏。
不知道哪一個大浪過來,她便被徹底肢解開來。
熬到後來,她在渾渾噩噩裏幾乎暈了過去,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崔景行不在身邊,只有窗外一輪明月陪她。
許朝歌趿着鞋子出門,找水,也找他。
他在吳苓的卧室,爬到飄窗上坐着,一邊抽煙一邊看着窗外。
飄窗分明很寬,人高馬大的崔景行坐着,卻像是擠進了小一號的箱子。他整個人盤屈着身子,雙腳抵住牆面,模樣不像是舒服。
許朝歌剛一走進房間,他耳朵立馬靈敏地聽見,問:“怎麽起來了?”
許朝歌說:“你不在我旁邊。”
她脫了鞋子往飄窗上走,崔景行同一時間調整姿勢,伸手将她往上拉。她被護在他的身體之間,他修長勻稱的兩條腿将她夾住。
崔景行揉着她下巴:“覺得不習慣了?”
她輕輕依靠到他懷裏,嗯聲:“也給我一只煙吧。”
他夾着煙的那只手捏了捏她鼻子,*辣的煙頭幾乎從她臉上灼燒而過。他不滿:“你一女孩子抽什麽煙?”
“男女平等,你能抽,我怎麽不能?”
“會犟嘴了啊。”
“吸二手煙比自己抽還傷身體呢。”
“把煙灰缸拿給我。”
許朝歌夠過他腳邊的煙灰缸,遞過來。
崔景行乖乖把煙掐了,用滿是煙味的臉蹭她:“你這談判的策略啊,不用在跟人談生意上,實在是太可惜了。”
許朝歌笑着躲過去,抓着他胳膊卡在脖肩處,借力扭頭來看他,說:“景行,以後你要是不高興,就去跑步,別總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煙行嗎?”
崔景行好笑:“誰跟你說我不高興的?”
許朝歌說:“要是連你心情不好都不知道,你豈不是白疼我了。實話跟你說吧,我今晚心情也不怎麽樣,可我也沒抽煙,也沒喝酒啊。”
“你又怎麽了?”
“其實我今天不是想尿尿才去的衛生間。”
“嗯。”
“是曲梅喊我過去的,我們倆在裏面吵了一架,還差點就動了手。”
崔景行好奇:“後來怎麽着,你們倆誰吵贏了?”
許朝歌不好意思:“我。我還把她給狠狠教訓了一頓,我出來的時候瞧見她在裏面偷偷抹眼淚……我估計她以後都不敢來惹我了。”
崔景行一陣笑:“你果然長出息了,聊的什麽?”
許朝歌一一細數:“我們倆複合的事惹得她很不高興,她覺得我又使了手段,當年是撬了她的牆角,現在是故意傷害了胡夢。”
“這帽子扣得太大了。”
“是啊,所以我很生氣。而且……”
許朝歌垂下眼簾:“而且——”
空氣裏靜悄悄的,聽得見風擦過樹梢時簌簌的葉片聲。
“而且她跟你說崔鳳樓不是我的叔叔,是我的父親。”
“……”
崔景行臉上始終帶着一種自嘲的笑容。
他吻了吻許朝歌的鬓角,問:“你想不想聽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