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唯一的心動(回憶)
這夜,遠在京城的晚晴也做了一個夢。
夢到自己回到了14歲。
傅叔叔帶她離開孤兒院,踏出門口的那一刻,身後一個大男生沖出來對着她的背影大喊:
“哥哥以後一定會去京城找你的,你等我!”
她頓住,流着淚轉身,朝他的方向。
一步一步,越走越快。最後,奔跑了起來,撲到他身上。
“硯哥哥!”
小哥哥很高很瘦,雙手卻穩穩接住她,就像以前他每次保護她那樣。
他撫摸着她幹燥枯黃的頭發,溫聲叮囑。
“你性格隐忍倔強,什麽事都憋在心裏,出去之後難免會吃虧。要改。”
她雙手死死攥着裙邊,邊哭邊點頭。
“改~”
這條很貴很貴的粉色miumiu蓬蓬裙,是小哥哥用獎學金給她買的臨別禮物。
那是她在孤兒院這5年來,第一次穿上新裙子。
“粉色很适合你,等你長大後,哥哥會給你買更多漂亮的裙子。”
她哭得稀裏嘩啦,不停搖頭:“硯哥哥,我不想走,我舍不得你……”
他雙手扶她的肩,将她的身體轉過去,對着大門的方向。
“走吧,去迎接你嶄新的生活,你該擁有一個閃閃發光的人生。不要害怕,不要回頭,哥哥會一直在你身後看着你。”
……
淩晨三點。
“硯哥哥!”
晚晴猛地從夢中醒來。
有什麽冰涼的東西從臉上滑落到枕頭上,她擡起手,劃過眼角。
抹了一手的眼淚。
睡意全無。
下床,找了一件外套披上,走到陽臺抽了一根煙。
多少年,沒有夢過他了?
煙霧剛吐出,就被深夜的涼風吹散。
看着外面光禿禿的樹枝,不堪的回憶一幕幕湧現。
港城的秋天也是這樣,枯葉遍地,滿城蕭條,死氣沉沉。
她這種從孤兒院來的孩子,美貌不是恩賜,而是原罪,只會給她帶來災難。
在港城上初中時,同學們戲弄她,嘲笑她,孤立她,在她凳子塗膠水,往她水杯裏放小蟲子……
那天,也是深秋,她們把她騙到學校後山的廢棄倉庫。
幾個人圍住她,用膠帶封住她的嘴。
“爛貨!你一個沒人要的孤兒,整日裝清高給誰看呢?”
“我們嘉欣姐才是校花,你就是一個沒人要的爛貨,賤貨!”
“想吐!孤兒院那種地方,髒死了,什麽智障弱智有病的人都往那裏丢,沒一個正常的,說不定她早就染了什麽病,真惡心!”
“喂,說什麽呢?高中部的許硯學長不就挺好的?又高又帥學習又好,都被保送哈佛了!”
“就是!我們讨厭的是孤兒院嗎?我們讨厭的是她這個人!”
為首的女孩揪住她頭發,“啪”“啪”幾下在她臉上掴了幾巴掌。
“狐貍精!”
“賤人!”
“還校花?其實長得也就那樣,只能騙騙那些剛進省城念書的愣頭青,凡是見過點世面的,誰會喜歡你這款?一臉清湯寡水,只會裝清純,我最讨厭的就是你這種裝可憐的白蓮花。”
一個女生拉住她說:“欣姐別打臉,被校長看到的話,又要罰我們寫檢讨了。”
“那你說,打哪裏?”
被叫欣姐的人就是她們的頭兒黃嘉欣,家境優渥,人長得漂亮,很見不得其他人比她更漂亮。
更何況還是一個沒爹沒媽的孤兒,有什麽資格和她相提并論?和她坐在同一個教室,她都覺得髒了她的空氣!
“我看…不如……”
“嘿嘿嘿嘿,這主意不錯。”
“偶滴媽耶,你太壞了…”
“快快快,把你們的手機都拿出來,給她拍個高清無碼版的發到學校論壇,看以後還有誰喜歡她哈哈哈哈……”
當一群人可以肆無忌憚的欺負一個弱者的時候,她們內心的破壞欲就會被徹底激發。
越美麗的事物,她們就越想搗毀,用最殘忍的方式撕個稀巴爛。
什麽道德底線,都抛在腦後。
她被人按住無法反抗,嘴裏只能發出“嗚嗚嗚”的嗚咽音。
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為什麽她越容忍,欺負她的人就越得寸進尺?
待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全身赤裸着躺在地上,大腿中間染着血跡,衣物也被她們拿走。
門被反鎖,出不去。
四周黑漆漆一片,電燈早就壞掉了,陣陣涼意襲來,混雜着倉庫陳舊破敗的腐爛鐵鏽味。
上方時不時有烏鴉叫聲傳來,她吓得縮在角落裏大哭。
然而她哭得再撕心裂肺,都沒人能聽到。
那時的她,萬念俱灰,曾想過一死了之。
爸媽不在了,連她的親人都想方設法趕她走,既然如此,為什麽她還要茍延殘喘在這世上受罪呢?
明明她原本,也是一個被大家捧在手心裏疼愛的高貴小公主啊。
到了後半夜。
門“砰”一聲被踢開。
一個身形高瘦的人拿着手電筒走進來,聲音焦急:“小晚,你在這裏嗎?”
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她鼻子一酸。
可一想到自己現在不着寸縷的不堪模樣,痛苦和羞愧交加,一時不知該遮哪裏,只能擋住臉。
許硯看到蜷縮在角落的她,微怔一下。
即刻關掉電筒,脫下自己的外套,将她全身蓋住。
外套只能勉強遮住一半的身體,他幹脆把上衣也脫下來。
在一片慌亂中幫她穿好衣服,抱了起來。
布滿紅血絲的眼睛裏滿是憐惜和愧疚:“對不起,哥哥來晚了。”
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拼命往他身上貼,心想只要貼得沒有一絲縫隙,就不會走光,直至和他貼得近無可近,才松開手。
就着微弱的月光,她呆呆望着天花板上,早已老化的舊燈泡。
目光渙散,意志消沉。
“她們罵我,欺負我,我都可以忍……可是,她們為什麽要做那種惡劣的事,我才13歲,以後怎麽嫁人……”
她眼眶酸澀,喃喃道。
怎麽也無法接受,自己的**就這樣沒了。
怎麽可以在這種地方,被這樣一群人,以這樣惡作劇的方式,毀掉呢?
小腹隐隐作痛,身下一陣熱流湧出,她再也控制不住,在他面前大哭了起來。
淚水如決堤的洪水,破眶而出。
“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硯哥哥,我,我……”
痛。
她無法啓齒,她知道,他也注意到了她腿部的血漬,定然猜到發生了什麽。
“每次在我最狼狽最難堪的時候,你都會出現,謝謝你。”
許硯越聽越不對勁。
17歲的他有點不好意思,伸出手,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将她裹得更嚴實了。
“小腦袋瓜亂想什麽呢?上生物課淨顧着打瞌睡去了?”
“放心吧,小晚還是原來的小晚,你只是要長大了,自己的月事來了都不知道嗎?”
門外停着一輛自行車。
夜色太濃,她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記得他當時一手抱住她,另一只手艱難的騰出去扶穩車頭。
“抱緊了,我們現在回去。”
因為他把上身的衣服全部給了她,所以他此刻上身是光着的,溫暖的胸膛近在咫尺,她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
把頭埋進去,雙手緊緊繞住他的後背,整個人像只八爪魚一樣挂在他身上,風在耳旁刮過,她哭着哭着就笑了。
“硯哥哥,冷嗎?”
“別動來動去,抱緊不要松手,不然你會掉下去的。”
是慶幸。
也是她年少時唯一的心動。
十年過去了,她還清晰記得他當時說的每一句話。
年少時遇見他,是情窦初開,亦是遺憾。
孤兒院的孩子,能被人收養已是天大的幸運。
當年信誓旦旦說要來找她的許硯哥哥,終究還是沒有來找她。
而她,也随随便便就喚了其他男人做“哥哥”,那個稱呼,不再是他的獨有。
誰都沒有守約。
至于她的那些過往,也在14歲被傅叔叔接走的那日起,被一手抹去。
她記得他們的曾經,記得他說的每一句話,卻怎麽也記不清晰他的臉。
她的硯哥哥有着高挺的鼻子,深邃的眉眼,明晰的唇線,可她現在怎麽也拼湊不出來他的臉。
她分明沒有摔過腦袋,也沒有失過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