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撫的事情塵埃落定,楚淡墨也因為受了傷而再一次動了胎氣,這次事态比之之前都要來的嚴重,
以至于楚淡墨險些流産,鳳清瀾被吓得半死,好在有宗政落雲在,險險的抱住了孩子,然而楚淡墨的身
子卻是一落千丈,宗政落雲甚至擔心她是不是能夠順利的生産。
楚淡墨自己的醫者,自然知道自己的身子,這一次就連她都沒有把握是不是能夠度過這一關,然而
不說腹中骨肉已成型,縱然是初懷之時,她也不會動打胎的念頭,那是與她骨肉相連的孩子,那是她與
心愛之人的深情結晶。更遑論她這一生最缺的就是親情,在嫁給鳳清瀾之前,從未感受過家庭溫暖的她
,怎麽舍得親手毀去她即将到手的溫暖?
于是她終日安心呆在王府調養,一如當初對鳳清瀾承諾的那樣,再也不插手任何的事情。綠撫回到
了楚淡墨的身邊,經過此事她與鳳清溟之間的芥蒂似乎淡去了,兩人雖然時不時的會鬧上一陣別扭,然
而楚淡墨知道那是性格使然,遂放之任之。
就在楚淡墨以為一切都可以不聞不問之時,另一件事情讓她措手不及,縱然鳳清瀾用盡了一切手段
去極力的遮蓋,可是紙終究是保不住火。
“王爺,賢玥郡主求見。”安親王府書房,管家的聲音格外的小心。
正在書房提筆練字,借此來凝神靜氣的鳳清淇聞言,筆觸一頓,一滴小小的墨汁順着筆尖落下,在
潔白的紙上氤氲出一朵墨花,整篇工整豪氣的行書就這樣毀在了小小的一點,鳳清淇的眉峰微微的一蹙
,眼神也冷了一分。
站在門外躬着身子的管家似是感覺到了書房內氣溫的降低,立刻想到鳳清淇這半月來對傅萦淳的拒
之門外,忙道:“老奴這就去回了郡主。”
“慢着。”管家才轉身,鳳清淇便慢悠悠放下手中的筆,接過侍候在身後的內侍遞來的手巾,一邊
優雅的擦拭着,一邊吩咐道,“将郡主請到玉漱亭,本王稍後便到。”
管家雖然有些詫異鳳清淇竟然會見傅萦淳,但也不敢多問,自從賢妃娘娘和十三皇子去世後,他家
的這位爺性子就變得陰晴不定。就說之前,賢玥郡主便是安王府的常客,就連他都以為賢玥郡主會成為
這清冷王府中得女主人。可自打月前賢玥郡主在宮中為主子受了傷後,主子便疏離了賢玥郡主,等到賢
玥郡主傷好痊愈後,他家主子就再也沒有去過國公府,也沒有見過郡主一面,賢玥郡主連着一半個月日
日求見,主子都不曾召見。從小看着主子長大,主子的心思,他這個做下人的又豈會不明白,可是那位
已經是主子永遠都得不到的人了,主子為何還好這般執着?
老管家在心中低低一嘆,轉身去帶領傅萦淳進府。
傅萦淳聽到鳳清淇願意見她時,心中是無比激動的,因為她已經快要被他若即若離的态度折磨瘋了
,她不知道為何自從她傷好後,鳳清淇就疏離拒見她,她的心很恍然,好似被人生生的挖了一塊走,連
續半月被拒之門外,作為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她的名聲早已全無,背後也不知道多少名門淑媛在暗自
嘲笑她,可是這些她從來不在乎,她只在乎他。本來不抱希望的她,卻突然得知他願意見她,心中怎能
不雀躍?
玉漱亭中,傅萦淳正在忐忑與期待煎熬時,鳳清淇悄無聲息的走到了她的身後。
“咳。”鳳清淇走進亭中,便看到傅萦淳焦灼不安的背影,站了片刻發現傅萦淳還猶自沉浸在自己
的思緒之中,不得不握拳抵唇低咳一聲。
傅萦淳聽到聲音回頭,對上鳳清淇俊朗但是疏離的臉,再一看整個小院都只有他二人,不由更加的
慌神,然而面上還是一片落落大方:“萦淳參見王爺。”
“不必多禮。”鳳清淇幾乎是象征性的虛扶了一把,而後轉步,越過傅萦淳走進亭中,掀袍落座在
白玉切成的石凳上,伸出一手,指了指對面,“郡主請坐。”
傅萦淳也不矯情,福了福身後,依言坐下。
“郡主,本王想,你與本王應當好好談談。”傅萦淳才剛剛坐下,鳳清淇便已經開口,他沒有看她
,而是徑自挽袖提起茶壺,先給傅萦淳斟了一杯,遞給傅萦淳,“郡主的心意,本王心裏明白。”
傅萦淳沒有想到鳳清淇會開門見山的直言,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從鳳清淇的态度,已經鳳清淇那
極不常用的自稱便已然能夠猜到鳳清淇接下來會對她說什麽,她的身子僵了僵,唇角牽扯出了一抹苦澀
的笑容:“萦淳想,萦淳也明白王爺的意思了。”伸手,接過鳳清淇遞過來的茶,低頭,借着掀拂茶杯
蓋子的動作,掩飾自己滿臉的悲戚,眼簾垂下,遮住了她眼中所有的失落與傷痛。
鳳清淇見此,心有忍,閉了閉眼,眼中便是一片冷然:“郡主既然清楚,那便好自為之。”鳳清淇
說完,端起茶杯,示意送客。
傅萦淳卻并沒有動,而是沉默了片刻,擡起頭看向鳳清淇:“王爺,萦淳的糾纏是否帶給王爺困擾
?”
鳳清淇沒有想到傅萦淳為何會有此一問,一時間也不知道她究竟有何意,于是緩緩的搖頭:“不曾
。”
傅萦淳聞言眼中泛起點點欣慰的笑意:“既然如此,萦淳不會如此輕易的放手。”
女子眼中堅定而又執着的光,瞬間亮得晃眼,鳳清淇眸光一閃,有那麽一刻,鳳清淇是佩服眼前這
個女子的,她和他心中的那個她何其的相似?她們都是可以為所愛不惜一切的女人,都是那樣的猶如飛
蛾撲火般無所顧忌。然而,再相似,她也終究不是她,不是那個先一步走進他心底的女子。
“郡主,何苦呢?”鳳清淇輕輕的笑了,那笑容之中有着絲絲的同病相憐。
“王爺,您又是何苦呢?”同樣的語氣,同樣的話,傅萦淳更加多了一份傷痛,“睿王妃已經是睿
王妃,而王爺尚無家室。與王爺相比,萦淳似乎幸運些許。”
是幸,還是不幸。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他守着一個不能愛也不能得的女子,她同樣愛着一個可以愛
,卻不能得的男人。他們都是造化弄人下的悲劇産物。
“那一年,也是如今這個季節;那一夜,她輕紗遮面,那一雙淡漠的眼睛,在南窗拂開的一瞬間撞
入我的眼中,也撞進我的心口。”也許是同命相連的惺惺相惜,讓鳳清淇突然有了一種想要傾訴的沖動
,縱然理智告訴她,對着眼前這個傾心于自己的女子傾訴自己另一個女子的愛戀,是多麽殘酷的事情,
可是鳳清淇還是情不自禁,這些話他壓在心中太久太久,他曾經幻想過,有朝一日可以擁她入懷,親口
與她訴說,只可惜這永遠都只是幻想。
薄薄的唇,輕輕的揚起,鳳清淇漆黑的鳳目之中,瞬間褪去了所得冷漠,恰似一方春風拂過的草原
,頓時間萬物複蘇,暖意融融:“自我離開東陵後,午夜夢回,那一雙盈盈水眸總會揮之不去,每每想
起或夢見,我的心就會莫名的一次比一次疼,我想知道到底是什麽讓那樣動人的一雙眼睛覆蓋上了寒霜
冰雪。我真想可以為她拂去眉間所以的哀愁,讓她縱情展顏。只可惜……如今她終于不再笑靥如花,卻
不是因我而改變……”垂首,鳳清淇看着傅萦淳,“我能勸你,卻勸不了自己,情根深種,無法自拔,
這一生,都不會再有女子能夠走進這裏,你,可懂?”鳳清淇按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頓的說道。
誠然,鳳清淇的話對于傅萦淳而言無疑是字字剜心,讓她的心在他每一深情的表情,每一個情深的
字眼之中變得血肉模糊。然而,傅萦淳卻是痛并開心着,因為于她而言,鳳清淇能夠對她說出肺腑之言
,那邊是一種與鳳清淇的靠近。
傅萦淳笑了,笑得複雜與決絕:“王爺,十年之前,萦淳便傾心于您,您對睿王妃三年的情意,難
以割舍,萦淳十年的情又如何忘卻?”
傅萦淳的話讓鳳清淇唇角自嘲的一揚,握着手中的杯子,慢慢的轉動着,眼中晦暗不明,看不出真
實的情緒。
靜默,小亭之中一下子靜了下來,唯有清風拂過後樹葉沙沙作響。
猶豫思量了許久,鳳清淇一擡手,将杯中已經冷卻的茶水一飲而盡,冰涼的冷意從他的喉頭直蹿他
的心房,疏散在他的四肢百骸,擱下杯子,鳳清淇緩緩的站起身,轉身背對着傅萦淳,面向那一片翠綠
的修竹,視線不知落在何處:“當年救下你的并非是本王。”
當年救下你的并非是本王!
一句話,十一個字,字字如晴天霹靂,一道道狠狠的擊在傅萦淳的心房。傅萦淳頓時愕然了,有些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握着杯子的手都止不住的顫抖起來,滿滿的水,随着她的手腕輕顫,而濺灑出來
,打濕了她的衣角,她都不曾感覺到。
“王爺……”沉穩如傅萦淳,在鳳清淇之前一連番的拒絕之中,都能淡然無波的接受下來,而如今
她的心卻涼了,倏地被寒冰冬雪死死的困住了。她想質問,她想否定,但是她依然是理智的,理智告訴
她,鳳清淇那樣君子如玉的一個人,是不會用這樣的手段來拒絕自己,那麽真相便是,鳳清淇所說……
那麽,她這十年的追逐,十年的無怨付出,十年的刻苦,十年獨自吞下的辛酸苦澀,又成了什麽?
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笑話?枉她自認自己愛的有多深,愛的有多真,竟然連表情的對象都弄錯了!
呵呵……那她的情,豈不是廉價的一文不值?
“當年……當年……救下我的是……誰?”傅萦淳極力的告訴自己,不要慌,要冷靜,可是她開口
的聲音都在顫抖。她的眼中已經脆弱的沒有語言能夠形容,更甚易碎的瓷器,好似已經經不起一摔。
鳳清淇的手緩緩的負到背後,閉眼,濾去眼中最後的一絲掙紮:“盛澤八年,皇後娘娘薨逝,九弟
突然得了怪病,六哥執意帶着九弟出宮,直至年關,六哥都不願回宮,父皇下了三道皇令,六哥置之不
理,僵持之下,本王主動請旨出宮勸說六哥,而後本欲與六哥一同回宮,卻得知本王舅父病逝,于是…
…”
“啪!”傅萦淳顫抖的手,再也無力握住杯子,精致的白玉杯摔在青石地板上,發出一種幾乎悲鳴
的脆響,一地的碎玉,映入傅萦淳的眼中,正如她此刻的心。
碎了,她的一切都碎了,情碎了,心,也碎了!
後面的話,鳳清淇不用再說,傅萦淳便已經明白,于是睿王乘了安王的車回宮,半路之上救了她,
又不知如何安置她,便索性送到了羅府,而自哪兒醒來的她,也曾想到其中曲折,畢竟皇子的車架,豈
是常人可以乘坐?她便理所應當的将那人認為是安王。
驀然間傅萦淳想到了什麽,急急的起身,依然禮教嚴謹的她,竟然忘記了對鳳清淇施禮告退,提起
裙擺便飛奔而去。
然而她才跑了幾步,鳳清淇的聲音便飛躍而來,落在她的前面,擋着她的去路,目光森然:“本王
告知你真相,是因為你又知道的權利,然而本王不許任何人傷她一分一毫,你去找六哥本王不會阻攔,
但你若去找她,本王絕不會坐視不管。”
淚,再也隐忍不住,一滴滴的奪眶而出,
傅萦淳從來沒有嫉妒過一個人,但是今日她嫉妒了,她在這一瞬間近乎瘋狂的嫉妒着楚淡墨,有一
個情深不移的夫君,有一個不惜一切的男人甘願背後守護。
人都說帝王天家無情,她此刻才了解這所謂的無情,不過是對除去心愛之人的所有人,鳳清瀾如此
,鳳清淇如此,就連鳳清溟、鳳清涵皆是如此……
能被天家之子愛上是一生的大幸,而愛上了天下之子卻是一世的情殇。
同樣是愛,卻是雲泥之別……
鳳清淇從未看過從容大方如傅萦淳如此狼狽與悲傷過,一時間也有些後悔自己說的話過重,但是一
想到那個人兒再也經不起絲毫損傷,便又硬下了心,側過身,移開目光,不再看傅萦淳一眼。
傅萦淳含淚的目光,深深的看了鳳清淇一眼,奪路而去。
當傅萦淳一路奔跑,不知疲憊的跑到了睿王府時,隔着一條街,遠遠的便看到鳳清瀾的馬車停在門
口,馬夫掀開車簾,鳳清瀾利落的跳下馬車。傅萦淳欲上前的腳步,才提起又退了回來,只因她看見鳳
清瀾唇角含笑,目光含情的轉身,溫柔的身後的伸出白皙的大掌,片刻,一只柔軟的小手落入鳳清瀾的
掌心之中。鳳清瀾五指柔而将定的收攏,緊緊的握住那一只小手,輕輕一用力,便将剛剛露出臉來的楚
淡墨拉入懷中,抱着她緩緩的下車。
那動作小心的如同抱着絕世的珍寶,容不得有絲毫的閃失。
“清瀾,放我下來,讓我自己走走,才會孩子更好。”
“方才已經走得夠多了,這會兒就讓為夫代勞。”
看着鳳清瀾強勢的不容拒絕的将身子笨重的楚淡墨打橫抱起來。隐約間,傅萦淳能夠聽到他們之間
的對話,不知道為何,傅萦淳此時才發現,原來一向帶着溫文爾雅的面具,對世人都保持着距離的睿親
王也會有如此霸道與邪佞的一面。
是因為對着的人不同吧?因為對着的是心尖上的人,所以便毫無保留。
天空不知道何時開始飛雨,一滴滴的傾灑在傅萦淳的臉上,模糊她視線的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
而鳳清瀾與楚淡墨的身影早已雙雙的消失在大門口,睿親王府的大門早已合上。
傅萦淳也不知道自己是為何,卻是挪不動腳步,她明白如今縱然找到了鳳清瀾,真實了心中的疑惑
,亦不過是将自己殘留的一絲僥幸打碎,那樣只會讓自己痛得更加徹底。然而就是知道的清楚,她也依
然想要鳳清瀾親口說出。仿佛是想心死的徹底一點,讓多有的痛都在這一刻擊向她,讓她要麽從此再不
醒來,要麽浴火重生,變成一個無心無情的女人,再也不會為情苦為情傷的女人。
打定主意,傅萦淳邁開沉重的腳步,拖着疲憊而又倦怠的身體,一步步的走向睿親王府。
是睿王府管家親自給傅萦淳開的門,縱然不知道傅萦淳來此的目的,也不知道自家主子願不願意召
見,但是管家在看到傅萦淳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後,還是先讓她進了府,恰好此時綠撫經過。一直以來
綠撫對傅萦淳還是有着欽佩之心的,乍見她這樣的狼狽,立刻知道她必然是受了什麽深重的刺激或是打
擊。
貼心的她什麽也沒有問,便帶着傅萦淳去了自己房間,吩咐下人燒了水,又為她備下幹淨的衣裳,
親自為她重新梳洗了一番後,綠撫看着銅鏡之中,目光呆滞的傅萦淳,終于忍不住擔憂的開了口:“賢
玥郡主,您怎麽了?”
綠撫的話并沒有讓傅萦淳回過神來,如此這般,綠撫更加的擔憂,想着自己的主子才歇下不久,也
不便去打擾,于是想了想便道:“郡主您先歇息一下吧,我去派人到傅國公府知會一聲,讓他們派人來
接您。”
綠撫言罷,将手中的桃木梳擱下,轉身還沒有邁開步子,身後便響起傅萦淳的聲音:“綠撫姑娘,
煩你通傳睿王殿下,就說賢玥求見,有些陳年往事想向殿下請教。”
綠撫聞言回過頭,看到對着鏡子依然面無表情的傅萦淳,秀氣的柳眉一蹙,總覺得傅萦淳有些怪異
,但是何處怪異她又說不上來。
但綠撫還是颔首:“郡主稍等,綠撫這就去通傳。”
綠撫走近鳳清瀾與楚淡墨的寝殿,穿過前殿,繞過偏殿,還沒有踏入內殿,便看到鳳清瀾一手中拿
着盛澤帝委派下來的奏折,另一手握着靜躺在錦榻上沉睡的楚淡墨被錦被蓋着的手。時不時的鳳清瀾會
側首,目光溫柔的看一看楚淡墨恬靜的睡眼,而後再繼續看奏章。
看着這樣溫馨的一幕,綠撫跨國內殿門檻的腳步不知覺的收了回來,她委實不想破壞了自家小姐難
道的甜蜜一刻。
然而就在綠撫踟蹰不前是,守在內殿屏風之後的桃雪與緋惜去看到綠撫,兩人無聲的對視了一眼,
于是無聲的慢慢走到綠撫的身邊:“綠撫姐姐,發生了什麽事麽?”
“綠撫姐,什麽事讓你都這麽苦惱?”桃雪與緋惜一同問道。
綠撫遲疑了片刻,最後還是盡可能的壓低聲音将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
“讓她等着。”緋惜聽完後,嘟着嘴道,“小姐這幾日身子骨才有些起色,難得睡得這般沉,不能
打擾。”
“緋惜姐,你小點聲,王妃正睡着。”桃雪見緋惜的聲音不知覺的提高,立刻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輕聲道。
“可我見賢玥郡主不見到王爺怕是不會離開。”綠撫将心中的隐憂道出,“這會兒小姐正睡着,若
是有什麽事兒我們也可以先隐瞞下來,若是小姐醒着,賢玥郡主找王爺又有什麽刺激到小姐的事兒,那
就大事不好了。”
“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代她通傳,直接打發了不就行了。”緋惜怒瞪着綠撫。
“現在是什麽事兒,我們都不知道,不過是我們猜測。”綠撫道,“更何況賢玥郡主是那般好打發
的?若是如此,她也就不配得到小姐的另眼相看。”
“反正這會兒我是不會讓你進去。”緋惜展開雙臂,橫在綠撫的面前。
“讓她到大殿去等着。”鳳清瀾清潤的聲音驀然在三人的身後響起。
駭了三人一跳,立刻轉身施禮:“王爺。”
“把這些放回我的書房。”鳳清瀾把手中的看完的奏章遞給緋惜,而後吩咐道,“綠撫去将她帶到
正廳,桃雪回去守着王妃。”
緋惜雖然有些不樂意,但還是與綠撫和桃雪一起領命,分頭行事。
鳳清瀾轉頭,目光透過層層飄垂的輕紗看着依然熟睡的人兒,溫柔的笑了笑,而後才提步出去。
鳳清瀾踏入正殿之時,傅萦淳正端坐在檀木椅閃兀自出神。作為習武之人,傅萦淳卻沒有聽到鳳清
瀾刻意加重的腳步聲,直到鳳清瀾在嵌有大理石的圓木桌前落座,傅萦淳才緩緩回了神,擡目對上鳳清
瀾清潤含笑的目光,看着那看似碧波溫泉實則是一望無際的寒潭深水雙眸,傅萦淳卻怎麽也開不了口。
她一直知道,鳳清瀾的氣勢很強,這是在她随着父親述職回京第一次見到鳳清瀾之時就知道的,在
她看來鳳清瀾就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人物,從來沒有一個人讓她感到恐懼過,即便是執掌生殺大權的九五
之尊也沒有,然而在見到鳳清瀾的第一眼,她便有一種來自心底最深處的恐懼。也正因為這莫名的恐懼
,讓她能夠遠離鳳清瀾就盡可能的遠離鳳清瀾,以至于她忽略了太多太多的東西。所以才會有了今日這
樣可悲的局面是麽?
這是第一次,傅萦淳鼓起勇氣打量鳳清瀾,看着那一張無暇到近乎完美的玉顏,傅萦淳閉上眼睛,
記憶拉回那日視線模糊的驚鴻一瞥,那張恰似仙童的玉顏果然與眼前這張臉一點點的重合。擱在雙腿間
的手不由自主的攢緊,指甲深深的陷入肉中,以疼痛來讓自己冷靜。
“郡主想要請教本王何事?”鳳清瀾淡淡的開了口。其實他早就将綠撫告知緋惜與桃雪的話聽了個
一清二楚,但卻仍是不動聲色的明知故問。
傅萦淳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小巧的柔荑被沒有冒尖的指甲掐的血肉模糊,幾次深深的吸了
一口氣後,傅萦淳拿出她目前僅有的理智,定定的看着鳳清瀾,認真的問道:“賢玥想問王爺,盛澤八
年,除夕年關前後,可有在裕華街百弄巷救下一個被人販子毆打的小女孩?”
傅萦淳緊緊的看着鳳清瀾,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然而令她失望的是,鳳清瀾依然淡笑不
改,伸手,優雅的端起一杯早已沏好的茶,淺淺的呷了一口:“時隔多年,當年之事,于本王早已模糊
不清,本王無法為郡主解惑。”
“盛澤八年,是皇後娘娘仙逝的那一年,相比王爺應該對那一年發生的事情影響深刻才是。”傅萦
淳驀然咄咄相逼。
傅萦淳是企圖激怒鳳清瀾的,不知道為何她無法面對鳳清瀾如此的漠視當年的救命之恩,她為那份
恩情,付出了那麽多,犧牲了那麽多,最後變成了一個滑稽之談,而他卻如此雲淡風輕的抛之腦後,要
她情何以堪。
鳳清瀾将手中的杯子擱下,明明是輕輕的動作,卻發出了咚的一聲脆響,這一聲好似敲到了傅萦淳
的心頭,讓她的心不由一緊。
而鳳清瀾卻依然不溫不火:“郡主既然知道,就應該清楚那一年于本王是不堪回首的過去,本王又
怎會牢記?”
不堪回首的過去……
傅萦淳臉色瞬間慘白,她突然好想仰天長笑,她視若珍寶的過去,她堅持下來的精神支柱,于他而
言卻是不堪回首的過去……
原來這就是她的情,這世間還有什麽比之更加可悲?
“王爺既然不願回答賢玥,想必是不會隐瞞睿王妃。”理智幾乎消失殆盡,傅萦淳痛極反而冷靜了
下來,竟然有了威脅鳳清瀾的勇氣。
果然,處變不驚的鳳清瀾在聽了傅萦淳的話後,臉色一沉:“你不要忘了,整個傅國公的性命還捏
在本王的手裏,你是個聰明的女人,不要做愚蠢的事,本王的王妃,是任何人都沒有資格觸碰的人!”
“王爺也應當清楚,賢玥縱然再聰明,也不過是一個女人,女人總是偏執與死心眼的人,一旦走火
入了魔,便什麽都不怕,什麽都不會顧及。”傅萦淳唇角揚起一個詭異的弧度,“王爺要用傅國公府與
睿王妃賭,最後輸的必然是您,因為您太在乎睿王妃,您的在乎超越了賢玥對傅國公府的在乎。”
鳳清瀾目光頓然變得犀利如刀鋒,直直的射向傅萦淳,傅萦淳心頭不是不懼,然而連她自己都不知
道自己為何會這般坦然而又挑釁的對上鳳清瀾的目光。
最終的最終,鳳清瀾還是退了步:“縱然本王告訴你,當年救了你的是本王又如何?”
是啊,又如何?
她還能如何?十年蹉跎換來的是煙花易碎的破滅。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何苦要如此執着的去弄個明白,為她十年的不甘,為她十年的可笑,為她十年
的付出而哀悼?
這些,又有何意義,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最後一個問題。”淚水再一次盈滿傅萦淳的眼眶,她卻強忍着不讓它落下,“王爺是一直便知道
賢玥是當年被您所救的小女孩,還是那日在富順我與睿王妃傾談之時,才恍然記起?”
“那日之後,本王才憶起。”沒有猶豫,沒有停頓,坦言而出。
沉沉的閉上眼,兩行清淚劃過傅萦淳的眼睛,順着蒼白的雙頰滑落,晃悠悠的站起來:“多謝王爺
相告,臣女告退。”
我愛了十年,等了十年,盼了十年,想了十年,最後卻告訴我,這段情從一開始,我便已經癡心錯
付。
傅萦淳從未有如此的絕望過,就連當年她被那般的虐待,都不曾如此的絕望。
他既然早就知道,卻依然讓她誤以為下去,就是希望将錯就錯,讓她永遠不知道這個殘酷真相,從
而絲毫不影響到他與心愛之人的之間的情意。
他們一個隐瞞,一個告知,為得都是同一個女人,也為的都是将她拒之門外,原來她的情竟然是人
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洪水猛獸。
她傅萦淳,竟然會有如此為人所嫌棄的一日。
便是因為這世間多了一個楚淡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