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澤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将已吹涼的湯藥一勺一勺灌進了太後的口中。
直到整碗湯藥一滴不剩,約莫一刻鐘後,太後開始有了反應,全身不停冒出染着異味的豆大汗珠,下身也不受控制地流淌出一陣夾帶着詭異氣味的液體。
老宮女急急忙忙喚進幾位宮女,為太後換了濕衣褲和錦被,一時間內殿忙碌個不停。
太後這般莫名的動靜可急壞了在外頭等候的皇帝,他幾次走到內殿外,都被全德太監給勸下。
又幾次派人進去詢問,李玥晴總是道:“莫急,得等幾個時辰,所服的湯藥才能完全發揮奏效。”
皇帝幾次焦急詢問,李玥晴都無法給他一個确切的時間,即使是隔着殿門,她都能感覺得到皇帝的怒氣和不斷往裏瞧的淩厲眼光。
直到皇帝在外頭氣急敗壞地來回踱步,龍澤這才開口,“父皇莫急,再過幾個時辰皇祖母必能安然醒來。”
皇帝氣結,怒聲提醒他,“穎王,即便此女對你有恩,但朕告訴你,要是太後有個三長兩短,她那條命一樣要給太後陪葬!”
“父皇,皇祖母定能醒來,請父皇多些耐性,從皇祖母病發至今已七日,禦醫們是束手無策的,眼下情況雖有好轉,皇祖母哪會即刻醒來,即使是大羅神仙也得給他時間。”
“好,朕就再給她一個時辰,如若太後還沒清醒,就別怪朕無情!”皇帝怒火滔天,用力一拍門扇。“穎王極力推薦此女,也需連帶承受後果,如若太後有個三長兩短,你就即刻交出兵權……到皇陵守陵去!”
龍澤定定看了門外一眼,微勾的嘴角逸出一絲幾不可察的嘲諷,給了一個令皇帝滿意的答案,“自當如此!”
乍聽,李玥晴大驚,皇帝竟然以皇太後為借口,逼着龍澤交出兵權!
她萬沒想到病重的太後竟也成了皇帝逼龍澤交出兵權的權謀,看來這才是皇帝心底的最後一步棋吧!
想到這個嚴重的後果,李玥晴身體微微顫抖,她該如何做才能幫自己逃出生天,并讓信任她的龍澤在這場賭局中反敗為勝?
一個時辰過後,皇帝的耐性終于耗盡,怒聲下令,“來人,把那女庸醫給朕推出去斬了!穎王,把你的兵符交出……”
厚重的門扇被推了開來,走進兩名表情威武兇猛的侍衛,上前欲将李玥晴拖出去處決。
在這緊急的時刻,李玥晴感到手腕一緊,倉皇地轉過頭看去,竟是用力眨着眼皮的太後。
她大驚,也大喜,大喊,“太後娘娘醒了!”
“太後娘娘,該喝藥了。”李玥晴端着剛熬好的湯藥走進慈和宮內殿,眉開眼笑地看着已經能夠坐起身的太後。
“你這丫頭,每天就只會盯着我這老人喝藥。”看到她,太後顯得疲憊的面容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藥喝了,身體才好得快啊。”李玥晴坐在床邊的矮凳上,親自一口一口地喂太後喝下湯藥,“太後今天的精神看起來比昨日更好了些。”
七日前,她跟太後一樣到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就在她即将被拖出去處斬,龍澤的兵符也正要交到皇帝手中之時,太後清醒了,到現在她還是無法形容當時激動的心情。
太後醒來後,得知是她救醒自己,目光打量了她一圈後,便發話令她留在身邊照顧。
當下皇帝似乎對太後這決定十分不滿意,但太後發話了,他也不好在太後剛清醒之時駁了這要求,只能一切聽從太後的意思,吩咐她在此好生侍奉,便帶着妃子和一大群人離開。
這原本死寂的慈和宮随着太後的清醒,像是複活了一般,宮女、太監臉上再也不是沉重與絕望,想必太後病重之時所有慈和宮的人都憋壞了吧?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在宮裏待多久,反正盡力伺候就是了。
她拿過帕子,小心翼翼擦拭掉太後嘴邊的藥漬,發現太後正以十分嚴肅的目光在打量她。
“你們都下去,讓這丫頭在這邊陪哀家便成。”太後手一揮,宮人們随即無聲地魚貫走出殿外。
李玥晴雖然不知道太後要做什麽,但把其餘人都趕出去只留她,肯定是與她脫不了關系的。
太後的雙眼平靜無波,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是這樣看着她,“丫頭,還要瞞着我這老太婆嗎?還不說實話!”
“敢問太後您問的是……”她不敢。
太後神色凝重,沉聲質問:“哀家的身體還可撐多久,老實說!”
李玥晴一怔,不明白太後為何如此一問?
“這次鬼門關走一遭,反倒是看清楚了很多事情,丫頭,哀家的病跟穎王的病應是一樣的吧?”回想近來諸多不平靜,她心如明鏡,太後的身子向後傾靠,有些無奈地籲口長氣。
太後自己有所察覺,李玥晴也不好随口胡謅,斂下眼眸點頭,“雖是一樣,但本質差很多。”
“多久了?”
“一年半有了,平日不會有任何征兆,只是用來加速您身體衰壞,這次是下了猛藥。”
太後陷入沉默,半晌才又緩緩開口,“哀家還有多少時間?”
“好好調養,三五年以上不成問題。”
太後又是重重一嘆,“夠了,夠讓我看到那群人的下場,這樣就夠了……”
“太後娘娘不好奇是誰?”
太後冷嗤了聲,“還能有誰?這宮裏都是哀家信任的老人,也就只有他們端給哀家的東西哀家不會起疑,要查出并不難,先放着讓他們鬧騰,不急。”
這皇家內鬥秘辛讓李玥晴不知該接什麽話,所幸太後轉了話題。
“丫頭,你可婚配了?”
李玥晴搖頭,“不曾,也不想,民女想雲游四海,懸壺濟世。”
“雲游四海?如若哀家打算一直留你在身邊,你可願意?”太後輕笑。
李玥晴看了太後幾眼,才悠悠回答,“民女願意照顧太後娘娘到康複。”
“你倒是誠實啊,哀家這條命是你救的,哀家會給你一個恩典的。”
“民女只是盡自己身為醫者的責任,并不奢求太後娘娘任何回報。”李玥晴心中一顫,連忙跪下,雖說君心難測,依她看是整個天家的人心都難測。
“起來吧,別動不動就跪,哀家沒這麽多規矩。”太後好笑地瞄了眼滿臉驚恐的她,“我聽澤兒提過,你最愛的就是銀票,讓哀家給你打賞時千萬別給元寶的,你現在跟哀家說不求回報,這可真叫哀家為難啊!”
“民女從未想過要太後娘娘的恩賜,請太後娘娘千萬別為難,如果太後娘娘真的要給民女恩典,就讓民女這顆頭繼續留在頸子上便可,這對民女就是恩典了。”
太後一楞,捂唇呵呵笑,“莫要這麽說,好端端的,誰人要取你的頭?”
“太後娘娘,民女自由逍遙慣了,一向口無遮攔,來到這深宮內苑就怕一不小心說錯了話,小命不保。”不是人人都有機會不喝孟婆湯,直接插隊穿越咧,不好好珍惜這條命怎麽成!
“你這孩子真逗,這般真性情,難怪澤兒這孩子對你這般推崇,想必也是他身邊沒有像你這般自然率真,肯同他說真話的人吧?哀家就準你口無遮攔、百無禁忌的。”太後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過,哀家還是要賜你一個恩典的,至于什麽恩典,讓哀家再好好想想。”
這時太監常貴來報,告知穎王與太子下朝後一同前來慈和宮探望太後。
李玥晴本要退下回避,卻被太後留在身邊伺候。
“皇祖母,聽二弟說您的身子已經逐漸康複,孫子的心總算能夠放下。”龍濯跪在床榻旁,握着太後的手激動地說着,“請皇祖母原諒孫子在您病重之時無法及時前來探望您老人家……”
太後摸了摸他的頭,“這事不怪你,只怪你父皇的心全被那女人給蒙蔽了,才會搞得你們父子到了反目成仇的地步,你在朝中已經是舉步維艱,進到宮裏又處處受制,皇祖母怎麽會責怪你,快起來!”
這又是一樁皇家秘辛,李玥晴沒興趣知道,這時她只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出一聲地當木頭人。
只是……別說她自己撞到了風口浪尖上,她甚至感到太後亦是将她往天家核心裏推,知道愈多天家的秘密,對她愈不利,這該如何是好?
“太子,快起來吧,哀家看你的氣色不太好,可是最近朝堂之事讓你過度操勞?讓晴丫頭幫你診診脈吧,看怎麽調養。”太後趕緊牽起龍濯,朝一旁當木頭人的李玥晴使個眼色。
“有勞李姑娘!”龍濯伸出手。
“太子殿下請!”李玥晴自然沒敢耽擱,馬上為龍濯診脈。不下片刻,她松開手,“太子殿下的身子沒什麽大礙,只是心神稍微不濟,有些藥材手邊沒有,民女需要到禦藥房為太子殿下配藥。”
“去吧,哀家有太子陪着。”
“有勞李姑娘。”
“晴兒,一起走吧,本王正好有事前往兵器營,禦藥房順路經過。”
慈和宮裏布着的眼線不知是何人,李玥晴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将解毒藥丸拿給龍濯,只能借故前往禦藥房,再趁機将早已備妥的東西交給龍澤,讓他轉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