珅兒鼓足信心與勇氣,擱下所有的憂慮與不安依偎進他懷中。
這個投懷帶給王誼莫大的感動……她終于接納了自己。
初次純粹的依偎原來這般美好,一種奇妙的感覺在珅兒心尖泛湧。這懷抱仍帶着一絲陌生,她卻想要習慣,占有,享受。
王誼的下巴無意的磨蹭着她的額頭,只是胡須有些惱人,弄得珅兒癢癢的。
她一手揪住他的胡子,仰頭問:“你以後是不是要留着這些胡子?”
王誼的甜蜜被她稚氣的發問打破……
“是又如何?”
珅兒噘嘴,“它欺負我。”
稚氣的話語令王誼心情愉悅,便誘哄着說:“那就拔了吧。”
珅兒沒想到他會如此回答,輕捋着他的胡須,乖順的貼在他頸間。
“我掉根頭發都覺得疼呢,你不怕嗎?”
王誼摟緊她:“誰讓它成為我親近你的阻礙呢,必須得拔掉。”
這露骨之語令珅兒羞澀,将笑臉兒埋進他頸間:“還是不要啦,雖然很像老學究,但也好看。”
這誇贊令王誼心悅:“既然你喜歡,那今後我可得好好修飾它。”
珅兒的悅色悄悄隐去,小手帶着拘謹輕放在他衣襟上。
“我如今這樣,你會不會失望?”
王誼歡色亦退盡:“那日的确被震破了心弦,可知曉了原因,才明白都是我咎由自取。”
珅兒臉色陰郁,她本是想看見他內疚的模樣,如今真看到啦,卻一點也不覺得滿足。
“接到你第一封信,我才驚覺你的苦楚有多少,不然也不會千裏迢迢也要我嘗嘗那苦澀的滋味。”
珅兒漸慢記起往日之事。
“那時我整日病痛纏身,越想你越覺得可恨……那信寄出之後,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懂。”
王誼抓着她的肩讓她看着自己,眉目間盡是溫情。
“你能發覺我筆墨裏的喜好,我怎能不知道那信中的私語呢。”
那雙手太過溫熱,雙眸更是暖進了珅兒的心房,她泛起笑意,卻見王誼又浮起殇色。
“可我終究沒看穿這第二封信,只當那是你一時興起,怎麽會知道你的恐懼……”
珅兒雙眸微轉。
“我本來就是為了那副畫嘛,我沒想到,你會将我幼時畫出來。”
王誼蹙眉:“自那年初遇,到我将滿身是血的你送入宮中,與你相見的每一回都歷歷在目。我離京之後,那些記憶不僅沒有走遠,而是更清晰啦。
那日我見你坐在石階上看書,與初見時一模一樣,你看,天意都讓我們從初遇之地重新來過。”
珅兒回憶着這段奇緣,她那時何曾想到,這個突然出現打攪自己的男子,會成了她的驸馬。
“不是天意,是你回來的恰是時候。”
王誼眼裏的笑意逐漸蔓延,看的珅兒都有點兒不好意思啦。
“那鈴中的催還之意如此明顯,難道,又是我想錯啦?”
珅兒雙眸染着羞赧搖了搖他的手。
“就是你錯啦,外邊好山好水,你恐怕是不想回來吧。”
王誼握着她的力度不自知的加重了些:“我整日為你憂思不斷,哪有游山玩水的興致。”
珅兒慢慢發覺,他已不像從前那般稱自己為公主。記得那日就是在此,她明言告訴王誼要稱自己長公主,而今日,就讓這絕情的命令随風而散吧。
她低頭避開那過于灼熱的目光,嘴裏卻還倔強着:“那你為何不早歸來。”
王誼忽地蹙眉:“……得不到這封信,我不敢。”
珅兒霎時心痛,這一年,他何嘗不是飽受折磨……
眼淚再度肆意湧起,她忍着哭意。
“我一直在等你回來……”
王誼心顫。
“我跟你認錯,不該說那些話诋毀你,更不該胡亂懷疑你這麽多年,是我錯了……”
她的忏悔漸慢撕裂着王誼。
“我曾經甚至不敢讓你回來,我怕你不諒解我……”
王誼心疼,忽地将她抱緊。
“諒解……早就諒解啦。今後你我都不再提此事,都過去啦。”
珅兒無助抓着他的衣袖:“我再也不胡亂懷疑你啦,也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純真的承諾與宣誓讓王誼心動又心暖:“這話我記住啦,餘生只用來體會你對我的好。”
微微顫抖的手撫摸着珅兒的烏發,一遍遍呼吸着她的馨甜,消解心底的不安……
昭爰懷着千思萬緒,春風暖陽也驅散不開周身的傷情,她終于看見王誼動情的模樣。
………………
王誼一直留在寺中陪伴珅兒,此刻春寒依舊,他早早就帶珅兒回了禪房。
“我帶你回府好嗎?”
說這話他已是非常謹慎,卻仍是看見了珅兒憂慮的模樣。
“嗯……姑姑還住在寺裏,她是為我留下的,我不能……留下她一人在這兒。”
這份疏遠令王誼心酸,當初萌生的一絲好感早因這一年的分離蕩然無存,如今她雖對自己放下了怨恨和成見,卻還是陌生的很。二人和好的轉變全都來源于信箋之上,她還未将自己與心中愛戀的感覺重合……
縱有落寞與不甘,他也不忍心逼迫珅兒做出決定,只柔聲寬容她:“也好,這寺裏清靜,過些日子我再接你回府。”
珅兒感念他的貼心,緊張的心緒漸慢放松下來。
王誼又陪她待了一會兒就要離開,珅兒聽他的腳步聲越來越遠,突然啓口:“明日你會來嗎?”
王誼忽地止步,回頭卻不見她回眸,眸角浮出笑意。
“當然來,我若不來,再惹怒了公主可怎麽好。”
珅兒羞,轉身就要反駁他,卻不知他何時來到了身後,雙手扶着椅子兩邊宛若将自己包在他懷中,桃花眼露盡“壞意”。
珅兒羞極,心頭突地靈光一閃,一巴掌輕拍在王誼的嘴巴上。
“記得帶些驅蟲草來,都有蚊子啦。”
王誼的怔愣化作笑意,覆在她耳邊:“遵命。”
然後潇灑離開。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珅兒才展露竊喜之色……
離開禪房後,王誼的笑意久久未散,直到望見另一間禪房的光亮。
昭爰也聽見了禪房外的動靜,卻只能對着燭火游神……
…………
珅兒本已打算睡下,不料有人推門而置。
“姑姑有何事?”
昭爰悠悠走到圓桌旁,與她對面而坐。
“珅兒長大啦,姑姑都看不透你的心思啦。”
這話并非善類,珅兒心知原委。
“我确是有意瞞了姑姑,姑姑若是心裏有怨,就請自行消解吧。”
昭爰微揚嘴角:“你當我是來興師問罪的?”
她沉默着,但昭爰知道她一定是如此想的。
“你與驸馬之間我無權多言,只是此事讓我發覺了你對我的防備之心有多深。其實,你大可不必費心與我周旋,再過幾日,我就離開京城啦。”
珅兒有些意外:“姑姑要去哪裏?”
昭爰眼中有着迷茫與淡然:“我也不知是哪兒,但也無需我擔憂,跟着走便是啦。”
珅兒一頓:“您……是要和傅聲一塊兒離開?”
昭爰點頭,神色也變得溫軟。
“我在外游走多年,遇上他,才遇到了知己。”
珅兒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好。剛剛她還那樣仇視昭爰,如今好似說什麽都有虛僞之嫌……
昭爰看出她的為難,只說:“你我同為女子,你心中所想我怎麽能不清楚?只是再過些時日,這些都将不複存在,你我……也可能此生都不會再有相聚之時。”
珅兒默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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隺臨正在一間茶館書寫着今日的所聞所見,順便纾解半日的疲憊。
“公主近日只讓姐姐讀經啦,為何姐姐還要出來收集這些民間雜事?”
搖扇的侍女有些不懂。
“公主的喜好随時有變,我當然得做好萬全的準備。”
“嘻嘻,難怪公主喜歡姐姐,這滿府也只有姐姐最懂公主之心啦。”
隺臨提筆,眼中唯有一片執着。
“自進府那日我就不想旁事啦,侍奉公主歡心就是此生唯一要事。”
……
歇息了片刻,隺臨起身回府,剛走過一條街,眼前忽然一片黑暗,繼而有人從身後捂住了她的嘴巴。
任憑她如何掙紮都是無用,直到大約一盞茶後,她被狠狠地丢在地上,蒙在眼前的布也随之抽離。
她的嘴巴重得自由,來不及觀望眼前的形式便大喊:“你們是什麽人!竟然敢綁我……”
嘶喊之後她卻錯愕怔住。
“是你?”
她看了眼一旁的兩個宦奴,剛才應該就是他們将自己綁來的。
“你居然敢挾持我,你好大的膽子!”
侍瀓一片漠然。
“你膽子也不小,到此時還這般狂妄。”
隺臨傲然站起身:“我有狂妄的資格為何不敢!連纾饒都容我到今日,你一個宦奴能拿我怎樣?”
侍瀓忽地擡眸,眼中似有笑意。
“也只到今日啦。”
這話像是宣告一般,隺臨忽見一個宦奴抽出匕首,那尖刃離自己越來越近,她恐懼退後:“你……你為何要殺我?我與你無怨無仇!也從沒阻擋過你的恩寵!”
侍瀓悠然撫着拂塵:“公主寵信之人,理應狂妄嬌寵,可你不該的,是膽敢對驸馬不敬。”
這一語足以令隺臨大悟,冷笑中隐隐透着嘲諷。
“驸馬又如何?我們同為公主玩物,我卻是公主最中意的聲技,在公主眼裏能值千金,若驸馬也由金銀買賣,只怕他值不得半錠銀子!”
侍瀓雙目陰寒,這丫頭的心性足以翻天啦。
“好個屢教不改的丫頭……”
“我是恃寵而驕,你是愚笨不可及!一個流放而歸的驸馬還能興風作浪嗎?你這份谄媚求榮的心還不如交給我。”
侍瀓怒急陰漠。
“驸馬即是玩物,也是長公主一人所有,你一個卑賤聲技也敢如此想,便是觸到了長公主的死忌。”
隺臨擰眉,卻不甘認同。
“旁人我不削于了解,我還要為公主讀書。你再敢耽誤我回府,今日死的一定是你!”
她轉身欲走。
“啊……放開我!”
那兩人再次将她按倒,侍瀓慢步至她身前。
“公主曾盛贊你是空谷純靈,我看你是厲世之音。”
他微笑不減:“來,把她的喉嚨挖出來,我倒要看看到底與旁人有何不同。”
輕描淡寫的噬肉之辭令隺臨瘋狂的掙紮叫喊,可那聲嘶力竭很快就再不能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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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隺臨雙親病危,昨日已告假回鄉啦。”
珅兒阖上經卷,思索了片刻。
“她父母年事已高,今後就讓她留在家中侍親吧。”
纾饒懂了她的意思,微笑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