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世歌辭 — 第 81 章 ☆、仰雲無隙

夜已過半,王誼步伐虛軟的回到府門。

焦急等候在外的纾饒趕緊迎上去:“哎呦!驸馬這是怎麽啦?”他趕忙叫來兩人扶他進門。

夜色從墨黑淡暈成了灰,王誼才梳洗爽利被侍瀓攙回寝屋,亦峂亦婤都已候在屋內。

王誼疲憊在床榻上坐下,亦婤端起藥碗蹲在他腿邊給他喂藥。

“驸馬醉至如此怎麽也不讓人跟着,這多危險啊。”

王誼頭痛欲裂:“我也沒料到會醉的失足落水。”

纾饒不安,待亦婤喂完湯藥天色更加晚啦,他也不好再說什麽。

“驸馬早些歇息,老奴告退。”

王誼将手從額頭上放下,沉語:“我也沒什麽大礙,此事別跟公主說啦。”

“老奴明白。”

侍澂服侍王誼睡下便去外廳候着啦,王誼躺在床榻上雙目失神,身心俱疲仍是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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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風拂柳,就算已近黃昏,天色還是那般高遠碧藍。

珅兒從寺中歸來,纾饒帶着衆人在府外迎她。

“老奴已讓人備好晚膳,公主這幾日累壞了吧。”

“我的身子雖不比從前,可公公也未免将我想的太過嬌弱了吧。”

纾饒笑着連連點頭:“是是,老奴說錯啦。”

“欸?”珅兒突然轉身:“王誼呢?”

“哦,驸馬正在院中歇息,老奴見他像是睡着啦,就沒打攪。”

珅兒點頭:“都下去吧。”

她徑自去了□□。

看見那躺在藤椅上的人影,笑顏輕展,輕輕走至他身後,拂開頭上層層嫩柳,悄悄地蒙上他的眼睛……

誰料剛剛覆上就被他抓個正着,她先是一愣,随後便奪回自己的手。

“你何時變得如此警惕啦?”

王誼笑,再次捉回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的警惕變差,我當然要加強啦。”

“哼,才回來你就取笑我。”她本想再反駁他兩句的,卻突然發覺他臉色不太好。

“你病了?”

她着急的伸手測他的額頭。

王誼拿下她的手握住:“沒生病,這是醉酒的後果。”

珅兒舒緩了臉色,卻露出一絲質問:“我不在府裏你就如此放縱自己啊?”

“是啊,你不在府裏,都沒人敢管束我。”

珅兒失笑,卻還是擔憂他的頭痛,起身走到藤椅後邊替他輕按額頭:“知道我要管束你,還不少飲一杯。”

王誼享受的閉上了眼睛,掩藏不住嘴角的笑意,由衷的感嘆:“哎,為夫的小公主越來越賢良啦。”

如此寵溺甜膩的話,盡管身旁沒有他人,珅兒聽了也有些受不住,喜歡的笑容下難掩一絲羞澀。

卻仍忍不住柔聲糾正他:“我都出宮一年啦,不是小公主啦。”

“你才多大?難不成已迫不及待要我稱你老公主?”

“你才老呢!”她輕打了他一下,又小聲在他耳邊加了句:“老驸馬!”

王誼失笑,珅兒被他笑聲弄得羞憤不已,手下的力氣不自覺的就加重了許多。

“哎呦!哈哈哈……輕點兒……”

珅兒這才輕緩了力氣。

清風徐來,玩鬧過去,王誼悠悠睜開眼睛。

“這兩日在寺中可有意外?”

珅兒猜到他指的何事:“你放心,姑姑如今不住在寺裏啦,她已經遷去傅聲從前的宅院啦。”

這倒是讓王誼意外。

珅兒沒察覺他的異常:“不過她走那日我去找過她,看她那模樣,恐怕是真的恨上你我啦……”

王誼靜默,閉眸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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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再落,昭爰卻感覺越來越不好,今日的京城實在過于平靜啦。

越深想下去,手下的力氣越重,那欄杆幾乎被她掐出五指痕來。如此平靜只能證實一事,王誼還活着,還活得好好的!

此刻的她除了不甘還多了一絲懼畏,昨日王誼不死,也許明日,喪命的就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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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昭爰孤身翻進驸馬府。

撥開層層茂葉,院中的一切都清明,那親昵相擁的二人卻比任何景致都要惹眼。

珅兒倚靠在王誼懷中,正于樹下細數湖上的蜻蜓。一旁瓊花落潔,因風又盛。秋千紅透,嬌語而零。眼前穿花蛱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之景,也全被那耳語笑靥遮了光華。

昭爰的怒意因這一切翻升而起,那本該償命之人,憑何還能如此逍遙惬意,灌頂的恨意讓她無法克制氣力,扯斷一手碎葉。

不知在樹上靜觀了多久,她終于等到珅兒離開……

王誼神色一暗猛地轉身,今時再見昭爰比那晚更詫異。

他緩緩起身:“我已打算既往不咎,你還不死心。”

“你沒資格說這話!”

昭爰冷聲呵斥他:“我還真小瞧你啦。鬼祟多年,書生都成了穿山游海的蛟龍啦。可今日,你再躲不過我這一劍啦!”

王誼見那柄利刃出鞘,并無懼怕,卻憂心沖沖。

她這一番闖鬧,此事恐怕瞞不了珅兒啦。

“那日荒澤我能逃脫,今日你更殺不了我,還不識趣快些離開。”

“不殺你我如何離開!”

王誼看着直逼向自己的利刃,立即轉身大喊:“來人!”

已至有苑的珅兒被王誼的呼救所驚,後又被一道劍光刺傷,驚愕之下立即反手将手中的書卷大力扔向那把利劍——

昭爰察覺到飛來的異物,立即調轉劍的方向,将那東西一劍劈開!頃刻間漫天紙花紛紛如葉,珅兒趁這迷亂之象立即飛身而去,一腳踢開那再次襲向王誼的利劍,然後落在王誼的面前将他護在身後。

昭爰因珅兒那突然的一腳,失去重心,一個翻躍才安穩落地。

漫天飛揚的紙片盡數落下,珅兒這才看清刺客的面貌,卻是錯愕。

“姑姑?”

昭爰再次舉起長劍:“給我讓開!”

“姑姑究竟對他有何仇怨,竟大膽闖入府中殺他?”

昭爰瞪着王誼:“因為他該死。”

這話讓珅兒又急又疑惑,可無論如何她不可能讓昭爰傷了王誼。

“郡主胡亂猜疑也不該扣在我頭上!”

珅兒跟着勸她:“我不知姑姑對他有何誤會,可也絕不許姑姑傷他。”

“你既已覺得是誤會,我更不必多言啦,憑你也擋不住我,閃開!”

珅兒看她再次舉起利刃,未有一絲移動,可身後卻有一股大力将她推開。

“啊——”

她被推倒在地,顧不得身上的疼痛立即轉身查看,果真是王誼舉手迎下了那一劍。

“王誼!”

她驚呼着撲過去,而此刻待在附近的侍澂與至沛終于趕來,侍澂一把挑離昭爰手上的劍,至沛已将利刃架在昭爰頸間。

“你迎上這一劍,是想讓我心痛而死嗎?”

珅兒來不及詢問他的傷勢反被他訓斥,可看着他滿臉的痛苦與蒼白,她什麽都不在乎啦,眼淚瞬時決堤。

“你的手……快去叫禦醫!”

侍澂立即離開。

珅兒轉頭怒視昭爰:“就算姑姑為大哥修改聖旨之事怪他,也不至讓他以命相還吧!”

昭爰漠視這突發的一切,仍怒視着王誼:“你這苦肉計為今也只能蒙騙珅兒。可你別忘啦,總有一天她也會成為看清一切的我!”

正告的話珅兒都聽在耳朵裏,卻都蓋不過王誼此刻的痛苦。

“姑姑不必說這些,他的好壞我比姑姑清楚。”

昭爰心急:“你今日這樣護着他,他日只怕會後悔今日的不值得!”

“他是我的夫君,值不值得姑姑無權評說。”珅兒此刻只剩痛心,完全聽不進她的勸誡。

“姑姑若再不走,今日就離不開這驸馬府啦。”

昭爰知道此時殺王誼已是不可能,唯有令做打算。待至沛放下利劍,她便飛身離開了這傷心之地。

“屬下失職,竟讓歹人入府來傷了驸馬,請公主降罪。”

珅兒卻來不及怪罪他:“快扶驸馬回房!”

…………

王誼的手掌傷口很深,禦醫給他仔細包紮了傷口,也開了口服與外敷的方子。

珅兒心疼的看着那纏滿紗布的掌心:“傷口這麽深,恐怕要好些日子不能握筆啦。”

這一點兒她最擔憂,這無異于要了王誼的性命。

可王誼還在安撫她,稍稍湊近她一些:“無事,沒了右手,還有左手。”

珅兒一怔:“你左手也能握筆?”

見她覺得好奇,王誼忍着疼痛露出笑容:“當年暗中做事,常要往來書信與陛下,為了隐藏筆跡我就開始左書啦,改日倒是能給你露一手。”

他說的輕巧,珅兒卻笑不出,昭爰離開時說的那些話,此刻都慢慢竄入她心間……

王誼見她神色有變,已猜出她想起了什麽。

“你與姑姑有何事瞞我?她不可能為了一道旨意就要你的性命啊。”

王誼望見她眼眸裏的擔憂之色,倒為這份信任與關切感慨。

“是郡主對我有誤解。”

“究竟是什麽事?”

他冷靜闡述:“自從陛下賜婚郡主就對我心懷芥蒂,偏偏那日之後,傅聲就憑空消失啦,而在那之前,又恰巧只有我與他見過。”

“消失?”珅兒有些不懂:“他……去哪兒啦?”

王誼起身走到窗邊:“誰也不知他去了哪裏。”

“那姑姑是以為你把他藏起來啦?不……她今日要取你的性命,她是懷疑你殺了他?可是……她怎麽有這種懷疑呢?”

“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可能她是太在意那傅聲,心生偏執也是有可能的。”

珅兒總算有所了解,也太過意外。

“傅聲那樣溫雅無争的性情,真會惹來殺身之禍嗎……”

王誼眼中掠過一抹譏諷:“他面上無争,誰知心底是黑是白。”

珅兒扭捏的看着他:“可我覺得雍穆就很聰明,他敬重的老師也會是德行不良之人嗎?”

王誼的神色因她的小別扭而溢出一絲絲溫情,卻也只是轉瞬而逝:“他畢竟心智未齊,認賊為師的事也不是做不出來。”

珅兒不可能再察覺不出他對傅聲的仇視,不過想想此刻的情形,她也無心計較那些旁事,可是昭爰的恨意……

“她難道就憑你見過他一面,就認定你與傅聲之事有關嗎?”

王誼看着遠天:“還有別的緣由,她一直以為,我是為了成全自己的義弟才不折手段,當初我與那魯信的關系她都很清楚,這恰恰加重她的懷疑了吧。”

這樣想來,也的确是有可能的……

“她對你誤解如此之深,我怕她還會來傷害你。”

珅兒依偎在他胸前,輕捧着他的手背,“今後你要時刻待在我身邊,我來保護你。”

王誼輕撫她的後背安慰她:“不必過于緊張,這一次被你察覺到,她不敢再膽大妄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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