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Say yes
“阮俊宇……”
“噓——Say yes。”
你只需要Say yes,在人生最絢爛也最關鍵的這一刻,你只需要Say yes。
自此他與她,都安定下來了。
他很快在巴黎置了産業,她很快便搬出租處,童童很快就被送了過來。
一切事宜,進展迅速得令人心驚。阮俊宇沒有回國辦公時,有時三人會相偎着坐在壁爐前,兩個大人輪着給童童講故事,俨然一家三口的模樣。有時她會轉過頭,靜靜看着男人英俊的側邊臉。壁爐的火光映在這一張臉上,光影輪換,明與滅之間,她總是這樣看着他的臉,看着看着,便晃了神:“阮俊宇……”
“嗯?”
時深不說話了,只是伸出手出,輕輕覆上了他抱着童童的手臂。
童童發燒的那回,是時深頭一次看到阮俊宇那麽失态。那時她不過是說了句“沒關系的,這燒不嚴重,吃個藥睡一覺就好了……”她是學醫的啊,國內重點大學的高材生,被保送到法國深造,這樣簡單的小兒科怎麽會不懂?可阮俊宇卻怒了:“都燒成這樣了還不嚴重?你是怎麽照顧他的?”
她怔了一下。
他吼完後也怔了一下,怔完後,才低低地說了聲“抱歉”,連夜将童童送到了醫院裏。
事實證明孩子的确沒什麽事,不過是換了季,天冷沒有加夠衣。可那夜童童還是夢話連連,時深坐在他床畔,一只手被小朋友緊緊緊緊地揪着:“媽咪、媽咪你在哪裏?”
她突然間非常的難過,想到這孩子從小就沒有媽咪在身邊,更是憐憫地吻了吻那通紅的臉頰:“寶貝,媽咪在這裏。”
而他就站在她身後,突然間,動容了。一雙手自後伸了過來,要覆上時深的手背時,時深卻手一躲:“你照顧他吧,我明天還有課。”
這是兩人第一次冷戰,莫名得連時深自己也說不出原因。
夜裏她躺在寬闊的大床上,怎麽也無法入睡。很晚的時候阮俊宇抱着退了燒的童童回來,安頓好之後,也上了床。
熟悉的熱源自後攏向她——以往的每一回,當他上床時,總會習慣性地自後攬過她身子。可這晚當他一靠近,時深就往床裏縮了縮,他再靠近,她又往裏縮。
“怎麽了?”阮俊宇終于不耐煩,冷着臉拍開了燈。
不過是一句無心的重話,何必鬧了一晚上還不罷休?
可時深卻只是将臉埋在被子裏:“我要睡了。”
他當然不會蠢得以為她真的只是想睡覺:“說清楚,你今天到底怎麽回事?”一只手執意要拉下那礙事的被子:“時深……”
可被子一拉下,他又怔住了。
什麽時候她臉上已倘滿了冰冷的淚?阮俊宇一驚,連忙抱住她:“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可時深不應,那雙眼只呆呆盯着前方的空無一物。直到男人又輕拍她臉頰:“時深?時深?”她才回過神來:“阮俊宇,我好怕……”身子一反之前的疏離,緊緊地鑽入他懷中。
他不知她在怕一些什麽,或許,永遠也不知。可那雙溫暖的手還是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她的發:“別怕,我在這裏……”
是啊,他還在這裏——這一刻。
阮媽媽一聽說童童發燒,立馬訂了機票飛來巴黎。老人家不知有多生氣:“我都和你說了童童容易水土不服,可你不聽,偏偏要将他帶來讓那個女人照顧,這下好了吧?”
那時候時深正好下了課,走到家門口時,就聽到了屋裏老太太憤怒的聲音:“早知今日,我當初就不該反對你娶Angela!看你如今找的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房門“砰”地一聲被打開了,盛怒中的阮媽媽走出來,看到了時深驚愕的臉。
大廳裏的阮俊宇也有同樣驚愕的表情:“你怎麽來了?”
時深沒有回答。老人沒有多看她一眼就離開了,時深沉默地進了門。
童童還在房裏睡,滿室靜谧,唯有她将鑰匙擱到桌上的一聲“铿”。許久,時深才開口:“那是你媽咪?”
“嗯。”
“她不喜歡我,是嗎?”
“她還不了解你……”
“是啊,她不了解我。”她笑了,擱下鑰匙又擱下包後,輕輕走到了窗臺前。
從這裏俯視下去,夜色裏的巴黎全匍匐在腳下,耀眼地閃爍。什麽時候表哥才說過:“她不知打哪兒聽說你為了和她兒子在一起、生生踢掉了青梅竹馬的阿源,對你不滿着呢!”
從那時,到現在,她一直不滿,她一直不了解自己。
時深輕笑了一下:“你呢?阮俊宇,你了解我嗎?”
“嗯?”
她回過頭來,哀傷地看着他遲疑的眼睛:“你了解我嗎?”
不,你也不了解。
是Angela的出現打破了這滿室疑惑:“童童怎麽了?什麽感染病?到底怎麽了你說啊!阮俊宇你不是說會好好照顧他的嗎?你照顧到哪去了你這個混蛋!”
瘋狂的叫罵驚醒了房間裏的孩子,阮俊宇怒喝一聲:“夠了!發什麽瘋!”
童童哭了起來。
她唇角慢慢勾出了一抹凄怆的弧度,慢慢地,走出了大廳。
十幾分鐘前,在阮媽媽的聲音從屋內傳入她耳朵時,時深給Angela發了條短信:童童染上了急性感激病,情況十分危險了……
走出家門時,她的耳旁不斷響着昨夜與表哥通的電話。那是昨晚她獨自從醫院回家時,在計程車上接到的來電——
“你知道為什麽阮老太那麽寶貝童童嗎?當真以為那是阮俊宇的養子啊?白癡,我們都被騙了!阮太太親口說了,那是他和那個什麽女畫家的兒子!”
“不信?不信你可以自己去問大BOSS啊!阮老太都說了那麽多遍你嫌貧愛富抛棄阿源了,為什麽他從來不在意?顏時深,你以為是因為太愛你所以他不管不顧了嗎?啊?阮俊宇是這種人嗎?”
“他不在意,是因為他真的不在意,你這一整個人,歸根結底,他都沒有多在意。”
……
巴黎的夜色,太美太美,埃菲爾鐵塔耀眼地矗立在塞納河南岸,仿佛要亮上一生一世。到底是誰締造了這樣一個精致又冰冷的城市呢?
可再精致再耀眼,也都沒有用了,入了冬,這座明亮的城還是冷得倉惶。
阮俊宇找到時深時,就看到她正抱着雙臂,整個人縮着,遙遙望着遠方的鐵塔。
他連忙脫下外套将她包住:“時深,我們回家吧。”
只是……回“家”?
時深迷惘地看着他。什麽樣的地方才能叫“家”呢?是否有一個孩子,有一個能被孩子所喜愛的女子,就能變成“家”?她迷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才開口:“阮俊宇,我從來都沒有和阿源在一起過,你相信嗎?”
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讓阮俊宇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誰?”
“阿源,和我一起長大的阿源。”她張大眼,仔仔細細看着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從疑惑,到回想起來,到迅速反應:“我相信。”
“不,你不相信。”她笑了。
這一個人,反應的時間太長,回答的速度太快,她終于還是笑了:“阮俊宇,你不相信的,或者說,你根本無所謂自己相不相信的——只要童童喜歡我,是不是?”
“時深……”
她搖着頭,輕輕地,掙開了被他緊箍着的手:怎麽會拖了這麽久呢,她這樣一個沉浸在愛情裏的女子,怎麽會這麽久都察覺不到呢?
于諾總說,一個男人到底愛不愛你,到底是否真心愛你,身處于其中的女子其實是最明白的,因為身臨其境,因為最不會撒謊的是愛人的眼睛。可她呢?
有那麽多次,明明心中并不是沒有疑惑的,可她卻一次次地告訴自己“世上本無事”。
怎麽會那麽可笑呢?
時深搖着頭:“真的,我原本還以為可以這麽自欺欺人地渡過這一生的,可是阮俊宇,我們想要的東西真的太不相同了。”
“我所想要的,是愛情,是為愛而愛的愛情;可你想要的,是一個适合你家庭情況的女子,用經驗和技巧追到她,給她名分,給她家。”她笑了一下。
從來也不認為,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的最高形式是給她婚姻。她要的是一瞬間綻至高空的煙火,即使剎那奪目後只餘下灰燼,可至少,曾那樣熱烈地綻放過。
“有時候,是不是我們所能給出的最好的,總不是對方所想要的呢?”她疑惑地,輕輕地問,擡頭再看向他時,埃菲兒鐵塔的光正照在這副英俊的輪廓上。她貪戀地看了一眼,最後再看一眼,然後,說:“阮俊宇,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