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靠着女人過活原本就是挺傷自尊的事情,如今又被绾蓮主動切斷生活的資金來源,讓钰旻更覺無地自容。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钰旻确是已經無法在這座城市立足,負面的影響足以将他吞沒,身無分文又無從離去,養活自己成了最大的現實問題。
為了不向現實低頭,或者說是不向绾蓮低頭,钰旻正餐從來都是從外頭打包了盒飯回來,不點菜,又花了幾塊錢買了最便宜的罐頭就飯,很是凄涼。工作的事情不會那麽快就落定下來,剩下的幾十元錢必須是精打細算。有些時候钰旻被生活逼的急了,幹脆就在飯館先點了飯菜,吃喝一頓,再用自己的勞力抵做了飯錢,這都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他必須活下去,這是他的權利,不允許被任何人剝奪。
眼瞧着日子當真是要過不下去了,有一頓沒一頓的活着确實是沒有多大意思,厭世棄世的情緒又重燃,來勢洶洶勝過過往。绾蓮看起來是鐵了心的,一連多日從來不與钰旻打招呼,見了也跟沒見着似的,冷漠的很。绾鳶則是不同,表面裏亦是冷淡,私下裏确是關懷備至,多有寫信送去問候,又囑咐着讓好生待自己,生活的烏雲總會散去,要堅持。又說起最近自己的財政大權被绾蓮管得嚴了,想要給予現實的幫助也有心無力。好在绾鳶買了些吃的,總會偷偷拿些給钰旻,彼此之間的情誼也就自然親密了不少。
也就是那個時候,在钰旻最為窘困的時候,一收破爛的阿婆徹底改變了钰旻的現狀,讓他的生活風生水起,不再窘迫。那日午後,钰旻正在床上歇着,有個蒼老而柔弱的聲音從外頭傳進來,問的是有沒有破爛需要賣。钰旻想着也該置賣了些不太用的玩意,先頂下這幾天的生活,便打算出來問問是要收購些什麽破爛。
钰旻啓開門,绾蓮和绾鳶也正從屋子裏出來,問了阿婆的好,又問了回收些什麽,價格如何之類的,偏偏是不曾過問钰旻。對此,钰旻早已是習慣,倒也還是大方的向绾蓮、绾鳶問了好。绾蓮不理會钰旻,只對阿婆說讓在外邊先休息下,要回屋子裏整些東西出來。绾鳶則奉上了一杯茶,讓阿婆很是受寵若驚。
钰旻回屋子裏找了一小夥功夫,當真是空空如也,連可供出賣的破爛也找不出一二,更是發窘。他走出來看着阿婆已經收到的一些破爛,書本啊、報紙啊、瓶瓶罐罐之類的,很多,難為阿婆六七十歲的年紀,還得如此辛苦。他正從垃圾前頭走過,無意之中見了一份報紙,刊的是征稿的信息,一把将钰旻吸引住。他扯出報紙,粗略的看了看,是前兩周的報紙,征得是關于生活、啓示類的稿件,稿費按照稿件質量和字數要求酌情給定,又看見寫着征稿信息長期有效,甚是歡心,如同撿到寶藏一般拿着報紙穿進自己的屋子裏頭。阿婆支吾了幾句,被绾蓮聽着,問起怎麽回事,阿婆也不介意,說那小夥子人看起來不錯,怎麽會拿了我這老太婆回收回來的報紙,是想不通的。绾蓮應着說,他就那德性,不要因着他生氣,不值得。阿婆見绾蓮氣頭很大,也不好再做聲。
钰旻在屋子裏一心就紮在那征稿信息裏頭,征稿單位是連城的一家雜志社,主刊物叫《凹凸是怎樣》,把凹凸解釋成了人生的低谷和頂峰,倡導樹立正确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收錄的也多是關于人生的一些哲思性的文章。看雜志社的內部介紹,似乎是小有名氣的,當然重點不在于此,而在于待遇如何。
钰旻對于寫作一向是在行的,平日裏有事沒事總是喜歡記下自己的一些心情,也喜歡讀一些自己喜歡的書,可惜了上回一切都落入了黑衣人的手裏。
钰旻很幹脆地拿起筆來,先是構思了一番,給文章設定了幸福感的中心話題,又劃定好文章的具體框架結構,開頭和結尾都經過慎重的考慮,文章在短時間內經過多次的校正,最後落定了大約是兩千多字的文稿。钰旻很小心的将文稿裝進信封裏,填上收發信的具體地址,和上封口,就差郵票了。他看看貼在左手的手表,已經是淩晨三點多,得明天再想辦法。這夜,钰旻睡得很香甜,記不得多久沒有睡得如此安穩,一覺醒來接近十點了。
由于手頭過于緊張,若是問了绾蓮、绾鳶借些錢怕是要碰壁的,思慮再三過後,钰旻決定向老徐問着試試。老徐倒是不說條件,也沒有問钰旻需要借多少,直接幹脆地給了個百元大鈔,這倒是徹底堵住了钰旻的口,再不好意思多借。
投了郵件,钰旻的心總是砰砰地跳,總希望能夠盡快得到回複,他對于自己文筆的功力是滿意而自信的,這一次怕是他唯一的機會,他只有勝利,不能失敗。
消息一連三四天都沒等到,那份報紙的征稿信息钰旻也是看了一遍一遍,幾近癡迷的程度。绾蓮對于钰旻似乎總有些輕視的成分,愛理不理的;绾鳶依舊是在背後默默支撐着钰旻,極力幫助他熬過眼下的難關。
钰旻掐着指頭,已經是第七天了,仍舊沒有任何消息,也用小賣部的公用電話打過去問了,總是說讓等消息,可是他實在是等不起,兜裏可又是快要見光了。若是再沒有消息,他可以直接去撲馬路,幹脆被碾了好了事。
翌日,消息終于來了,钰旻異常興奮,接過郵遞員手裏的信,滿臉春光,笑容燦爛,也很客氣的道了謝,傻裏傻氣的還想着要不要給小費。他忙是回到屋子裏看了看信,信封的材質不錯,摸起來頗有質感,可見雜志社的家底子是挺厚。钰旻拆開信,裏頭有好些材料,什麽告知書,稿酬的領取單,簽約書樣本總總,都在其中。
钰旻一一拿來細看,大致的意思可以總結為雜志社很欣賞钰旻的文稿,希望能夠長期合作,讓多往雜志社投些稿件,為表示誠意,特意給了簽約函。稿酬給的不算低,按照每千字二百元的價格計算,日後還有提升的空間。钰旻拿起稿酬領取單,吻了又吻,像是對于摯愛的女子,柔情千萬,愛意無限。
當日下午,钰旻便乘車往雜志社財務部門去了,很順利地領了現錢,欠着老徐的錢他沒有打算現在還,畢竟稿子這種東西,很多時候還是需要依靠于靈感的,平日裏寫寫不打緊,若是将其當成養家糊口的謀生手段,可就得好生思慮了。對于現下的境況,钰旻必須更要保持頭腦的清醒,不能夠被一時的好運沖昏了頭腦。
钰旻是迷信于神靈的,他相信人的一切都在于神靈的掌控和主宰之下,若是順從着神靈的意思自然是将好運連連,若是逆了神靈的意思,終究是會不得好果。而兩者之間,難就難在一衆凡夫俗子不能夠切實的了解和摸清神靈的真正旨意,他們只在人的生活之中設定種種預兆,有些可以被揣度,有些只是用來迷亂眼睛的。他想着,又動起了筆,寫了篇頗具理性的關于人生的小文,裏頭适當的列舉了一些事例,是根據自己的親身經歷略加改編得到的。他很看重這樣的文字,仿佛是對待自己的嬰孩,流着的是自己的過去和血液,都是從自己身上一脈相承出去的,這樣的東西自然也是希望能夠得到旁的人的肯定和支持。
稿子寄出去的第五天钰旻就收到了回信,雜志社說他的文字很受歡迎,廣大讀者朋友們希望能夠寫信與他進行更親密的溝通交流,問是否要公開個人地址。又再次提出了和钰旻簽約的事宜,希望能夠将钰旻簽為名下的作者,每月将會有固定的工資,稿件的部分可以按照一定的比例抽成,工作地點是很随意的,可以選擇在雜志社的辦公場所,也可以就在自己的住處……钰旻将簽約函一字一字認認真真的看下來,內心早已經是激動不已。他一生當中最大的心願便是能夠從事自己喜歡的行業,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而自己的時間又不會被完全的霸占,得有個人的空間才行,而這一些,雜志社統統都可以給他,他感恩這樣的機遇,或許這也恰是神靈的旨意。
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次日一大早钰旻便好生梳洗了一番,乘車來到了雜志社。問過前臺,因為沒有預約,需要等相關負責人的一個會議。他候在會客室,捧着茶水,踱着步子看牆體上挂着的風景畫和書法字體,他天生就着迷于此。
三刻鐘過後,他才見到負責人梁總,人高馬大,笑容可掬。兩個大男人彼此客套了一番就直入主題。梁總很高興能夠得到钰旻的加入,又大誇大贊钰旻前途無量,後來又介紹了雜志社目前的景況和工作方面的事項。钰旻總是笑着點頭,不插話,以免讓人看出自己的無知。他們交換簽了合約書,各自留着文本。那是钰旻的命根子,是未來的希望,他握了握梁總的手,就要道別。道別,是和過去說再見,也是和未來說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