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宛飛特地請了陸祥熙到松月院用膳,父女倆許久沒單獨用膳了,沒有閑雜人等,父女和樂融融,感覺格外安然舒暢
“再幾日等松齡院修葺好,你便可以搬回去了,這裏雖然好,可畢竟地方太小了”
陸宛飛微笑道:“再過兩個月女兒便要出嫁了,實在沒必要為了女兒大肆整修松齡院”
陸祥熙不贊同地說:“什麽話?你雖出嫁了,也永遠是我陸家的女兒,随時可以回來小住,自然要好好整修一番”
她知道這是陸祥熙的一片愛女之心,便不再說什麽了,轉而替他夾了一塊魚肉,“爹,您嘗嘗,這道清蒸魚蒸的火候恰到好處,魚肉極為鮮甜”
陸祥熙嘗了一口,也是驚黯,“這是大廚房做的菜嗎?今日味道特別爽口”
“這是女兒的小廚房做的,大廚房做的菜有些油膩,女兒不大喜歡,便自行開夥了”
陸祥熙贊道:“你找的廚子倒不錯,雖然是家常菜,但做得極好,鹹淡适中,令人胃口大開,事實上為父也覺得大廚房做的菜口味過重了些”
她笑吟吟的說道:“說起來,那廚子也不是女兒找的,是女兒撿的”
“撿的?”陸祥熙難得說笑,“上哪去撿到這麽好的廚子,為父也去撿一個”
“真是女兒撿的有一日,女兒外出回府的路上,看到一對母子昏倒在路邊,便為他們一針灸治療,随後得知他們無家可歸,便讓他們暫時在府裏住下”
“有這種事?”陸祥熙先點了點頭,接着蹙眉叮囑,“你有善心是好事,不過不知根底之人,還是小心為好,尤其咱們又不是普通人家,更要小心被人利用”
陸宛飛颔首,解釋道:“女兒已打聽過了,那對母子名為楚玉娘和程朗,是一對孤兒寡母,楚娘子的夫君乃是教書先生,在芳州的水患中不幸喪命,她便帶着兒子來京城投靠兄長,誰知她兄長也搬走了,不知去向,這才盤纏用盡流落街頭,女兒意外發現楚娘子的好手藝後,索性就留下他們,天天有口福”
陸祥熙點點頭,“既然你已詳細打聽過沒有問題,為父就不插手,若是那楚娘子的手藝合你胄口,将來你帶着嫁到徐家便是,自己想吃什麽也方便”
這時,楚玉娘娉娉婷婷的進來,手裏端着飯後甜湯,這是陸宛飛交代的,前面的菜都由丫鬟上,甜湯一定要楚玉娘自個兒端進來
“楚娘子,這是家父”陸宛飛笑吟吟的介紹
楚玉娘放好甜湯,趕緊對陸祥熙一福,臉上帶着羞澀的笑意“玉娘見過相爺”
陸祥熙想像中女兒收留的廚娘就是個五大三粗的大娘,沒想到竟是個楚楚動人的美人兒,還有幾分像他的亡妻,他一時間看得失神,不由得虛扶一把道:“娘子不必多禮”
陸宛飛看着他們的互動,第一時間便知道她爹觸電了
當初把楚玉娘母子帶回府,她雖然就有替她爹找個對象的想法,可是茲事體大,所以她經過了一段日子的相處,加上她已經讓人把楚玉娘在芳州的事情打聽清楚,确認這個女子品性不錯,性格溫和,這才付諸實行
說起來,她這個便宜爹爹算是中年美男,又官至國相,有不怒自威的氣勢,後院除了兩個姨娘之外,沒有其他的女人,不是個之徒,對楚玉娘而言,應該有加分效果
而楚玉娘呢,她照着原主母親的畫像,又向府裏的老人打聽了原主母親平日的穿着打扮,特地讓楚玉娘學着打扮,乍看之下,兩人已有五分相似,應該會讓她爹下意識的注意
她再下一城的說道:“楚娘子,家父适才稱讃你做的菜鹹淡适中,令他胃口大開,若你得閑,隔三差五便勞煩你做幾樣小菜送去,家父平時公務繁忙,飮食不規律,暑季更是沒有胃口,若是你的手藝,定能讓他多吃一些”
楚玉娘溫婉如水的眼波落在陸祥熙身上,柔聲道:“玉娘笨拙,只要相爺不嫌棄,玉娘自當效力”
大姑娘先前已跟她說明白,想讓陸相爺納她為妾,她是為了相爺還有陸府子嗣着想,但對她也并非沒有好處,如此她與朗兒有了栖身之所,往後的日子不用愁了,甚至朗兒要踏入官途也不是不可能
雖然做妾的名聲不好聽,可在這世道,她一個孤身女子帶着孩子也是難以生存,尤其她又長了這副模樣……她思前想後,最終下定決心為自己跟朗兒謀個衣食無缺的将來
于是她聽從大姑娘的話,照着相爺亡妻的模樣裝扮,也聽大姑娘說了陸家的事,得知現在的相爺夫人的作為,還有各種恩怨情仇,她心中有底,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就希望能夠成功到相爺身邊
“豈會嫌棄,就怕累到娘子了”陸祥熙也不知胸口那股騷動是怎麽回事,他已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他甚至感覺到了自己心跳加速
楚玉娘唇畔露出溫婉淺笑,“相爺叫我玉娘就好”
陸祥熙自動自發的關切道:“聽說娘子家鄉在芳州,家人因遭逢水患不幸過世,可據我所知,朝廷早撥款數百萬兩用于芳州治洪,難不成治洪無效嗎?”
楚玉娘垂眸隐諱的說道:“興許那些銀兩都沒有用于治洪吧,玉娘是婦道人家,不懂那些,不過聽村裏人說,似乎巡撫大人連洪區都沒去過,只派了一兩名官員到場巡視,究竟做了什麽沒人知道,當洪水一來什麽都被淹沒了,那時官兵倒是來得很快,一隊又一隊的人馬,急着将屍首擡走,想掩蓋什麽,沒人知曉”
陸祥熙面色凝重起來,“有這等事?娘子可否詳細告知所見所聞”
楚玉娘口齒清晰的述說,陸祥熙蹙着眉,專心一致的聽着
陸宛飛看着他們,深覺有譜了,她不會看錯的,她的便宜爹肯定對楚玉娘有意思,他都不自稱本相爺了,看玉娘的眼神也不是看下人的眼神,再給他們一些時間發酵,肯定會天雷勾動地火
陸宛飛料想的不錯,陸祥熙和楚玉娘的進展一日千裏,陸祥熙見了朗兒,朗兒相貌淸秀,資質聰敏又懂禮數,很得他的眼緣,他甚至還親自教朗兒讀書,楚玉娘為他們準備點心,看起來就像一家人,其樂融融
同時,楚玉娘在陸宛飛的提點之下,沒日沒夜的趕工,給陸祥熙做了一套衣裳和一雙靴子,名義是感激他收留了他們母子
陸祥熙收到禮物後,大大的感動了,楊琇錦有多久沒為他做衣裳了?打從她執掌中饋以來,他的四季衣裳都交給繡娘代勞,她連個荷包都沒再為他做過
如今,看到楚玉娘眼下那淡淡的烏青,便知她熬了夜,他心中的激動溢于言表,又見她一副擔心他不喜歡的忐忑神情,他發現自己恨不得将她攬入懷中,狠狠的、狠狠的吻她那櫻桃小口
又過了幾日,他應酬歸來,喝了點小酒,感覺格外寂寞,身邊沒有個知冷知熱的人,更覺長夜漫漫
陸宛飛早在陸祥熙身邊安排了眼線,得知他飲了酒回來,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立即給楚玉娘通風報信,讓她表現一下溫柔體貼
于是,楚玉娘藉着送醒酒茶的理由到了陸祥熙房裏,聽着她溫言軟語的撫慰,陸祥熙心都熱了,再也壓抑不住情感,一把摟住了她
楚玉娘半推半就,而陸祥熙藉酒壯膽,将早就令他心動的佳人變成了自己的女人,兩人恩愛纏綿過了一夜
“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名分”
驀然,陸祥熙心中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但那想法就是冒出來了
“玉娘什麽都不求,只求留在相爺身邊”楚玉娘依偎着陸祥熙,她能感受到他的情意,對于他的憐惜她很感激,她已決定要好好愛這個男人,這個位高權重的男人,原來很是寂寞
陸祥熙将楚玉娘摟進懷裏,一顆心被填得滿滿的,他溫柔說道:“你已經是我的人了,自然要留在我身邊,哪兒都不許去”
楚玉娘伺候了陸祥熙的消息,很快在多嘴丫鬟的傳播之下,傳遍了府中,衆人這才紛紛打聽楚玉娘是何人?
得知原來是陸宛飛收留的那對孤兒寡母裏的楚娘子,不由得議論紛紛起來,都說這個楚玉娘好本事,才來沒多久就爬上了相爺的床,也着實是人不可貌相,看起來柔柔弱弱的,竟有這等本事這等心機
不過這些議論很快就消失了,因為陸宛飛自己受過這種惡意評論的苦,而陸祥熙也不願自己心愛的女人被謠言所傷,兩個主子出手,下人們也只敢在心底嘀咕了
而陸宛飛眼看着她爹對楚玉娘的愛護,覺得是時候将楊琇錦放出來氣氣她了
她特意找了陸老夫人在的場合開口,畢竟楊琇錦進門後在老夫人身邊伏低做小的服侍,曲意承歡了十多年,老夫人對她還有一點情分
“孫女婿期只剩月餘,是該将楊氏放出來了,當日楊氏還需坐在嫡母的位置,也不好太憔悴了,恐會叫人猜疑”
打從她知道她家大人另有所愛之後,她就不再主動出擊,也不多提他,有幾分冷戰的味道,然而可憐的是,冷戰是她單方面的,她知道她家大人一點感覺都沒有,他肯定照常過日子,時間到了便會來迎娶她,是她內心戲多如滔滔江水
她很想不這樣小裏小氣的跟個死人計較,可是她做不到,她就是會時時想到他過去和他愛的姑娘會是怎麽相處,那些想像令她受不了
自欺欺人地說自己對他的情冷卻了,其實卻是更濃烈了,一顆渴望見到他的心益發難以壓抑,只能藉由旁的事情來分心,比如惡整楊琇錦
“宛飛丫頭說的有理,楊氏也需時間将氣色養回來,依我看,就放了她吧!”陸老夫人1邊說道,一邊觑着陸祥熙的反應,深怕他反對
陸祥熙沒什麽表情,只點了點頭,“一切聽母親的安排”
陸老夫人很是意外他這麽平靜,陸宛霖卻是沒有多想,歡呼一聲,“多謝祖母!多謝爹爹!”
她飛也似的帶人去将楊琇錦由柴房放出來,見自己娘親瘦了一大圈,面容蠟黃憔悴,像是老了十歲,她又驚訝又心疼
這些日子以來,她爹不許任何人接近柴房,她不知她娘親的變化
“走吧,娘,得去謝謝祖母和爹!”
楊琇錦搖了搖頭,“不,先讓我去你房裏梳洗打扮一番,我這副模樣,不能見你爹”
她在柴房裏雖然沒有鏡子,可也知道自己約莫變醜了,她還想在府裏東山再起,不能讓陸祥熙看到她的醜樣子
陸宛霖也覺得自己娘親太過狼狽,便同意了先回她房裏梳洗
楊璘錦速速洗漱,換了幹淨衣裳,梳了個整整齊齊的髻,插上發簪,加之施了脂粉,看起來氣色總算好多了
母女倆到了前廳,楊琇錦先跪了下去,急切的說道:“罪人楊氏給老夫人、老爺請安,多謝老夫人、老爺放我出來,從此爾後,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再叫老夫人、老爺痛心”
陸老夫人咳了聲,“你自己說的可要做到,若再犯錯,可是絕不饒恕”
楊琇錦不斷點頭,哽咽說道:“明白、明白,我一定不會再犯錯……”
陸祥熙卻是站在一旁,眼神落在別處,抿着唇不表示任何意見,像是沒看到楊琇錦似的
陸宛霖扶母親起來,楊琇錦看到似笑非笑的陸宛飛連忙說道:“宛飛,聽霖兒說是你幫我求情的,我也要謝謝你,大人有大量,不計前嫌,還為我說話,實在叫我慚愧”
陸宛飛知道楊琇錦講的是違心之論,便懶得理她,做了一副什麽都沒聽見的樣子,讓楊誘錦暗自恨得牙癢癢
陸祥熙等廳內安靜下來才道:“母親,兒子有一事告訴母親”
陸老夫人想營造府裏和樂融融的氛氛,便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問道:“哦?什麽事,說”
“兒子與玉娘情投意合,欲納玉娘為妾,給她姨娘名分”
關于楚玉娘的來歷和她伺候了陸祥熙之事,陸老夫人也有所耳聞,兒子主動要納妾是破天荒頭一回,月姨娘、桂姨娘都是她硬塞給他的,這十多年來,他都不肯再納妾,如今他主動要納妾,傳承陸府香火有望,她當然肯了,一百個肯
“都是你的人了,給她個名分自然應該,這事無須問我,你想怎麽辦就怎麽辦,想給她貴貴妾名分,我也沒意見”
其實以楚玉娘寡婦的身分當貴妾是太出格了,然而她心懷翼盼,楚玉娘若能生下一男半女就太好了,整個陸家只有兩個女孩兒,人丁實在單薄,而且沒有男丁延傳香火是她心裏過不去的結
“這怎麽回事?”楊琇錦扯扯身邊陸宛霖的衣袖,拚命使眼色,怪她怎麽沒将陸祥熙身邊有女人的事告訴她
陸宛霖安撫她娘,說回去再說,她對這件事根本毫不在意,她爹有個女人暖床又怎麽了,不過就是個卑賤的廚娘,被她爹看上了春風一度,日後也只是個妾,不足挂齒
可是陸宛霖不急,楊琇錦卻急了,她急于知道爬了陸祥熙床的女人是哪個賤貨,恨不得弄死對方
陸祥熙繼續說:“另外,兒子要認朗兒為義子,若将來陸家人延續香火,便由朗兒做為陸家的長子”
楊琇錦急得忘了處境,氣急敗壞地道:“老爺在說什麽?那朗兒是何人?分明沒有血緣,有何資格當陸家長子?”
陸祥熙厭惡的看了她一眼,語氣冷飕飕地道:“你若再說一個字,便回去柴房裏”
看到這個情況,陸宛飛差點幸災樂禍起來,但終究克制住心情,微笑着支持她爹,“朗兒懂事聰明,資質不俗,配得起陸家長子的身分,父親果然好眼光”
楊琇錦很想再開口,但礙于陸祥熙的警告只能忍着,感覺有一團火在胸口燒
陸老夫人蹙眉、沉吟半晌才說:“你和那孩子投緣要認他為義子,我沒有意見,可要做為咱們陸家的長子,那就得從長計議了,茲事體大,還要與你叔公等長輩商議”
楚玉娘做為貴妾,若能生下一男半女,倒也無妨,可那叫程朗的孩子,與陸家毫無血緣,做為陸家長子,她不能認同啊!
陸祥熙也不急于一時,退一步道:“那麽,兒子就先将玉娘納為貴妾,認朗兒為義子”
他原本就想納楚玉娘為貴妾,考慮到他娘會反對,這才不提,沒想到他娘先提了,他就順水推舟了
“祖母,如今楚娘子搬到了松柏院伺候父親,楊氏不能繼續住在松柏院,就讓她住到松林小築去吧?那兒僻靜,很适合讓她好好反省”陸宛飛詢問的看向陸老夫人,但心裏很确定陸老夫人不會反對
楊琇錦瞪大了眼,似要噴出火來
松林小築!那是離主屋上房非常遠的一處水榭,分明是要将她隔離……而且,那個叫楚玉娘的賤人到底有什麽本事?還膽敢搬到松柏院?那可是她的處所!
“一個罪人又豈能住在正院?”陸祥熙目光冰冷的盯着楊琇錦,“母親,就依宛飛之言做安排吧”
楊琇錦咬着唇、攥着手,雙眼似要噴出火來,幾欲發狂,今日的打擊一樁又一樁
“不如讓娘跟我住……”陸宛霖試着求情
“你聽好——”陸祥熙又出招,壓低聲音警告的對陸宛霖說道:“你娘如今被放出來,不代表赦免了她的罪,只是因為我婚期在即才會讓她出來,若你們母女再圖謀不軌,我絕不姑息,你再求情,你也住到松林小築去!”
陸宛霖不敢再求情了,她見她娘崩潰的模樣,再看向陸宛飛惬意的模樣,這才恍然大悟陸宛飛主張将她娘放出來是不安好心!
該死的陸宛飛,以為做了這些還能安然無恙的嫁到徐家去當少女乃女乃嗎?她不會讓陸宛飛稱心如意,她要為她娘出這口惡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