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近距離的戰鬥,又是一直在變換地點,使得夏淺月最擅長的毒術無法發揮。因為有時需要在野林中解決食物問題,她也沒有在短匕上塗毒的習慣,畢竟野獸中毒之後,肉就不能吃了。因此樓燕燕雖然被匕首割傷了數處,動作并未見緩。
兩人從交手處一路打,很快進了西戎人的亂兵中。此時唐恩正已不敢再令弓手發箭,夏淺月只能靠自己。周圍都是無頭蒼蠅一般的西戎人,他們一個個只顧逃命,經常會擦撞到搏殺的兩人。
樓燕燕背對着他們,首當其沖。當她的彎刀再次砸在夏淺月的短匕上蕩開,欲試圖蓄勢時,一個慌不擇路的西戎士兵恰好路過,肚子狠狠撞上了她的手腕。樓燕燕毫無準備地吃了這一碰,彎刀當即被撞歪,動作也停頓了一瞬。夏淺月趁機猱身而上,左手擒住她持刀的手腕,右手短匕閃着寒光,抹向她的咽喉。
生死存亡之間,樓燕燕的反應快得出奇。她的左手迅速向面前一探,試圖抓住夏淺月的匕首。
可惜沒成功,匕首的刀刃極其鋒利,在她掌心切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滑了出去,但夏淺月這割喉一擊卻也是失敗了。
樓燕燕手掌上噴出的鮮血濺得夏淺月下半張臉和胸前皆是通紅,而持刀的右手卻仍一時掙脫不開。眼見夏淺月的匕首又就勢捅她胸口,她情急之下擡腿踹中了夏淺月的膝蓋。
夏淺月一個踉跄,左手下意識地松開了,樓燕燕右手得脫,掄起彎刀便斬向夏淺月的頭顱。
此時亂哄哄的西戎人已經布滿了她們的前後左右,夏淺月順手拖過一個,借着他掙開的力氣向旁斜身。樓燕燕一刀擦着她臉頰過去,只削掉了鬓邊一縷青絲。
這一刀落空,樓燕燕立刻反手下撩。這一刀若是劈實了,能将人剖成兩片,但因出手太過陰狠,任何用刀的大家都會自覺避開這一式,也不曉得樓燕燕到底是從何處學來的。
樓燕燕會用腿,夏淺月也會用。她借着左手撐地的時機,下半身猛地彈起來,差之毫厘地躲過彎刀,順勢狠狠踢在樓燕燕下巴上,将她踢得失去了平衡。
趁着樓燕燕後退的機會,她腰部用力一擰,雙腳重重落地,将樓燕燕的彎刀踩在腳下。
樓燕燕不肯撒手棄刀,被刀上傳來的力量拽了得彎了腰。夏淺月趁機豎起短匕,狠狠地切入她的後頸。
匕首的刃一直未同彎刀正面相撞,仍是鋒銳無匹,切肉削骨。這一下瞄得極準,直插進樓燕燕頸椎的二三節之間。只聽咯喇一聲,樓燕燕頸骨霎時斷開,她的軀幹四肢立刻失去了力氣,軟軟地俯卧下去。
夏淺月一直防範她反擊的左手這才托住她的下颌,把她推得仰起頭來,右手短匕一抹,切斷了樓燕燕的喉管。
脖頸噴出的熱血染得她玄色的下裳一片洇濕,沉甸甸地墜着,向下滴着黏答答、散發着鐵鏽味的液體。樓燕燕抽搐了兩下,狠狠盯着夏淺月的眼睛裏帶着怨毒和不甘,瞳孔漸漸擴散。
夏淺月撒了手,後退了兩步,被一個路過的西戎人狠狠撞開。這會兒後面的士兵們已經把驚馬讓過去了,開始從兩側收割西戎人的生命。
樓燕燕的親兵此時也存活不多,見公主已死,頓時發了瘋。他們撲向人多的地方,彎刀大開大合地揮動着,絲毫不再顧忌自己的身上,直到被大裕士兵們刺得千瘡百孔,才咽下最後一口氣。
大裕士兵們匆匆沖上來,坤二已經離開唐恩正身側,一腳踢在城牆上高高躍起,踩着潰散的西戎人的腦袋,沖到了夏淺月身邊,把她護好。夏淺月被坤二帶着,騰空而起,又踏着西戎亂兵的頭顱向城牆而去。
她回頭看了一眼,潰散的西戎人并沒有顧忌的他們腳下,路過方才那處時皆是踉跄而過,當是直接從樓燕燕屍體上踏過去的。西戎國最驕傲聰穎的公主,一代巾帼枭雄,死後屍身就這樣被亂兵踏成了肉泥。
坤二帶着她落回唐恩正身邊。她只來得及笑了一下,還未曾張口,已經被唐恩正緊緊抱住。
身後是殺聲震天的大捷沙場,身前是愛人溫暖的胸膛,她深吸一口氣,緊繃的身體緩緩放松,右手一直緊握的匕首叮的一聲落了地。
夏淺月微笑着閉上眼睛,伸出雙手,回抱住了唐恩正。這一次,再沒有什麽事,可以讓她選擇離開了。
楊肅和接管了指揮權,帶領全軍乘勝追擊。這一夜,臨川軍與京畿軍一起,共斬首西戎人六千有餘。樓摩柯帶來的兵力十之八九皆殒命于此,他帶着寥寥幾個親兵,狼狽地逃回了西戎王庭。這一場敗仗之後,他将再也沒有實力争奪王位,不久之後,便同他的母妃一起,被終于揚眉吐氣的皇後找個理由,沉入了河中。
夏晨沒有武力,本拟安排在客棧中休息,但他實在放心不下,先是披着盔甲混在弓手隊伍裏,後來又跟随在唐恩正身邊,翹首望着場中膠着的局勢。待夏淺月平安歸來,他激動萬分,剛要上去看妹妹受傷與否,唐恩正卻已經給了她一個擁抱。
夏晨愣在當地,腦中閃電般地掠過數個諸如“男女授受不親”“光天化日有傷風化”“混蛋我妹妹還沒嫁給你呢”之類的念頭,卻又迅速地冰消雪融,最後只餘下了“原來淺月已有了這樣好的一個歸宿”。
他滿足又失落地站在原地,看着這一對緊緊擁抱的有情人,露出一個心酸而欣慰的笑。
他擡頭看着東天。
那裏有一點點魚肚似的白色漸漸露了出來。
很快,那裏便會燃燒般地亮起,然後一輪紅日将噴薄而出,溫暖這個他曾體會過人世間極致寒冷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帶着鐵鏽味的空氣,閉上了眼睛。
淺月已經這麽拼命了,他這個當哥哥的,可不能拖了妹妹的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