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莫名的煩躁難安。
他的腿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至少可以開車,不用找司機了。下了班,容晟去停車場取車,回家。
開門進屋,打開燈,看着空蕩蕩的客廳,孤寂感頓時襲來。
把外套脫下挂在衣架上,容晟挽起袖口去廚房做飯。
以前家裏是有保姆的,是為了照顧容子辰請來的。那時候,每天下班回家,保姆就已經做好了飯菜,等他一進門,容子辰就會跑過來拉着他的手去洗手,然後吃飯。說實在的,雖然那時候家裏有保姆有容子辰,好像很熱鬧,可是每次回家推門進屋,他心裏偶爾還是很凄涼,因為身邊已經沒有了他的媽媽,也沒有了黎曼。
他好像很久沒有在家吃過飯了,打開冰箱拿食材時,看到冰箱裏還放着容子辰以前經常喝的兒童酸奶。
容子辰竟不是他的兒子,想想真的挺諷刺的,不過,卻真的讓他覺得松了口氣。
因為他不用那麽矛盾的面對他了。以前,他一直覺得是自己的過失造成了盛夏的死,孩子很可憐,所以想拼命的彌補他寵着他;可是對孩子太好的時候,他又會糾結,覺得這個孩子是個障礙,是他跟黎曼永遠回不去的障礙,那時候,他就會對容子辰擺臭臉。
容子辰其實挺怕他的,而且,家裏的兩個小保姆私底下議論他時,說他情緒簡直陰晴不定,小公子怪可憐的。
現在好了,孩子不是他的,障礙沒了。而且容子辰的親生父母也已經找到了,孩子的手術也很成功,他真的覺得心裏前所未有的一種輕松。
他做了西紅柿雞蛋面,剛做好,端上桌,Aimee突然打來了電話。
接聽,電話那端是Aimee氣勢洶洶卻又緊張擔憂的質問:“阿晟,是你做的吧?你找人撞了蘇清西?”
容晟一愣:“蘇清西出事了?”下一秒,容晟松松領口的領帶,只說了三個字,“不是我。”
***
他們跟民政局這邊已經預約好了,下午扯證。
當黎曼下午兩點準時站在民政局門口等着蘇清西時,左顧右盼卻總是等不到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手機突然響起,接聽,是蘇清西的媽媽着急的讓她趕去醫院,說蘇清西被車撞了。
電話挂斷,黎曼只覺得腦袋裏空白一片,有點缺氧,差點站立不穩,幸好旁邊有棵小樹可以抓扶。等她情緒稍微片刻,黎曼揮手招來一輛出租車。
急急忙忙趕去醫院時,走廊裏,正圍着好多的小護士,小護士們叽叽喳喳的議論着,語氣裏遮掩不住的傷感。
“蘇醫生怎麽會出車禍,好心焦。”
“我也是,哎,好難過的。聽說蘇醫生就要結婚了呢。”
蘇清西可是特高調的承認她是他的女朋友的,所以醫院裏好多人認識她。這不,此時看她趕來,有小護士直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黎小姐,蘇醫生會沒事的。”
“嗯。”黎曼點頭,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木偶般的點頭,狂點頭。蘇清西會沒事的,他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醫院走廊裏藥水味撲鼻,焦急的等待中,黎曼只覺得全身在打顫,雙腿有些發軟。臉上卻依舊是面無表情,只是一個勁的看着手術室,發着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醫生出來,說手術很成功,但,也只是手術很成功。
蘇清西還在昏迷,昏迷多久能醒來,這就說不準了。
***
一周了。
整整過去一周了。
蘇清西還沒有醒來。
黎曼這周幾乎是整日整夜的陪在他身邊,給他擦身子,陪他說話。蘇清西是獨子,他出了事,蘇父蘇母無疑是最擔心最心焦的,這周,蘇父蘇母也幾乎是寸步不離的守在病床前。蘇母幾乎每天都在哭,哭得黎曼心裏難受死了。
蘇清西朋友多的要命,每天,都會有很多人前來看他,順帶着帶來安慰。
“叔叔阿姨,曼曼,你們都回家休息一天吧,我在這裏守着。”林南方跟蘇清西關系特鐵,這周,他也已經來了好幾趟了,周末的時候,他又來了,甚至帶來了他的小妻子,“你們都回家去休息,這裏有我看着。”
從蘇清西出事到現在的整整一周裏,黎曼沒有掉過一滴眼淚。當她從醫院出來,回家準備休息一天時,上了出租車,不知怎麽的,她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大顆大顆的掉了下來。
她原本是小聲的嗚咽,可是到最後,卻怎麽也控制不住情緒,嗷嚎大哭起來。出租車司機是個熱心腸,一直在看她,安慰她是不是失戀了,安慰她失戀了沒關系,轉角可能就會遇到一個更好的。
不會有更好的了,蘇清西就是最好的。
真的好恨,為什麽出事的不是她呢?她很自私的,她真想出事的那個人是她,昏迷不醒的那個是她,讓蘇清西沒日沒夜的守着她,傷心難受死他。而不是她守着他。
越哭越厲害,哭到最後,黎曼的臉直接僵了,肩膀一抽一抽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哭得太可憐,司機送她回家後,竟然沒有收費,直接開走了。
她家住在八樓,她沒有坐電梯,而是直接一個臺階一個臺階爬着上去的。樓道裏靜靜的,靜的只聽到她的抽噎。蘇清西說,爬樓鍛煉身體,還厚顏無恥的說身體鍛煉的棒棒的,可以給她性福。所以他每次回家,只要身邊沒有她的時候,就會走樓梯的。
也不知道爬了幾分鐘,到家的時候,黎曼已經是氣喘籲籲。癱在沙發上,捂着抱枕,眼淚再次大顆大顆的滾落下來。
“蘇清西,你這個王八蛋。”罵着他,眼淚卻掉得更厲害了。
哭夠了,浪費了體力,有些餓。黎曼洗了把臉,去廚房倒弄吃的。廚房的吧臺上,放着好多的書,全是菜譜,是蘇清西買來的。蘇清西閑着沒事幹的時候就會進廚房倒弄吃的,說要研究出一款菜譜能把她養得肥肥胖胖的,然後一輩子圈養在身邊。
他們的一輩子,在要開始的時候,蘇清西卻出事了。
心裏針紮般的難受,切着土豆的時候,一不留神,就切在了手上,鮮血汩汩的流。
找來東西簡單的做了包紮,剛包紮好,卻聽到門鈴響起,開門,隔着防盜門,看到是容晟。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容晟的身上,已經被雨水打濕,小水滴順着他的頭發滴落下來,滴在肩膀上,沁進衣服裏。
黎曼穿的是平底鞋,簡單随性的歐美風打扮,清爽垂墜質感的雪紡襯衫,軟料牛仔褲,頭發随意的挽起,自然居家,卻也有些滄桑。隔着防盜門看着黎曼眼眶紅紅腫腫的,容晟苦笑:“曼曼,我能進去坐坐嗎?”
黎曼搖頭:“不能,這大晚上的,不方便。長話短說,您來找我什麽事。”
都用上尊稱您了,容晟看着她:“蘇清西是不是出事住院了?”
黎曼沒有回答,只是淡淡道:“如果沒其他什麽事,您就請回吧。”說着,要關門,卻被容晟隔着防盜門按住了裏面的門,“曼曼,我想說,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可以随時去找我。”不經意看到黎曼手上包紮着的傷口已經被血染紅,容晟拉過她的手,“怎麽回事?怎麽受傷了?”
“我現在心情很不好,特別不好。”猛地從容晟手裏抽回自己的手,黎曼惡狠狠瞪着他,“容晟,你能不能行行好。不要在這個時候假惺惺的出現在我面前惡心我行嗎?我心情已經很糟糕了,您行行好行嗎?”說罷,利落的摔上了門。
聽着門響聲,容晟笑,冷笑。他的關心是假惺惺,是惡心她。呵呵,他活的怎麽這麽狼狽這麽諷刺。
外面的雨好像下的越來越大了,走到樓下,容晟站在雨中看向黎曼的家,忽然想起了以前。想起有一次他惹她生氣後,在她家樓下冒着雨站着等她,請她原諒。
“曼曼,現在我正在你家樓下淋雨請求你原諒,我穿的很少,快要凍死了,你下來抱抱我好不好?”
那天,發完短信不久,黎曼就撐着傘下樓了,下樓後,便見她把傘撂在地上,上前緊緊抱住了他。
“傻姑娘,抱我就抱我,幹嘛要丢掉傘。”
“因為,我要騰出手來抱你啊。”
容晟:“……”
“其實,是我想跟你共患難,共同淋雨啊。阿晟,你記得,你壞的時候我在,你好的時候,我也在。”
他最狼狽最落魄的時候,她的确,一直都在。
口袋裏的手機在震動,看一眼,是秘書提醒他今晚有約。
也沒啥,就一群利益場上的人互相巴結互相抱大腿的一個聚會而已。不去不給面子,更何況,這個年頭,以後不知道什麽時候誰會求到誰。
衣服已經全淋透了,容晟先驅車回家換了身幹淨衣服,而後才前往去會所。
他去的這家會所裝潢閃眼,消費高的離譜,所以能來這裏的大都是非富即貴,容晟開車到達地方後,便有人殷勤的過來幫忙停車。包間在二樓,上樓,進屋,便是煙味,還有濃郁的足夠嗆死人的香水味。
這裏的小姐都是一等一的美女,伺候的都是有錢人,自然也都很注重打扮,都是大牌傍身,香水雖然也是大牌,可奈何都舍了命的往身上噴,那味道聞起來就走味了。
“容總您可來了。”
打個招呼後,容晟走到角落裏坐下,便有個姑娘靠了上來。姑娘水水嫩嫩的,乍一看像極了盛夏。沒由來的惡心,容晟揮揮手:“離我遠點。”
姑娘好像沒聽見,依舊往他身上蹭,下一秒,容晟突然拉黑了臉:“你他媽的給我滾遠點,聽到沒?”包間裏人很多,被人當衆罵,姑娘就是臉皮再厚也難免漲紅了臉,讪讪的起身,扭捏着屁股走出了門。
姑娘走後不久,便有經理過來道歉,容晟就坐在角落裏,玩弄着手裏的打火機。火光忽明忽暗,打在他臉上,也是忽明忽暗的:“以後我再來這裏,不想再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