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旬的風很寒,二樓的書房面朝花園和茂密叢林,一陣無遮攔和過濾的冷風吹過,肖曉不知道是被冷風凍的,還是被餘仲夜全身燒起的肅殺之氣凍的,打了個寒顫,松開拽着餘仲夜衣擺的手。
餘仲夜卻沒完,朝前一步:“說。”
“我……我說什麽?”
“你的病叫什麽名字。”
肖曉:“抑郁……抑郁症。”
餘仲夜愣在原地。
許葵中午睡得不太踏實,隐約聽見門開了,接着關了,似乎又開了,然後又關了。
小半熬不住的神經休息,大半在腦中自成一派。
叽叽喳喳的測算着青城餘家的事。
有幾個蹦跶的小不點溜到大腦角落裏偷懶。
碎碎念着昨夜的好夢,掌心相扣的溫度,距離遠卻淺薄可聞的松木香。
懶惰太嘚瑟了。
大半勤勤懇懇的腦細胞不自覺的朝角落裏偷懶的小衆靠攏。
聚在一起眉開眼笑的說起昨夜,說起今早被按摩的羞澀和屏住的呼吸,還有沒忍住竄上臉頰的紅暈,以及從下往上看餘仲夜的下巴和他垂眼對視的黝黑。
許葵不安穩的夢中勾起一抹笑,悠悠醒來的時候沒動,任由翹起的唇角下落回歸面無表情,側臉趴在沙發邊上默默的看外面的陽臺。
沒什麽看的,因為外面是破舊的窗戶和鐵栅欄。
許葵輕輕淺淺的呼吸,直起身慢吞吞的收攏回放在地上的雙腿,盤腿坐着,後背靠向沙發背,老氣橫秋的将手插進毛衣袖筒,側臉繼續看窗外。
這是她的常态,孤身一人在家時的常态,這半個月緩解不停滴滴作響腦神經的常态。
看了不知道多久,轉過臉看向餐廳的位置,突兀的和餘仲夜對視了。
餘仲夜親眼看着許葵轉過來時全是麻木的瞳孔,在看見他後淺淺的亮了下,只是一下,被麻木和黝黑盡數掩埋,讓人探不見半分。
許葵:“你怎麽來了?”
冷冰冰的,很疏離。
“路過。”
餘仲夜聲音很淡。
許葵皺眉咬唇,一時間不知道和餘仲夜說什麽了,最後抿唇:“那你路完了嗎?”
餘仲夜:“快了。”
許葵腦子宕機了,有那麽一瞬間懷疑費計科告訴了餘仲夜,不然他現在這是在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沒等多懷疑幾秒,大門咔嚓一聲響了。
費計科拎着個超市的袋子開門,看見餘仲夜挑眉:“你怎麽來了?”
說着将袋子放在餐桌上,背對着許葵沖餘仲夜擠眉弄眼。
餘仲夜掃了他一眼,聽見許葵有重度抑郁症後泛起冰的手指無意識的扣了扣掌心,“有事。”
費計科:“什麽事?”
餘仲夜嘴巴開合半響,吐話:“打游戲。”
說着指向門口和許葵白色行李箱放在一起的黑行李箱。
上面還放着一個巨大的游戲機,是昨晚餘仲夜帶來的。
許葵坐在沙發中間,低頭看盤腿坐地板,正在打游戲的倆人。
不聯網只聯電視的游戲機,受主盤限制,本身就容載不了什麽像樣的游戲。
許葵只是看着都嫌棄弱智。
感覺倆人大約會通關。
卻不是。
堂堂問天唯一的總工程師,打得奇爛無比。
餘仲夜更是,不知道在想什麽,屢次站着不動随便對面的小兵打。
巨厚的血條就這麽眼睜睜的沒了。
許葵唏噓,倆人加起來得有六十來歲了,一只半腳邁進棺材裏的人竟然這麽……笨。
笨就罷了,還竟然就這麽沉默的詭異的玩了十幾局。
許葵伸出腳踢了踢費計科的後背。
費計科側臉。
許葵朝餘仲夜的後腦勺颚首,示意找理由讓他走。
費計科咳了咳:“我和許葵去看病……”
許葵猛地踢了他一腳。
費計科再次咳了咳:“那什麽,你……”
餘仲夜回身看許葵:“玩一把嗎?”
許葵微怔,她和餘仲夜的關系大約是世界上最尴尬的關系存在了。
決裂的不能再決裂,感覺都稀碎了。
見面不撕破臉撓對方都是輕的,還打游戲?
許葵搖頭。
冷冰冰的,冷淡又疏離。
搖完頭,許葵冷眼分析餘仲夜幾秒後起身會走。
卻沒。
餘仲夜一只腿曲起,半個身子對着她,瞳孔幽深道:“你在房間裏哭着要箱子,我心裏難受,大半夜跑去商場,一家家的給老板打電話求他們開門,這個游戲機是我一款一款對比後親自給你選的,然後抱在懷裏,給你帶來,就為了哄你別哭。”
本不該,這話漏洞百出。
餘仲夜一家家的給老板打電話求着開門,就已經太不現實了,畢竟包裝紙上的LOGO是餘家的商場。
但許葵沒忍住,因為這些直白的漏骨的話,她從沒在餘仲夜這聽過。
只是瞬間,心口往外蹦的紅暈極快的從腳趾蔓延到了頭發絲。
餘仲夜看着許葵,慢吞吞的,高懸不下的心髒落到了原地。
他打游戲的時候一直在想,怎麽說,怎麽問,如果又只是胡思亂想怎麽辦。
畢竟費計科只是含糊不清的說了些話,關于抑郁症從哪來?因為我什麽?三緘其口,就連抑郁症三個字都絕口不提。
餘仲夜開口前勸慰自己,最後一次,面子在許葵這已經稀碎了,再碎一點也無所謂,再碎一次,再碎最後一次。
然後許葵臉紅了。
餘仲夜輕輕淺淺的呼吸,聲音很輕:“和我一起玩吧。”
許葵不和他一起玩,冷冰冰的紅着臉紅着脖子,下沙發轉身直接回了房間甩上門,背影勁勁的,全是惱羞成怒。
費計科:“你這個老東西……”
餘仲夜低聲打斷:“我等會要回餘家,你下午帶她去郊區的一家心理診療所看病,晚上我找人去接你們,換房子住。”
說着起身,掏出幾乎要被打爆了的靜音手機朝外走。
費計科追出去,只看見餘仲夜大步下樓的背影。
“媽的。”費計科罵髒話。
再轉身對上許葵從次卧探出來的腦袋,長發散下,臉頰布滿紅暈,卻冷冰冰,渾身按不住的肅殺之氣,“你和餘仲夜說了?”
費計科心裏咯噔一聲,鎮定自若的關大門回身皺眉:“說什麽了?”
一派天真疑惑。
在許葵想開口前,費計科舉手對天發誓:“老子如果對餘仲夜說了抑郁症三個字,出門立馬被車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