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榆覺得,她與容川之前的那段情,就像佛羅倫薩的日出,有點冷還有些孤獨。會随着時間的推移,逐漸變得淡漠直到觸不可及。
這是她日落時坐在不斷疾馳的跑車裏,驀地想到的。
她這次出來,是想走得遠一點看能不能将容川遺忘掉,但好似走得越遠,就記得越清晰似的。她也是,呆在佛羅倫薩那麽多年都沒忘掉,還想靠這兩個月忘掉,她莫不是腦子真的瘋了……
後來想了想,她現在是又任性又好強,她不想這麽認輸也不想就這麽算了,她還要想想辦法,想想回到他身邊的辦法。嗯,好像,她這種決心在他不在身邊時就特堅定。
雖然她偶爾會認為自己是自作多情,一廂情願,但是她對容川太執着,她還是想再試一試。那兩個多月,她任性,無理,随意的鬧着,好像把她以前同他在一起時沒有發洩出來的小脾氣全都發揮的淋漓盡致。她還蠻喜歡那種無所顧忌的感覺的,雖然她知道他氣的夠嗆。
要不然,也不會那麽理智的人,竟一個昏頭就與她……
嗯,還是做自己最好,她本身就不是個安靜的人。對,她要釋放本性,做回真實的自己。
她這樣胡亂地想着,車子筆直的朝着那壯麗的夕陽使去。
寶寶正在她身邊熟睡,她的耳邊除了呼嘯的風聲,什麽都聽不到。
可理想是好的,現實就有點殘酷了。
就在第三天,酒店裏寶寶即将整裝待發,卻突然發現商榆有些發熱,而且溫度還挺高。于是寶寶就如同慈愛的老母親一般,衣不解帶的照顧着她。
高燒中的商榆蒼白如紙,冷汗直冒,口中還不停地胡亂呓語着。那呓語的話有些寶寶沒聽明白,唯一聽明白的就是那一聲聲聽起來很令人心疼的“媽媽”。寶寶那時就有些好奇,怎麽沒一聲是在喊着容川的……
兩天後,功夫不負寶寶心,商榆出了一晚上的汗終于好轉了一些。她喝着寶寶親手端來的小米粥,笑得開心而又純美。
寶寶見她能吃能笑,頓時一顆懸着的心便落了下來。她靜靜地看了商榆片刻,而後輕輕柔柔地說:
“商商……”
“嗯。”
“你發燒的時候一直在喊媽媽,要不我們回去看看她吧,我也好多年沒見過她了……”
她這麽一說,商榆喝粥的動作頓時就停了。那刻,商榆沉默了良久,才慢慢說道:
“我媽媽她,五年前就過世了……”
話一出,寶貝頓時心神一震,而後不自覺地漸漸紅了眼框。後來,再見到商榆平靜地掉了眼淚時,寶寶的淚便也跟着下來了。
五年前,那不就是她與容川分手的那年?原來……
“商商……”
寶寶心疼地抱住她,輕輕地拍着她的背,擠出一絲笑容安慰着:“不要哭不要傷心,我會一直陪着你的,你不是一個人……”
寶寶一直都不是那種會安慰人的姑娘,所以那下只有一直重複着這幾句話,可商榆聽了,卻比任何話都要來得暖心。
漸漸地,商榆整理好了思緒,同她玩笑道:
“好了好了,你若再哭,我粥可要冷了……”
寶寶立刻笑了,而後打算再給她盛點米粥煎兩個荷包蛋來時,商榆笑得一臉溫柔地對她謝道:
“謝謝你,寶寶。”
寶寶俏皮一笑:“不謝。”
然後,寶寶深呼吸一下,就出去了。
米粥喝完後,商榆就又睡着了。寶寶準備也睡一下時,秦歸的電話就來了。
那刻,不知怎的看着手機上閃耀着的“小海龜”三個字,寶寶覺得格外暖心。
其實,她比商商要來得幸運,她所愛的人也正好愛着她,雖然中間也有一些彎曲波折,但是最終結果是好的,何況,秦歸是真的待她好……
可是商商呢,商商從小她的父母就離婚了。商商的弟弟跟了父親,商商跟了母親,其實商商也想跟着她的母親,因為她那個父親,怕是從小到大都只是名義上的父親吧……
因為,商商的父親待她一點也不好。
商商的母親不一樣,她很善良很賢惠,商商的性子有些像她。也許是過早經歷了太多變故,商商的性格一開始有些孤僻,還十分敏感。她時常會小心翼翼地對待周遭的人和事,就連與容川談戀愛時,也是格外謹慎,生怕惹得他不高興……
這樣想來,商商母親去世的那年,應是商商最最痛苦的一年。那一年就連她最愛的容川,也跟她分了手,像是一夕之間,一無所有……
難怪,她會去到國外那麽多年……
寶寶兀自想着,手中的手機一直在執拗地響着,像是她不接就不會停的意思。寶寶緩緩地笑了,唉喲,這別扭的小海龜喲……
之後,寶寶輕手輕腳去到了外面陽臺。
“喂?”
“俞!寶!寶!”那邊秦歸是如何的暴跳如雷寶寶都可以想的到。
“小海龜……”
她這樣親昵地喊他,可喊了一聲後,她莫名地覺得心頭有些堵,而後不由地哽咽起來。那頭的秦歸一聽,立馬慌了,直問:
“寶寶……寶寶?寶寶?你怎麽了?你在哭?寶寶,你怎麽哭了,出了什麽事!寶寶!”
秦歸驀地一聲喊道,之前的怒氣全被擔憂所代替。因為寶寶自跟了他之後,幾乎沒有哭過,可想而知他有多麽的焦急失措。
“沒事,我沒事,就是有些想你了……”
“……你想吓死我麽?!”那邊咖啡店裏的秦歸立馬坐回到沙發裏去。
之後,堵着氣卻軟着語調哄她:
“乖啊,想我你就快點回來啊,你都去了兩個月了!”
他語氣裏有着十分明顯的埋怨和委屈。旁邊的連海和季白一個鄙夷一個忍俊不禁。可寶寶一聽,頓時一顆心卻變得軟軟的。
“不行,商商生病了,我要照顧她。”
“生病了?哼,是玩瘋了吧……”
“不許胡說。”
“哎呀,寶寶,你老公我兩個月都沒見到你了,這說出去,誰信啊!”
“秦歸……”
“幹嘛。”
“商商的媽媽……五年前走了,昨晚她生病時一直在喊着媽媽……”
“……”
“就是容川與她分手的那一年……”
“……”
“秦歸,商商她,她心裏很苦的……你讓我照顧她好麽?”
“……”
電話那邊的秦歸少有的沉默,良久他才說,語氣輕柔:
“寶寶……”
“我在。”
“好好玩。”
寶寶瞬間笑了:“好。”
接着,寶寶便挂斷了電話。
挂斷後,盯着手機屏幕抿唇直笑,她的小海龜真好,寶寶真是愛死他了。
可是,若有一人也能這樣愛着商商,呵護着商商,該有多好……
寶寶自陽臺上望進去,那此刻縮在被子裏,滿臉蒼白的商商是如此的脆弱,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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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後。
黃昏時分,C市1區一家極具有中國傳統特色的中餐館裏,四人同容息聚在一間名為“藕花深處”的VVVIP包廂裏。面前的菜早已上齊,不過正歡快動着筷子的人,卻只有秦歸一個。
秦歸明顯今天很高興,季白和連海都感覺到了,廢話,這要是感覺不到就是傻子了。這家夥歡喜的,他最不愛的香菜夾了好幾筷子都不知。
季白和連海對望一眼後點了頭,估計,是某個魚類生物終于要打道回府了……
不過,容川那家夥是怎麽回事?這幾天發呆的次數明顯增多。瞧瞧,瞧瞧,那面前的筷子哪拿起過一次……
對此,兩個明顯特別清醒的人表示一頭霧水。于是兩人開始交頭接耳,以為沒人發現似的,其實一旁的容息聽得一清二楚。
連海:“容二這家夥明顯不對啊……”
季白:“你才看出來?”
連海:“我早看出來了好吧,他自從上次感冒好了就一直不對勁,莫不是腦子燒壞了……”
季白,容息很有默契地白了他一眼。而後,連海單手摩挲着下巴想了片刻,突然小聲驚呼了一聲。
季白:“怎麽了你?”
連海:“我好像知道什麽了……”
季白:“你知道什麽?”
連海俊眉一挑,笑得無比欠揍:“這個嘛……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于是,容息和季白又白了他一眼。
連海毫不介意這種蔑視,他覺得,若是他猜的沒錯,容二這一次,怕是真的栽了……
也就在這時,餐廳的經理推開包廂的門笑喊着秦歸,道:
“秦總,秦太太來了。”
秦太太?那不就是……
果然,話音一落,一個格外玲珑剔透,猶如春之精靈的小女人便踏了進來。
她一出現,所有人的眼睛不止亮了一度,尤其是秦歸,簡直快趕上200瓦的老式白熾燈了。
不過,也不怪他。
因為,寶寶今天可真漂亮啊……
那一身甜美的吊帶蓬蓬連衣裙,胸口的花苞設計,襯托得寶寶整個人如同雨後初開的一朵嬌嫩桃花,清新的別具一格!嬌俏的萬裏挑一!
看看,看看,秦歸的眼神如狼似虎,正幽幽地散發着綠色的光……
然而還沒多久,他便狠狠地呆住了。因為——不到片刻,商榆緊随其後也進來了。
那一瞬間,有着片刻的寂靜。
連海呆愣愣地望着她。他是否是花了眼看錯了人?這是商榆?這個女人……竟也可以如此,如此幹淨的不容任何人亵渎麽?
連海當場險些說不出話,這女人今晚的模樣真是重新刷新了他對她的認知。
“那,是誰?”連海還是不敢相信,問着季白。
季白似乎比他更不敢相信:“……是,商榆?”
這時,寶寶一臉微笑的走至同樣呆愣的秦歸身側。她看了商榆一眼,而後又掃視着他們幾個,笑得別有深意。
尤其,是在見到容川的那一副表情時,寶寶眼裏的深意就又重了幾分。
“你的頭發……”
容息不自覺地脫口而出,久久地驚嘆着。
她一問,桑榆就笑。食指随意繞起一縷長發,笑容似乎還有些小小羞怯:
“這個啊?我還是更喜歡黑色一些,所以我便染回來了,好看麽?”
她笑得純粹,容息卻更加一愣。
那副模樣,那副如她笑容一般純粹美好的模樣,像是回到了那一年,在那濃郁的林蔭道上,安靜立于她哥哥容川身旁,一朵最美白色玉蘭花的模樣。那年的她,那樣的雅致不已,以至于都讓容息深深以為她會一直呆在她哥的身邊,永不會離去……
默然了一會兒,容息漸漸不自覺地看向了容川……
她該是這樣的,容川這樣想着。雖然妩媚的她那樣也很美,但是他的心裏,在他的心裏,她就該是這樣的,就該是此刻站于他面前的這個模樣——
之前那栗子色,時時刻刻都在透着無盡誘惑的長波浪卷發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如墨一般飄逸的極致。那種散發着幽幽光亮的樣子直引得人不自覺地想撫摸上去,連着想象都帶着令人感嘆的柔軟……
她穿了一件純白的,高腰的,立領無袖連衣裙。身姿颀長的站于那裏,袅娜娉婷的不可思議。像是枝頭極盛的白玉蘭,耀眼的有些絢爛,有些孤寒,有些決絕,還有些優雅,和款款大方……
就在剛才進來的那一剎那,她像是從他們初見的那一年直接走來,跨越了六年的歲月長河,靜靜地停于他的面前。
他的心,也驀地如同那年那般,緩而有力地跳動着。直到,漸漸地被一種無以名狀深邃情愫所包圍,久久地難以平靜……
這就是大學時期,他對她心動的感覺。
而今六年已過,當這樣的她再次站在他面前時,不可否認,他的心湖終于重新又一次,狠狠地蕩起了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