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還有一個月就是除夕,但街上的年味已經愈發濃郁。樓下的小型超市裏,即便是清晨也是比肩接踵,人潮攢動。
天花板上的小音響在唱着劉德華的那首《恭喜發財》,商榆在下方肉食區正仔細挑選着最新鮮的小排骨,打算中午給容川做他最愛的山藥排骨湯。
她看起來很開心,清秀的面容上不自覺帶着笑,寧靜而娴雅。其實跟容川在一起後,她哪天不是開心的。
排骨湯做好端上桌時,容川端着碗喝着就不肯放,幼稚的真像個孩子。商榆見了忍俊不禁,柔聲問:
“好喝麽?”
容川自碗中擡頭,笑她:“明知故問。”
頓時,商榆笑得如同三月枝頭剛綻放一朵白色玉蘭,清靓的模樣直直要鑽進容川的心裏。
後來,容川洗完碗後對着客廳裏正換着百合花的商榆道:
“晚上看電影去。”
“電影?”
“對。”
商榆望着他,有些微微驚詫。那幾年她同容川在一起時,容川從未主動要求帶她去看電影,都是被她拉着去的。難得,如今他也主動一回了。
這時,商榆又想起他喝醉的那晚對她說的,他在乎她的話,頓時心裏變得暖暖的,垂眸盯着自己手中的百合花枝,慢慢地點了頭。
容川見了,唇角逐漸上揚。他走過來從背後抱住了她,下巴擱在她的肩膀處,溫言說道:
“那你晚上回來時,記得給我電話。”
“好。”
“我等你。”
商榆一怔,只因在她的印象裏,容川很少對她這麽說。我等你,這是她認為比我愛你還要動聽的三個字。
“嗯。”
她撫上腰間他的手,緩緩點頭。聽話的模樣惹得容川心中漣漪激蕩,一時動情就吻上了她的臉頰。
終于到了晚上。商榆心心念念,連最後李經理跟她說了什麽她都沒聽清。但越是急切,就越是去不了似的。她前腳剛出門,後腳便被李經理叫了回去。
是店裏出了點事。一位打扮的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攜了一位嬌媚如花的女郎在一角正卿卿我我時,正宮浩浩蕩蕩地帶着三個閨蜜找來了。于是,□□味濃得一下子便不受控制的爆炸了。
商榆本着一位負責任老板的身份上前勸了幾句,覺得既是家事,這麽在大庭廣衆下鬧總歸不好。可奈何沒一人聽她的話,眼看着嬌女郎和正宮快要動手時,商榆便讓李經理報了警。
名警哥哥們來得極快,能不快麽,商榆這咖啡店往後數,第五棟樓就是警察局。況且上次就在這咖啡店前剛抓過兩個打架鬥毆的人。
所以,很迅速便将一幹人等帶到局裏問話去了。他們前腳剛走,商榆便迫不及待的離開了店裏。
她手機裏未接來電有三個,全是容川。
商榆見了,心裏的柔軟滋味無以名狀。就像是抱着曬了一整天被褥的安心味道,也像每每被容川抱在懷裏時,透過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所傳來的分外安定。這在以往,那幾年的佛羅倫薩,她一絲也未感覺到過,更別提手機裏還有着容川的未接來電。
她這麽想着,容川的電話便又來了:
“店裏有事?”
他很平常的問,語氣卻有一絲急切,像是擔憂。
她聽了只覺更加心安:“嗯。”
而後,便在電話裏同他說了,說完她笑得一臉開心。
“你在家裏等我,我馬上回來。”
“不用。”
“嗯?”她陡然停了腳步,以為他生氣了。
“我在電影院裏,你直接過來就好。”
“……哦,好。”
“商商……”
“嗯?”
“你別急,我就在這裏。”
“……”
就在那一剎那,她眺望遠處五彩斑斓的霓虹燈海,感覺呼吸似乎都停滞了一下。而後緩緩地,她回道:
“好。”
商榆進到影院時,一眼就看見卡座休息處的容川。他穿了一件純黑的低領毛衣,鎖骨性感的露着,腿上放着他脫下來的,前幾日她剛給他買的紅色休閑外套。他在那低着頭,一手握着手機,一手拿着電影的宣傳冊在看。
影院裏的暖黃燈光,悠悠地打在他清俊儒雅的臉龐上,直引得周圍的妙齡女子們頻頻側目。
容川長得好看,商榆不是一日才知道。只是不知怎的,今晚那樣安靜等待着她的他,卻是格外好看。好看得商榆忍不住在心底暗嘆,看吶,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她六年忘不掉,六年後每每見到都想與他一輩子相守的男人。
他有一種魔力,那種魔力越是安靜,就越散發的肆無忌憚。
但是這樣的景象沒保持多久,商榆就看到一個女人去到了容川的面前,同行的還有一位男子。
那女子站在容川跟前,正說着什麽,而後商榆便見容川擡了頭。雖擡了頭,卻是面無表情。
顯然,那女人有些薄怒。
商榆在這邊想笑,笑陳矜這個女人真是太不識時務,這麽長時間過去,居然還對着她的容川觊觎不放。
然後,她便像今天店裏那位鬧事的正室一樣,一臉霸氣地走了過去。不同于那位正宮的急迫,她的步子甚是慢慢悠悠。那雙明靓的黃色細高跟,踩在地上蹬蹬蹬的有力聲音,恍若有着一種淩駕于一切之上的傲然與自信。
像是已經熟悉了她的腳步聲,容川回了頭。那一下,他臉上的笑容便非常恰到好處的在陳矜眼裏展現出來。
那刻,天知道陳矜的心裏有多惱火。待商榆站定向容川伸出手,而容川毫不猶豫的握住時,那一股怒火便蹭地一下,猛然襲上了她的腦門。
容川,何時對她這樣笑過!
“時間要到了,我們進去。”
容川根本不理她,直接對着商榆說道。一如既往的薄情态度,只不過現在有了真正在乎的人。
“嗯。”
商榆笑着,乖乖點了頭。
那時,他和她握手的姿勢就像是在拍攝電影一般的養眼奪目。他的面容帶笑,她的眼神含情,那樣溫馨的彼此對望,若是下一刻他要求婚,她也會不假思索的答應吧。
陳矜身側的男子這時的微笑頗有些玩味,他是陳矜的衆多追求者中最出色的一位。他與陳矜是大學校友,他以往追求過她幾次,但都在容川那裏碰了壁。後來得知陳矜與容川分了,他便輕而易舉追到了陳矜。
今日約她出來,本打算徹底讓她做他的女人,卻不料又遇見容川。這個可惡的家夥,這麽多年過來依舊是這麽一副無比欠揍的模樣。無論自己多麽的優秀,一到他面前,卻不自覺的要自慚形愧起來。他真是讨厭極了這種感覺。
不過,這是商榆?之前的那個白開水女人?
果然啊,他當初剛見到這女人時,就知她不簡單。試想想,一個能讓容川主動的女人,能有多簡單。要知他們的大學時期,容川不僅僅是C大赫赫有名的才子加校草,四年來更是只主動追過求一個女人。
今日一見,不想以前寡淡的白開水模樣,經過時間的沉澱竟越發的清澈,純麗。容川這家夥,果然還是喜歡這種的。
不像陳矜……
他不着痕跡看去,不像陳矜,總是一成不變的妩媚多姿。而他自己,好像就好這一口。
待那兩人走後,他明顯看到陳矜的手險些要将那電影撕碎。啧啧,看來等下她會喝很多的酒了……
第二天一早。
當陳矜起床看到身旁正熟睡的男子時,眼中閃過的是一抹極其厭惡的狠厲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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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川,帶你的小女朋友來家裏吃頓飯呗。”
容聿電話裏這麽說時,容川正躺在床上。他的身側,商榆正塞着耳機在看張愛玲的《半生緣》。
她的眉頭緊鎖,眼眶紅着。容川握着手機湊過去一看,原來她正看到曼祯同世均十八年後在上海重逢的情節。
經歷過世事滄桑,恍若隔世的兩人,都知道無法再回到過去,其實人生不就是如此。商榆很慶幸,她回頭時,容川的目光也望向了她。
容川微不可聞地嘆了氣,她總是愛看這些愛的死去活來的小說,電視劇也是。她生性敏感,往往演到了動情處,便會跟着落淚哭泣。唉,六年的時光,她這點怎麽一絲不變。
“好。”
他對那邊的容聿應了聲後,便挂斷了電話。接着,他拿掉商榆的耳機,抽出她手中的書,關掉了床頭的燈。
“我還沒看完呢。”
“明天再看。”
“可我不看完我睡不着。”
“你不是已經看完了電視劇麽?”
“那不一樣。”
她在他的懷裏很不安分,容川微微皺眉。
“商商,我跟你說一件事。”
她不動了,她聽他的語氣很正經。
“什麽事?”
“我哥說,讓你明天過去吃午飯。”
“過去?去哪?”
“我父母家。”
“……”
聽完,商榆半晌沒說話。容川有些不明所以,問:“怎麽不說話?”
商榆往他懷裏縮了縮,片刻後,才支支吾吾道:“容川……”
“嗯?”
“我,我可以不去麽?”
“為什麽?”
“我緊張。”
一下子,容川笑出了聲:“為何?”
“你大哥我很久沒見了,況且那新大嫂……我也不認識。”
容川的大哥容聿剛和一個真正的名門閨秀結了婚。聽說是偶然間遇到的女人,而後彼此一見鐘情的。雖聽說那位女子人很随和,但是莫名的商榆有些抗拒。
容川在被窩裏握着她的手,微笑:“那這次正好認識認識。何況,這還沒見我的父母呢……要不然你還不得緊張的跑了。”
“我說真的。”她聽他話,氣得錘他。他立馬又握住她的手,溫言安慰:
“放心,不用擔心。我那大嫂一定會喜歡你,你也一定會喜歡她。”
“我不相信。”商榆臉埋在他的肩窩處嘟囔。
“真的,相信我。她跟韋凝認識,還是很好的朋友。”
話音一落,商榆一愣:“韋凝?”
“對。”
“你唬我的吧?我為什麽從沒聽凝凝說起過?”
“因為她還不知道。”
“那你大嫂叫什麽?”
“易憶。”
“我打電話問一下韋凝。”
說完,一個翻身就要去拿手機,容川只好随她去,否則今晚他別想睡了。
不一會兒電話通了,但不是韋凝接的,是尉銘。那邊他的語氣不是太好,因為他正跟韋凝鬧着別扭,原因是大晚上他突然想吃螃蟹,韋凝不讓。
“做什麽?”
“我找凝凝。”
“幹嘛?”
“我有事問她。”
“不在!”
“我不信,你把電話給她!”
“大晚上的不睡覺,盡整這些煩不煩!”
尉銘很沒風度的先挂了電話,他說的這句,是韋凝剛才罵他的原話。
意料之中,商榆很生氣,正準備再打過去時,容川阻止了她。于是商榆愈發生氣,容川只好不停安慰着。
“睡了,乖。”
“他兇我!”
“嗯,我知道,改天我一定收拾他。”
“我越想越氣!”
“嗯,睡一覺起來就不生氣了。”
“不,我氣得睡不着,唔……”
很好,容川用另一種方式讓她閉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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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榆是被容川手牽着手,連拖帶拉的哄到了容宅大門口的。
那被一大片濃郁樹蔭掩映,古色古香的建築看在商榆的眼裏,忽然使得她的身體有些顫抖。
容川跟她說,好像今天他的父母也在。她一聽,一路上更是緊張,一顆心不停顫動地險些要從口腔裏蹦跳出來。她的手亦在抖,容川一邊好笑的看着,一邊無言的緊緊握住她的手,傳遞給她安心的力量。
今天的商榆很漂亮——
明黃靓雅的連衣裙,搭配了他送給她的那雙高跟鞋,整體清新而又富有無限活力。那樣的她,那樣在容川跟前努力微笑的她,仿佛這麽多年從未離開過他的身邊,從未去過佛羅倫薩。一如六年前的純真,六年前的清豔,讓容川很久很久,嘴角都挂着笑容。
但商榆的擔心待她進門之後,她便知道有些多餘。因為容川的父母不但不在,就連那新大嫂也是格外的讨商榆喜歡。
那個名叫易憶的小女人,看起來好年輕,也不過就二十六,七歲的年紀,卻活潑的像個孩子一樣。她的笑容非常溫暖,真誠善良的模樣,真真是像極了寶寶。
于是不到一個小時,她倆便迅速打成一片,逐漸熟悉活絡的樣子,看得容川與容聿兩兄弟,只覺得自己好像是不相幹的人。
商榆不想原來易憶的廚藝也是這麽的好。她燒的那一手好菜,好吃的商榆竟連吃了四大碗飯。那時,一邊的容川那個呆愣眼神啊……
最後,容聿全程都在笑他這個弟弟,笑說他們容家的媳婦,這麽能吃的好像是第一個。容川聽後卻很欣慰,不知是欣慰商商以後在容家不會吃不飽,還是欣慰他家老大承認着他的媳婦兒。
那天商榆在容家過得很開心,容川的大哥和大嫂也非常開心,夫妻倆的笑容止都止不住。而容川,他嘴角一直持續很久的微笑讓商榆覺得舒心不已。正是這樣一副和諧的景象,甚至都讓商榆以為容川的爸爸媽媽也一定會喜歡自己,接納自己。
但是,這些年有些時候每每到她非常期望一件事時,卻總是會事與願違,然後好不容易重建起來的信心一瞬間轟然消散,連緩沖的時間也無。
就在這天之後的第八日,咖啡店裏迎來了一個人。一個分外端莊賢雅,眉眼之間的□□像極了容川的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非常客氣地對着商榆說道:
“商小姐,你好,我是容川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