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銘那晚的車開得極快,韋凝的電話打完還沒過一刻鐘尉銘就火急火燎的來了。見了韋凝,不顧在場所有人竟紅了眼眶摟着她不住的問,老婆,老婆,你傷到哪了?
韋凝心甜如蜜,忙說,沒有沒有,我沒事,好的很。
尉銘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而後狠狠瞪向了容川身側的那只鴕鳥。那被容川的黑色大衣包裹着的某人,一直低頭被容爸容媽盯着的模樣,可不就是鴕鳥麽。
然後,尉銘就對韋凝小聲嘀咕:
“我就說讓你離這禍害遠點,你偏不信,現在好了,竟……”
尉銘忽然不說了,因為韋凝一個犀利的眼神陡然射了過來。
這年前被請到局子裏做客,在家風一向嚴謹的容家看來,容爸表示很不能理解。況且三天後就是除夕。但知曉了事情原委後的容爸,顯然比容川更還要來的氣憤。
“警察同志,請你們一定要嚴懲這些敗壞社會良好風氣的人!一定要嚴懲!嚴懲!”
他把那刑警的桌子敲得震天響,已然失了他身為一個名律師的基本涵養,容媽見他如此,着實吃了一驚。
容爸對商榆的良好印象在之前的那間餐館裏是與日俱增。見慣了牛鬼蛇神的他,深深感觸到這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于是在感慨他家小子眼光不錯的同時,也在後悔當初是怎麽被豬油蒙了心讓他倆分開的。
商榆見到容爸更是驚得目瞪口呆。不明白這個之前在她朋友餐館裏總是和藹可親的伯父,怎麽就是活活拆散她與容川,破壞她美好姻緣的罪魁禍首?而且,在知道因她的原因使得他兒子進了局裏後,居然還能對她這般的笑容滿面……
商榆不明白,她望向了容川,豈知容川比她還不明白。
容川這次本來是要被拘留幾天的,但念他态度端正,加上不是他主動動的手,所以在警局的同志們了解完情況後,做個筆錄也就簽個字放了。但是那些特意滋事的黑衣團夥就不好說了。
容爸走時還直誇辦案的小夥子們秉公執法的效率極高。那幾個小夥子誰不認得容爸,在法律頻道的《政法律堂》節目中隔三差五就做特邀嘉賓的人,C市誰不認識。
容爸跟容媽出來後,跟容川說了幾句話,這期間商榆一直在後面乖乖站着,連頭都不敢擡。韋凝安慰了商榆幾句就被尉銘滿臉不高興的任性拉走了。韋凝心裏直罵,這男人也真是,結了婚後那之前大度寬容的性子都被狗吃了。
容爸上車前,對容川說了一句話,說的容川瞬間愣在原地。
容爸說,三十晚上,将商榆帶回家來過年吧,她一個人就不要讓她總是孤零零的在外面了。
容媽也是一愣,對容爸簡直刮目相看,說,怎麽,你這變得我有些接受不來啊。
容爸不樂意了,說,難道你不喜歡那孩子?
容媽就笑着錘他,廢話!我第一眼見到那孩子就喜歡!還不就是你從中作梗!
容爸氣得直翻白眼賭氣,得得得,就你們是好人,我是壞人!老張,快開車!
邊催促老張邊在關車門前推了容川一把,直嫌棄說,走走走,一邊去,你讨厭的緊。
之後,車子便開走了。
容爸容媽一走,容川再一想他老爸的話,便在原地緩緩笑了出來。
可後面的商榆完全沒聽到他們之間的談話,她只認為這一次,她算是徹底沒機會進容家的大門,跟容川在一起了。
想着想着,她的鼻頭就是一酸……
容川一回頭看見的就是商榆披着他的大衣在那裏默默地抹着眼淚。她面容看起來難過極了,容川不用想,也知道她誤會了什麽。
然後,他走到她面前,将她輕輕地抱在了懷裏。好了,這一抱可不得了,商榆直接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容川都心疼死了,一個勁兒的哄着別哭別哭,可她就是怎麽都止不住。
“怎麽就那麽難啊,我想跟你在一起怎麽就那麽難啊……”
那天晚上,容川從未見她哭成那樣,以至于日後每次想起,他都深深悔不當初,為何要讓她離開六年之久。
雪下的斷斷續續,商榆哭得累了還是在他的懷裏不住的抽噎。容川靜靜地凝望着她,就記起剛才尉銘臨走前同他說的一句知心話。
尉銘說,容二,我們都應該慶幸我們所在乎的人會放不下。否則,你跟我就虧大了……
他靜靜回味着那一句話,而後,默默地在她面前蹲了下去。
“商商,上來。”
他要背她,商榆一愣。
“上來。”
于是慢慢地,商榆彎腰乖乖地趴在他的背上。那一刻她心裏悲傷極了,心想也許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被他背着了。
想着想着,她在他的背上淚流不止……
容川知道她在哭,那滾燙的淚珠一滴一滴滴在他的脖頸處,燙着他的肌膚,也燙着他的心。後來,他受不住了,緩緩開口:
“商商……”
她聽着,卻沒有回答。她多麽想他背着她的這條路沒有盡頭,他可以一直這樣背着她,背着她一直走下去。
“商商,我跟你說一件事。”
我和你,就這樣吧,就這樣分開吧。不管是六年前還是六年後,我們都無法在一起。
商榆猜他會這麽對自己說。一時鼻子又是一酸。從警局出來後,她的淚水就沒幹過。她的心就如同這漫天紛紛的大雪一樣,格外的悲涼。
“商商……”
他停住腳步,側頭柔聲喚她。他越是如此,她的淚只會流的越兇。
“不要說,求求你不要說,求求你了,不要說……”
“我明白你要說的,我……你今晚不要跟我說,就今晚。你明天再說好麽?求你了……”
她近乎哀求的卑微語氣陡然刺痛他的心。忽然,他一下放下她,轉身面對着她,一字一句道:
“不要亂想,我……”
“你什麽?!”
她的語氣是他從未聽過的絕望悲痛:
“容川啊,你有什麽好!有什麽好!我為什麽要非你不可!你很得意吧,見我如此糾纏不休的醜陋模樣!”
“商商……”
他不明白她為何突然如此。想去握她的手,卻被她狠心一把拂開:
“別碰我!”
“你走開!走開!”
說完,她一把扔掉他的黑色大衣就往前方的雪地裏沖。天地間白雪茫茫一片,又是那樣的冷,她單薄纖瘦的肩膀就那樣裸露在外,顯得更加的瘦削,凄美。
“商商!”
容川震驚無比,他本想逗逗她,卻不想這玩笑開大了。之後,他立馬追了上去。
她跑得踉踉跄跄,最後索性扔掉了高跟鞋,就那樣在雪地裏奔跑起來……
一生從未有過此刻的痛楚悲傷,得而複失,得而複失……
那一刻她想着,若是能在這雪地裏就這樣死了該有多好……
“商商!”
容川明顯慌了,她赤着腳怎麽可以跑得那樣快!這冰天雪地的,她就只穿了一件單薄薄的藍裙子……
“商商!你快停下!商商!”
他喊的話,她根本不聽。寒風從她耳邊呼嘯而過,像刀片一樣狠狠地割着她落淚的面容與身體。雙腳早已麻木的沒有任何知覺,她卻只能那樣奔跑着。
不能停下來,不能停下來……
否則,就會聽到他說的話……
“商商!”
容川陡然喊得如此悲切,那悲切如此明顯。以至于她聽到瞬間失神,硬生生地被絆倒在雪地裏。
然後緩緩地,她狠狠抓着眼前的雪渣子忍受不住失聲痛哭……
像是要将她這麽多年所有的委屈與孤寂通通都哭出來。一聲一聲,如烙鐵一般,狠狠灼傷着容川的心。那一下,他想捶死自己的心都有。
他快速跑至她的身邊,将黑色大衣披在她身上。而後一把将她提了起來,這一下是死死地,死死地将她抱在了懷裏。剛才她那奔跑的,心如死灰的樣子,他這輩子不想再見第二次。
“對不起商商,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對不起……”
他一句一句,她卻在自顧自地哭着。
直到這一刻,容川才發覺,她的哭聲他是萬萬再也受不住的。
所以下一刻,他猛然拉開她,這麽多年從未有此刻的認真與堅定。
“不是!不是!我不是要與你分開!我不是的!”
“我剛才想跟你說,我想同你在一起!一直在一起,誰也不會分開!”
“我的父母沒有讨厭你!我爸剛才臨走前說的是要我帶你回家過年!回容家過年!”
“商商!這一次,我怎麽都不會再放開你!”
“我想跟你說的就是這些!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卻總是跑!商商,我很愛你!你明白麽?!”
而後,在她近乎是呆愣的眼神裏深深地吻住了她。不給她任何反應的機會。就在這漫天飛雪裏,緊緊抱着已然快僵硬的她,深深地吻了下去。
那刻的容川,生命裏從未有一刻像現在一樣,想将一個女人狠狠地揉進自己的血液裏,骨髓裏……
而商榆,那個雪夜第一次深深體會到了,什麽叫做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再之後,商榆被他抱去了她的出租屋。
不到四十平方米的小屋裏,洗完澡後,她被他緊緊的裹在被子裏,而後就着被子又緊緊地環抱住她。
“你怎麽那麽倔呢?我話還沒說完你就跑,這麽冷的天氣,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之前在室外險些丢掉了半條命的她,被他抱回後幾番取暖,她算是可以思考了。那時她在被子裏,被子裏的溫度加上他懷抱的溫度,使得她格外清醒,接着她便忍無可忍對着他吼:
“你他媽的不早說!不早說!!”
她一時氣急,伸出手來對着他又掐又打,他雖疼得龇牙咧嘴,卻仍開心地笑着。
可他越笑,她越是火大:
“容川!你怎麽就那麽可惡呢!你存心的!存心想看我難過,存心想看我為了你發瘋!你……”
她接下來的話悉數全被他吞進了口中。他輕咬深啄,她便漸漸如同一汪春水一般軟柔在了他懷裏。
她本就是沐浴後只穿了一件藍色浴泡,這麽一打一鬧,她胸前的春光差點被他看盡。
他吃吃地笑,笑她:
“說,你為何連浴泡都是藍色的?我愛的藍色……”
“你少得意,跟你沒關系!”
“哦?那我偏得意……”
說話間,床頭櫃上的開關已經被他按掉,室內頓時漆黑一片。
他和她不是沒有過,只是在那一個雪夜,才是真正的深入骨髓,融入對方的靈魂……
**********
第二天一早,當商榆跟房東說她不會再租這一間小屋後,便被容川牽着,緩緩地走進了那漫天飛雪裏。
他倆共打着一把傘,肩并着肩,背影看上去是那麽的般配。
自今日起,以後的每一日,他都與會她并肩而行。
大年三十,容家的客廳裏是三十年來從未有過的溫馨與熱鬧。商榆依偎在容川的懷裏,自母親走後,再一次被家人的愛意包圍。
年後情人節一到來,商榆和容川就飛去了佛羅倫薩。在佛羅倫薩主教堂裏互相交換了結婚戒指。
随着那兩聲“Yes,I Do”落下,伴随着她和他的将是一輩子不離不棄。
早年的時光縱使已經逝去,但也請珍惜将來的歲月。
一切,為時不晚。
正如她的人生,桑榆非晚。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自此,正文完結。這是一部計劃趕不上變化的小說,我本打算只在第十三章或是十五章結束,不想越想越多。總之,到此為止就是一個完整故事了。還有一章婚後番外,稍後奉上。
☆、番外
番外一
依舊是那間咖啡廳,依舊是那四個人。變的只是另外的兩人也很榮幸的在上個月跨進了婚姻的墳墓。
連海的咖啡喝着喝着,就大聲感慨道:
“唉!我有時真的是無法理解女人這種生物……”
季白食指推了一下無框眼鏡,示意他繼續往下說。因為——最近他自己也是深有體會。
連海還未來得及開始吐槽,秦歸就極其煩躁的坐起了身,他那表情顯然也是一樣。
頓時連海來勁了,一臉的知己啊就是吧的表情開始了:
“我家的那個,動不動就生氣!還動不動就不說話,真搞不懂她在想什麽!”
秦歸季白對望一眼,嚯,一樣!
“還有,你們說一個懷了孕的女人怎麽就那麽敏感呢?我只不過偶遇我以前的小初戀,幫她修了下車,她就死活跟我鬧,還要打包行李回娘家!”
“……”秦歸和季白是一陣沉默。
秦歸前幾天好死不死在他自己的酒店裏碰到了連魚舟,同那連姑娘坐下喝了一杯水,就只是一杯水。最後她也是真心跟他說了一聲,秦歸,我祝願你能幸福。
卻不知怎麽傳到了寶寶的耳裏就變了味,說他要與那女人舊情複燃。結果,寶寶就生氣了。她在那還懷着孕,秦歸一點氣也不能同她生,可是他真憋屈啊,尤其是這已經是第十天寶寶與他分房睡了。
而季白呢,季白有一個紅顏知己叫明貞麗。季白初中的時候就同她是好友,但僅僅是好友。但容息不了解啊,不信啊,非說他跟她有一腿。如今容息懷了二胎,又是極其敏感,季白都不知該如何同她解釋——其實明貞麗喜歡的不是他,而是容二的發小江尉銘!
“唉……”
這三個感同身受的男人,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但之後,三人集體緩緩看向了容川……
“容二,你呢?”連海問。
“什麽?”容川答。
“商榆這幾天怎麽樣?”秦歸問。
“什麽怎麽樣?”容川回。
“就是你老婆懷孕了,情緒怎麽樣?”季白補充道。
容川笑了,搖頭:“我老婆很乖。”這是事實。
“……”那三個人一臉不信。
容川又笑:“是真的,商商懷孕以來一直很開心,就是……”
他停頓了一下,瞬間,那三人看到了希望。
容川沒往下說,只是先問了他們仨:
“我先問你們一個問題,懷了孕的女人看的東西都比較古怪麽?”
“比如……”仨人異口同聲。
容川嘆道:“比如電視節目。”
頓時,那三人又是無比的感同身受。
連海無語問蒼天:“謝小妹,昨晚在看《德州電鋸殺人狂》……”
季白深深揉着太陽穴:“小息最近在追《中國式離婚》……”
秦歸一臉的生不如死:“我家的說要胎教,在看《小鯉魚歷險記》……”
而容川,表情痛楚扶額深嘆:“商商她,看完《情深深雨蒙蒙》後,現在換了《梅花三弄》……”
“唉……”
四個人靠在沙發上一聲那長嘆啊。
番外二
商商未懷孕前的接連一個星期,她都不怎麽太高興。
容川一直想不明白,他老婆為何不高興。是在她29歲生日時,他将玫瑰花改成了仙人掌?還是将她新買的那一條極醜的香蕉裙子藏到了垃圾桶裏最後被她自己扔掉了?亦或是,他瞞着她偷偷的在避孕套上用針戳了好幾個小洞?
好像……都不是。
但究竟是什麽呢,容川怎麽都想不通。于是,容川就打了電話給尉銘——
“喂?尉銘?”
“什麽事?”
“你老婆最近……”
“怎麽了?”
“我老婆最近不是太高興。”
“你老婆也不高興?”
“你老婆也不高興?”
“對啊!”
“為什麽不高興?”
“不知道啊。你老婆為什麽不高興?”
“我也不知道啊。”
“……”兩人一陣沉默。
後來尉銘先打破沉默:“挂吧,別想了,想了也白想。”
于是,容川挂了電話。
而後的幾天,商榆更加不高興了。就連每次洗澡時,都會在浴缸哼唱的《梅花三弄》也不哼了。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呢?于是容川打給了容媽——
“媽。”
“阿川啊,什麽事啊?”
“商商她,最近好像很不開心。”
“……”
“媽?”
“混小子!你又做什麽惹她不開心了?!你個臭小子,你別老惹我兒媳婦生氣!商商那麽好一姑娘,你幹嘛老惹她生氣?!”
“……”
“你倒是說話啊!”
“怎麽回事?二子惹商商不高興了?!”手機裏陡然傳來容爸的聲音。于是接下來,容爸奪過了手機,一頓咆哮:“容川!你就不能跟商商好好的,你皮脹了是吧?!”
“……”
“說話啊!你啞巴了?!”
“……”
容川無語至極,直接挂斷了電話。
後來,容川終于知道商商為什麽不開心了。
就在第四天的晚上,商商在他身邊翻來覆去怎麽都睡不着。他擔心着她是不是不舒服剛想開口詢問,卻見她忽然拿起手機打了一個電話。想是以為他睡着了,商商說話的聲音變得很小很輕,卻還是悲傷的語調——
“凝凝?”
“你睡了麽?”
“哎呀,我也睡不着。”
“我後悔了……”
聽到這裏,容川心裏一咯噔,她後悔什麽?
接着又聽到她說:
“江尉銘睡了?”
“嗯,容川也睡了。”
“凝凝啊,我真後悔去看了那個……”
容川的心裏又是一咯噔,看了什麽?
“你說,為什麽那樣呢?”
“真是的,早知道是這樣,我就不看了。難受死我了……”
容川真是急死了,她究竟看到了什麽?他想了想,他什麽對不起她的事都沒做啊。
後面,他在枕邊繼續聽她說:
“對啊,老傷人了。”
“我這幾天一想就難過。對,對……”
“好氣哦。”
“看來今天又睡不着了。”
容川在一邊聽得都快要瘋了,這究竟是為什麽啊?不想下一刻,他終于知道了。
頓時那個瞬間,他覺得自己這些天以來真的是……
商商後面直接趴着身子來了一句:
“真是好氣哦!那作者怎麽就把那女主角寫死了呢?!兩個人明明可以在一起的啊!”
**********
第二天一早,尉銘打來電話,咬牙切齒——
“容川!我要殺了那個叫霍散人的作者!!!”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打算同《遇難船》一樣,十天給它寫完。結果懶勁犯了,硬是拖到今天。
不過小番外希望寶寶們看得開心哦。
《遇難船》講述的是江尉銘與韋凝的故事,若有興趣,搜我微博名:霍家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