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4 替罪,與羊羔
暗道狹窄,且空氣稀薄,充滿了致命的毒煙,俄瑞斯在這無光的黑暗中不知道爬了多久,手掌和膝蓋都被岩石劃破,滲出點點血液。
他艱難而急促地喘着氣,終于窺見眼前一隙光明。他猛力推開那道暗門,帶着一身煙霾滾落在地,瞬間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他躺在床上,眼前是卡爾卡斯。老祭司坐在床榻邊,見他醒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殿下,好多了嗎?”
“好多了,謝謝。”他的嗓音被煙熏過,嘶啞難聽,卡爾卡斯急忙叫他停口:“好了殿下,不要再說話了。”
少年緘默下來,他臉色蒼白地靠在床邊,眉頭緊蹙,平日溫潤的翠眸結了層寒霜,充滿了冷淡的厭倦。
老人嘆了口氣:“你的母親現在在整個城邦找你,目前神廟是安全的,她不敢擅自闖入,犯下渎神重罪。”
俄瑞斯沒有接話,他盯着窗縫漏下的凄冷月光,好像卡爾卡斯說的話全然與己無關。
“……但我不敢擔保她這麽厚顏無恥的人會不會渎神。”卡爾卡斯繼續說:“所以,我準備了別的方法。”
“拉尼科,進來吧。”他拍拍手。
門在寂靜中發出一聲吱呀輕響,一個少年身着白袍,踏過月色,從門外走了進來。不論是他的容貌,還是他的眼睛顏色,都和俄瑞斯一模一樣。
俄瑞斯臉上終于有了神色變化,他擡眼,怔怔看着那個少年,如臨水面,望見鏡中的自己。
“我給拉尼科用了赫爾墨斯之水,能讓他變幻成任何人的形貌。”卡爾卡斯從桌上拿過一個陶瓶遞給他:“現在該你變成他了,俄瑞斯,這是當下唯一能解救你的辦法。”
卡爾卡斯沒有猜錯,克麗特在搜羅全城之後,确實帶人直奔神殿。
沒有士兵敢冒犯神明與她同行,唯有斐洛亞,兩人并肩踏上冰冷蒼白的石階,走入這座巍峨莊嚴的神廟。
數盞燭燈群燃,照耀神殿如同白晝。偉大的天後雕像默然靜坐,她雙手放在華貴的金座上,腳邊卧着流光溢彩的孔雀,神情威嚴肅然,雙眸直視遙遠的前方。
祭司們手捧祭品,安然恭順地立在大殿兩邊,沒有因兩人貿然闖入而擡頭。
“您不該佩戴武器進來。”等候多時的卡爾卡斯上前對她說,又瞥了一眼她身邊的斐洛亞:“尤其帶了一位不祥的紫眼奴隸。”
“有個罪犯跑到神殿來了。”克麗特平視着他,神情在變幻多姿的燭火下,竟淩厲如刀:“希望您不要阻攔我,否則,您将按私藏罪被處置。”
卡爾卡斯藏在衣袖中的手微微一顫,良久,他垂下眼,緩慢地退到祭司們身邊,給她和斐洛亞讓出一條路。
“您會為所犯下的殘忍罪行付出鮮血,乃至是生命。”他平靜地說:“這是我對您的詛咒。”
克麗特嗤之以鼻,她絲毫沒把他放在眼裏,走過那群祭司,鋒利的目光鷹爪一樣在他們臉上劃過,像要留下深深的痕跡。
斐洛亞跟在她身後,忽然覺察到異樣,他立即轉過頭,大步走向端坐的女神像,手伸到那把鑲嵌寶石象牙的寶座下,用力揪出躲藏其中的少年,把拼命掙紮的他拽到神殿中央。
在場的人神情俱是閃躲慌亂,看着女人緩步走到渾身發抖的少年身前,彎下腰,擡起了他的下颌。
四目相對,兩人瞳色完全一致,亮得像光華璀璨的綠寶石,只是她的冰冷,他則充滿了畏懼,像待宰的羊羔,牢牢縛在她手中,無能為力地喘息。
她松開手,緩慢直起身,和一旁的斐洛亞交換了個眼神。
滿身青銅的戰士毫不遲疑上前,當着所有人的面劈下長劍,用力刺入少年的脊背。
強烈的疼痛立即讓他繃緊身軀,啓唇發出顫抖的呻吟,克麗特漠然望着他在血泊中瀕死掙紮,那雙與她相似的綠眼睛失神放大,渙散地望向不遠處沉默的祭司們。
她退後一步,無動于衷。
人群中,只有身穿祭司長袍的俄瑞斯和他對視。
他看着自己那張臉逐漸被死亡吞沒,瞪出來的雙眼古怪而駭異,滿臉扭曲的恐懼、與絕望的不甘。
他閉上眼睛,臉上血色唰的一下全然退去,拳頭攥緊,才愈合的傷口倏地裂開,淌出溫熱的液體,被他擦到袖口。
殿內死寂無比,唯一清晰的只有瀕死者逐漸微弱的呼吸,濃稠的鮮血肆無忌憚漫開湧流,擴散到慘白的月光下,變成肮髒的黑色。
最後,連那一點微弱的呼吸聲也消失了。
她俯下身,探了探男孩的鼻息,緊繃冷硬的神色終于松動。
她走到別過臉去的卡爾卡斯面前,揚唇微笑:“看來罪犯已被處置。”
卡爾卡斯神情木然,依然不看她,臉上流露出一絲難以覺察的慘痛。
她不介意他的失禮,微微躬身向他致歉,臉上卻一點歉意也沒有:“打擾了。”
“斐洛亞,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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