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毒女配死不悔改 — 第 106 章 桂枝,或灰燼

0108 桂枝,或灰燼

她不是一個喜靜的人,病愈後在這幽靜的居室沒呆幾天,便沿着院落轉圈,試圖在衛兵重重包圍中尋求突破口。但那些衛兵冷肅伫立,無一人願回她的話。

她唯一能交談的人只有俄瑞斯,那些侍女仆人也從不出聲,她感到自己快被這無聲的孤寂、這無數個亂倫的夜晚逼瘋了。

“我能不能到軍中看看。”那天晨起,趁他穿衣時,她終于忍不住,從背後摟住他的窄腰:“這裏實在太悶了。”

“當然可以。”他撫摸她伸到前方的手指:“今天有競技會,我本來就打算喊您。”

她心情總算稍微松快了一些,随他披上細羊毛鬥篷,又戴上面紗。他臨窗而立,漫視鏡中打理長發的她,忽然伸出指尖,隔白蒙蒙的紗巾觸摸她的面龐。

“為什麽要戴面紗?”他問。

象牙梳齒滾過烏亮的黑發,她蹙起眉頭,有些心煩:“難道要所有人知道,你的母親也是你的情人嗎?”

她的話莫名叫他欣悅,俄瑞斯展顏,手指滑入她散落的發絲:“未嘗不可。”

“瘋子。”她輕斥,冷臉從鏡邊站起,又被他牽住手,走出門外。

競技會在山後一條河畔,冬季短暫,河邊的衰草已經被蔥茏的新綠取代,點綴着風信子與番紅花,這些鮮花沒有被冬日遺忘,神明使大地重新煥發鮮豔的生機。

一些将領過來向他們打招呼,她發現有幾個是阿伽門農的将軍,從那場政變死裏逃生流亡到外邦,現在歸順于俄瑞斯。

他們早已視俄瑞斯為國王,恭恭敬敬喊他殿下,又喊她夫人,克麗特低垂着眉眼,擔憂被他們認出。

他們坐到寶座上,觀看士兵們競賽摔跤、标槍、跑步之類的運動。勝利者虔誠地走到寶座前,由俄瑞斯給他們戴上福玻斯*喜愛的桂冠,再俯首親吻他象征權力的王室印戒。

她不得不勉強承認,俄瑞斯不愧是她和阿伽門農的孩子,完美結合了他們的行事風格,親和又不失威嚴,從容地沐浴在那些士兵和他們家眷仰慕的目光之下。

到夜晚,他們圍坐在營帳熊熊的篝火邊,觀賞音樂與舞蹈。夜空湛藍,蒼鷹嘯響而過,将軍們懇請年輕的王子向他們展現射箭和抛矛的本領。

俄瑞斯知道這是在考驗,他的父母通過武力證明自己是可堪重任的君主,現在輪到他了。

他脫下鬥篷,高挑挺拔的身軀僅着單薄的希頓,暴露在早春寒冷的空氣中,散發年輕男子獨有的蓬勃熱氣。

他握住缰繩,躍到馬上,駿馬開始振蹄奔跑,越過低矮的蒺藜叢。他高高舉起長矛,接連嗖嗖射出,每柄都力透靶心,贏得衆人的歡呼。

輕風拂過他的發絲與紫袍,他穩穩握着重弓,放出利箭。那些青銅箭矢飛速沖向遙遠的箭靶,發出清脆的聲音,驚起河岸葦間一片呀呀鳴叫的鷗鷺。

所有箭矛無不命中,他駕馬返回。無人配給他戴桂冠,于是他親手折下一枝青翠的月桂葉,在軍士們浪湧的喝彩中翻身下馬。

衆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包括克麗特,她坐在溫暖的火堆邊,凝視飛濺的火星中,他逐漸走近的身影。

俄瑞斯注意到她的眼神,輕斂廣袖,朝她微微一笑,寒冷的冬日好像都變得溫煦起來。火光照映下,他出衆的容顏有如夜昙盛開,優雅飄渺的風度仿佛歌謠傳頌的恩底彌翁,每夜領受月神的親吻朗照。

可就算能打動月神,也打動不了她。

和他隔火相視半晌,她冷淡垂目,百無聊賴望着橙紅的火焰。

出神之際,他已經過來了,毫不顧忌周圍目光抱住她,将勝利的月桂葉遞到她手裏,柔聲:“送給您。”

她置身于他懷間,裝作認真察看那碧綠的月桂,實際上在分神注意一邊的他。

軍營的男人身上總飄着一股劇烈運動後的汗酸味,他依然是典雅清冷的衣香,卻聞得她喘不過氣。

她非常不習慣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和他親密,尤其有些人還是舊識,只要稍一留神,就能在兩人相似的烏眉黛眼中窺見血緣。

為了折辱她,他居然能冷靜地做出如此瘋狂、如此肆無忌憚的舉動。

果不其然,他們坐在那兒還沒多久,就有軍官笑着開口:“殿下和您的夫人可真相像。”

“是。”他輕笑,垂下濃密的眼睫,看她:“夫妻之間總是相像的,對不對?”

她默不作聲,強忍着受辱的怒氣,最終實在忍無可忍地扭過頭去,用力将他給的月桂枝擲到火裏。

那軍官驚奇地望着兩人,迷惑于他們怪異的相處方式——

這位夫人估摸是個冷美人,被厄洛斯射了鉛箭,任憑少年如何英姿勃發、柔腸百轉,她也依舊高坐在神龛裏,不為所動。

但真正令人震驚的是,他們尊貴的王子殿下居然全無氣惱,似早已習慣如此,只是默然端坐着,靜靜看那月桂枝在火裏燃燒,變作了無生機的灰燼。

*福玻斯即阿波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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