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預想到的沉悶的撞擊聲,也沒有尖叫。
陳宗缦揮出去的拳頭被江桁從身後狠狠的按住,他的大掌從她的腋下伸過來,把她的兩個拳頭都包在裏面,然後死死的按住。
陳宗缦回頭瞪了江桁一眼,卻看見江桁皺着眉頭看着他,眼中似有深意。
而站在對面的江婉之一看到她被江桁按住了,後退了幾步,表情愈加嘚瑟起來:“怎麽,我就站在這裏,你怎麽不打啊?”
“這樣不行啊。”江婉之的表情很糾結,“看起來你還是病的不輕,江醫生,我覺得她的不僅需要手铐,腳铐是不是也要帶上?她可是精神病,萬一傷了別人怎麽辦?”
“你難道忘了,這是精神病院,周圍都是精神病嗎?”陳宗缦放下自己的手,冷笑一聲:“我跟你已經無話可說,識相就快滾,你再站在我面前,我不介意把你和你女兒的頭發全部拔光!”
她兇狠的盯着面前的兩個人,像是一只蓄勢待發的獅子。
直到兩人踩着高跟鞋“噠噠噠”的走出大門,陳宗缦這才一把甩開江桁的手,轉過身惡狠狠的瞪着他,語氣冰冷:“剛才為什麽拉住我?”
江桁把眼鏡一把摘下來,別在胸口的口袋中,斜着眼看她:“那你為什麽要動手?”
陳宗缦頓時怒火攻心:“她竟然這樣說我的父親,你讓我怎麽忍?”她後退一步,手用力的向後甩,“那不是在說你,你當然不會理解!”
她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左右我是精神病,就算是打了她,那能怎麽樣!”
“什麽不會怎麽樣?”江桁抱着手臂向前走一步,“你沒理智可是我還有,剛才那個情況如果你打了她,再加上你的前科,只要她去告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會被移送到監獄的精神中心?”
陳宗缦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那裏可沒有精神病院這麽好的待遇,專門的護士,還VIP病房,到了那裏你就真的出不去了你知不知道!”江桁的語氣也有些沖,“一激動起來什麽都不顧,說你不是精神病都沒人信。”
陳宗缦舔了舔幹燥的嘴唇:“那……那我一開始的時候為什麽沒有……?”
“這個你不用管,總之,你現在已經進了這間醫院,就安安分分的好好呆着。”江桁沒好氣的說道,整個人摔進沙發裏,“托您的福,我看了一場好戲,但這樣的戲我不希望再發生。”
陳宗缦皺了皺眉頭,悶悶的說道:“可是我實在不甘心。”
她說的對,她就是不甘心。
她為自己感到不值,為自己的父親感到不值。當年她母親去世後,父親獨自一人撫養她十年,直到四年前,娶了江婉之,還順帶娶回來了陳娉婷這個妹妹。
四年來,兩個人暗地裏給她使了多少絆子她都看在父親的面子上忍了下來,現在父親死了,自己也已經進了精神病院,本以為就沒什麽好顧忌的了。
沒想到……陳宗缦握緊了拳頭。
竟然連打她一拳,自己還要這樣強忍着嗎?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拳頭,心裏蒙上一層悲哀。
“也許我現在說的話你不會聽進去,但你也必須聽着。”江桁起身,站在陳宗缦的對面,兩只手擡到半空,猶豫了一下,然後重重的壓在她的肩膀上,微微彎下腰,平視她,“你先在的首要任務,是服從治療,把病治好,這樣才有出去的機會。”
陳宗缦擡起眼來看着他,他眼中的堅定讓她忍不住盯着他的眼睛:“我還有機會出去嗎?”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問出這種問題,更奇怪的是,自己為什麽要問自己眼前這個見面還不到兩天的醫生。
“這不一定。”江桁直起腰來,“以你的智商,我怕你撐不到那個時候。”
這男人,好不過三秒。
陳宗缦聞言眯了眯眼,內心暴走:“你這個獸醫,等我出了院,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你揍一頓。”
江桁挑挑眉毛:“那你可要準備好麻袋頭套,否則我一定會報複你。”
小肚雞腸!
“哦,對了。”陳宗缦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在這裏所有的花費究竟是誰負擔的?難道真的是我父親的遺産?”
江桁攤攤手:“很遺憾,這我也不知道。”
他走到門口,打開門,背對着陳宗缦:“我只是一個醫生而已,同你父親也只接觸過一次。既然有人幫你交着住院費,你就放心住着就行。”
說完,他就邁開長腿走了出去,留下陳宗缦自己站在門口,對着空蕩蕩的門口發呆。
跟着張小紅回了房間,陳宗缦自己坐在床上,想了很多。
她始終覺得,自己的父親的死和江婉之和陳娉婷又脫不開的關系,雖然現在層層矛頭都指向她,甚至連她自己也曾經認為自己就是殺父親的兇手。
當初在法庭上,她可能還會以為這兩個人雖然厭惡她,但眼淚中或多或少有些許對父親的真感情。
可是她想起今天江婉之和陳娉婷醜惡的嘴臉,她幾乎就百分之百的确定,父親的死,一定和面前的這兩個人有關!
所以她不能有事,她必須活下去,而且活在最安全的地方。
而且只要她還在這個精神病院裏,父親的那部分遺産就永遠不會到江婉之手裏,她們就還會來找她。
盡管她多麽厭惡見到這兩個人,但是陳宗缦同時也知道,自己跟她們接觸的越多,就越有機會抓住她們的狐貍尾巴,就越有機會找出父親真正的死因。
她的視線移向走廊上的窗戶,窗外明朗的陽光透過窗戶透進來,灑在地上,一片金黃。
父親,你會保佑我的吧。
她看着那一地陽光,慢慢閉上了眼睛。
= =
接下來的兩周,陳宗缦一直過着朝六晚十的生活,而且非常迅速的硬逼着自己适應了這件精神病院的生物鐘,原本凹下去的臉頰也慢慢豐盈了一些,臉上也重新恢複了血色。
有天早上,陳宗缦起床後,張小紅還滿臉嫉妒的看着她,說:“都是你的錯!自從你來了以後,我們這個病區的病花就不再是我了!”
陳宗缦微微一笑,在晨光中琥珀色的眼珠閃閃發亮:“小紅姐你又在開我玩笑了。”
張小紅也不再說什麽,而是握着她的手铐中間的部分把她從床上拉起來,說道:“你今天該去體檢了。”
“yes!”陳宗缦握拳,眼淚流流。
要知道,她等這一天,可是很久了啊……
做完早操,陳宗缦就迫不及待的拉着張小紅沖到了走廊盡頭的醫生值班室,兩千瓦一樣燈泡的大眼睛就這麽直直的盯着值班室裏面的江桁,眼神幾乎要把人吃掉一樣。
張小紅坐在她身邊目瞪口呆:“我說宗缦,你這是怎麽了?江醫生得罪你了?”
陳宗缦聞言一個激靈,眼神飄向值班室裏面,恰好和擡起頭來的江桁撞了個正着。
“怎麽會呢!”陳宗缦斬釘截鐵的說道,“江醫生這個人,正直又善良,而且醫術高明講話幽默,他怎麽可能得罪我呢!”
她餘光瞄向江桁,發現他已經低下頭去繼續寫東西。
不過那嘴角的笑容能不能稍微掩飾一下啊魂淡!
在值班室門口如坐針氈了半個小時,好不容易輪到陳宗缦,她迫不及待的沖着張小紅揮揮手,然後一個閃身進了體檢室。
接下來就是一系列的常規體檢,陳宗缦已經體檢過三次,對所有流程都已經爛熟于胸,配合的格外積極。
而江桁在整個過程中嘴角都始終挂着一抹詭異的微笑,直到體檢完成,他寫報告的時候,陳宗缦才實在忍不住,兩只手交握在胸前,等着大眼睛開口問道:“怎麽樣江醫生,我的身體有什麽問題?”
江桁停下手中的筆,放松的靠在椅子背上,玩味的眼神看着她,然後拿起她的體檢報告,上下掃了兩圈。
“嗯,血壓血糖都很正常,體重重了五斤……”說到這裏,他擡頭看了陳宗缦一眼,發現這姑娘的臉色卻是好看了許多,皮膚也恢複了從前的光滑透明,不知道摸上去是什麽……
“咳咳……”江桁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想法似乎跑偏了,咳了兩聲掩飾了過去,好在陳宗缦根本不知道江桁心裏在想什麽,還是用blingbling的眼神看着他。
他繼續往下看,嘴角的笑意更深:“喲,胸圍還漲了兩公分。”
“真是恭喜恭喜啊。”他的眼神不自覺的順着陳宗缦的臉向下滑去。
陳宗缦忙雙手抱胸,防備的看着他。雖然這個寬大的病號服看不出什麽,但她還是不能讓眼前的男人就這麽看她的胸吧!
“身體各項指标都很正常。”江桁握住她的手腕把她的手臂拿到自己眼前,掀開袖子看了看手臂上的傷疤,點了點頭,“傷口恢複的也不錯。”
“那……”陳宗缦忍不住靠近江桁,提出了從入院那天起埋藏在自己心底的一個願望,“那,我能申請一件內衣嗎?”
江桁的目光又飄到陳宗缦的胸上,了然的笑笑。
他刷刷刷的在檢驗報告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推到陳宗缦面前:“以前你的胸這麽平,實在是沒必要穿內衣,現在胸圍漲了,還能勉強塞滿一點。”
陳宗缦結果報告,笑的牙癢癢:“哦活活,是嗎,那江醫生你為什麽要穿內褲呢?反正也塞不滿嘛。”
簽名在手,陳宗缦立刻恢複了從前的嘴臉。
“那好吧,既然你這麽說了,那我就……”江桁站起來,修長的手指搭在皮帶上,“唉,現在的女病人啊,真是搞不定,竟然還對醫生提出這麽過分的要求。”說着就作勢要解皮帶。
陳宗缦“啊!”一聲,迅速扭過頭去。
“哼。”江桁湊近陳宗缦,在她的耳邊輕輕說道,“矯情。”
陳宗缦的耳朵燙的通紅:“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啊!獸醫!流氓!”
江桁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你有功夫在這罵我,不如趕緊回去把內衣穿上。友情提示,你上衣第一個扣子松了,剛剛……又走光了。”
陳宗缦這回是真的快要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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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病房,重新穿上了內衣,一種踏實感由內而為的散發出來,陳宗缦這才覺得,自己是真的放下了一塊大石頭。
雖然只是普通的運動內衣,但好歹可以遮住點了不是嗎!想到以後走在走廊裏再不用含着胸佝偻着腰,陳宗缦頓時神清氣爽。
“一大早的,精神這麽好?”
陳宗缦立馬擡手招呼道:“快亞伯,今天是我的放風日,我們去院子裏散步吧!”經過半個月的相處,陳宗缦已經可以成功的從說話的語氣和音調中迅速的分清亞伯、Cora,和安格斯。
亞伯瞅了瞅外面的太陽,笑眯眯的說:“好吧,正好今天是禮拜天,我出去做個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