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醫院。
身穿白大褂的中年醫生滿臉愁容，皺着眉頭，圓溜溜的眼睛認真地盯着手裏的檢查報告，時不時摘下眼鏡用手背擦擦額頭上的細汗。
待那張報告被揉捏的皺皺巴巴，才放下眼鏡，看向對面端坐的男人。
“袁叔叔，我報告出問題了嗎？”
林辭琛神色淡然，卻下意識地摩挲着無名指的指環。
袁醫生吸了一口氣，緩緩開口：“小琛，你二次分化多久了？”
“六年零四個月。”
“之前有沒有出現過無故釋放信息素的問題？”
“沒有。”
袁醫生布滿皺紋的額頭再一次凝成‘川’字，
“你有沒有伴侶？”
林辭琛眼眸倏地暗沉下來，耳邊似是又響起她軟糯的聲音，情不自禁勾起唇角，“我有妻子。”
頓了頓，補充道：“她是Omega。”
剛找到病因源頭，還沒來得及撫平眉心的袁醫生，眼睛突然放大好幾倍，驚訝出聲，
“啊？小琛，你是雙O戀？”
“她不知道我是Omega。”
“你怎麽能瞞着伴侶，這樣很危險！”
“她不是我伴侶…袁叔”
“這…小琛啊，”袁醫生神色凝重，“你現在情況很不好，作為Omega，最好還是需要找一個Alpha伴侶，特別是像你這種後期分化，發情期不穩定的。你現在開始依賴你的妻子，但她給不了你回應，你的情況會越來越糟。”
林辭琛摩挲戒指的動作一怔，“袁叔，如果我執意要她成為我伴侶，會怎麽樣？或者說雙O戀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不可以！”袁醫生厲聲打斷了林辭琛的話，随即長嘆一口氣，“不論作為你父親的戰友，還是你的長輩，都不希望你冒這個險。雙O戀無論是心理還是生理對彼此的傷害都是不可逆的，你也不希望看到喜歡的人受到傷害，而你自己在一旁無能為力吧。”
“我知道了，謝謝袁叔。”
林辭琛站起身，理了理領帶，對着袁醫生鞠了一躬，
“這件事還希望您保密。”
“我知道，藥按時吃，你也別太累了。”
袁醫生眼底滿是痛惜，林辭琛從小就很優秀，但沒想到造化弄人，一場意外，竟讓他二次分化。
如今要以Omega的身份僞裝Alpha，本身就很難，何況還要僞裝成頂級Alpha，執掌整個林氏，不用多想都知道這孩子吃了多少苦。
林辭琛謝別袁醫生，走出醫院，望見空中懸挂的太陽，情不自禁地想要去用手抓那一束暖陽，但它卻也只是停留片刻，便從指縫溜走。
他跟沈雲鹿正如他們所說，就像兩只刺猬依偎在一起取暖，貪戀片刻的溫暖，卻傷的體無完膚。
緩緩掏出手機，給阮風發去一個短信。
【清點一下我跟沈雲鹿名下的資産，拟定一份離婚協議書，財産盡量留給她。】
及時止損或許對她更好，他能做的只有保她衣食無憂。
自從上次林辭琛突然離開已經過去兩天，兩個人的關系似乎剛有些起溫，就又回到之前的冰點，仿佛前幾日的相處只是一段美好的夢境，為沈雲鹿的暑期生活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重新回到以前的相處模式，他忙他的，沈雲鹿自己玩自己的。
王姨也搬來了古風小院，平日裏照常照顧她日常起居，替她在傷口上藥，起初，她總會被藥物刺激地泛起淚花，懷念林辭琛一時的溫柔，畢竟嘗過甜頭的孩子，很難再吃得下苦。
沈雲鹿嘗試過戳他灰暗的頭像，但打開聊天欄又不知道說什麽，又關上，盯着屏幕發呆。
後來，索性也不再看手機，全身心放在裴羽給她的門路上。
所謂的門路，也只是A大設計學院聯合林氏設計公司舉辦的一個比賽活動，選手可以通過比賽拿到星石展覽會的入場券，還有V.T的親筆簽名。
V.T是珠寶設計行業無人不知的翹楚。
她的作品每一樣都是精品，拿獎拿到手軟，
是沈雲鹿的偶像。
V.T不愛出席公共場合，但傳聞她相貌美麗，是頂級的女性Omega，被Alpha譽為血統高貴的缪斯女神。
這次無論是V.T的親簽，還是星石展覽會的入場券，她沈雲鹿都勢在必得。
至少在看到比賽結束時間之前，她都是這樣認為的。
然而截止時間：20xx年9月2月。
沈雲鹿斜眼看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20xx年8月29日。
emm，時間充裕，還有四天，除去開學事宜，還有不到兩天。
那一刻，她真想立馬撥通林辭琛電話，讓他派人給自己送張入場券。
當時裴羽發來訊息時，她只看了比賽內容，以為時間充足，打算等腳傷痊愈再動手，現在一看，她真想給當時的自己邦邦兩拳。
但她很快又冷靜下來，這次比賽活動的題目是以傳統神話作為設計理念，以黃金為原材料設計一樣作品。
黃金雖然是財富的象征，人人追捧的存在，可是也是最難設計的，由于顏色緣故以及人們日常生活的刻板印象，總會把它跟“土豪”扯上聯系。
所以一不小心，就會顯得俗氣，使得佩戴者落入俗套。
傳統神話常見的元素很多，最為常見的就是仙鶴、祥雲、佛像之類的，也容易讓作品變得平庸。
想要出彩就得另辟蹊徑，但留給她的只有兩天時間。
一樣作品從設計到制作出來最少也要一個月時間，兩天時間只有“剽竊”才能做出來。
“剽竊”！
沈雲鹿趕緊打電話給裴羽，這個免費的司機她還是得用一用，誰讓他欠自己人情。
風風火火趕到桐園，在自己的小箱子裏翻出一堆手稿。
這些手稿是她平日裏的摸魚作品，她從小就喜歡設計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所以一旦有想法就會将它們畫在紙上保存下來，在之後設計作業中，這些手稿幫了她不少忙。
“你确定你要從這些廢紙中挑一個當比賽作品？”
裴羽随手從地上撿起一張手稿，仔細端詳一陣，擡着眉梢，一臉不看好。
他手中的畫稿畫的十分潦草，淩亂到根本看不出是什麽圖形。
整理手稿的沈雲鹿斜睨一眼他手裏的圖案，“你拿反了，那是上古兇獸窮奇跟鳳鳥，我那段時間磕它兩CP，那沒啥營養，用不了。”
裴羽将信将疑地将紙張翻轉過來，果然刻畫的是一只野獸和飛鳥。
形似老虎長着雙翼的猛獸用翅膀保護着受傷的鳳鳥，親昵地相擁。
“這一個飛禽，一個走獸，種族都不一樣，這你都能磕？”
“你跟你的小紅也不是一個種系，你不照樣愛它愛的要死？”
沈雲鹿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我跟小紅是真愛，不過不排除我有了新歡，我最近又買了輛粉色的蘭博，改天帶你去兜風，那輛蘭博性能……”
耳邊充斥着各種型號的汽車部件，沈雲鹿只覺一個頭兩個大，但又不好說什麽，畢竟免費的東西總會帶點煩人的廣告，司機也不例外。
“這個小本子挺可愛的，跟我的阿粉一個顏色。”
在轉速、馬力、發動機等等大量的機械術語中，突然冒出一句格格不入的話，立即就吸引起沈雲鹿的注意。
她從裴羽手裏奪過畫冊仔細翻了幾頁，欣喜之色逐漸溢于言表。
“怎麽了？”
裴羽順着她的目光去看，發現是類似手環一樣的裝飾物，足足有十幾種，畫風不似之前畫稿那般成熟，像是小朋友用彩筆一筆一筆小心刻畫，很多細節都很詳細地展現出來。
“這是你畫的？”
“不然是你畫的？”
沈雲鹿捧起本子走到書桌臺，拿出畫本立馬用筆在它的基礎上重新添加細節。
目光斜睨，發現裴羽一臉欲言又止，但又十分好奇的模樣，她才緩緩開口解釋：“這是我小時候的畫稿，當時我奶奶還在，她是專門研究敦煌壁畫的學者，我看到她拍攝的一些壁畫照片，覺得很好看，就以壁畫為原型設計了一套首飾。”
“你那麽小就會設計東西了？”
“其實也不算設計，只是小孩子的想象，這種想法能給我帶來一些啓示，就跟你喜歡改裝自行車一個道理……”
說到這裏，沈雲鹿下意識捂住嘴，小心翼翼擡眸偷看裴羽，細聲說道：“對不起……”
“沒事，都過去了。”
裴羽斂了斂眸光，輕輕嘆了口氣，
“你先畫，我出去等你。”
沈雲鹿不小心提到裴羽的傷心事，有些愧疚地注視着他離開的背影，心裏五味雜陳。
他從小喜歡車，愛車如命，不但愛車還喜歡改車，自他父親給他購置了第一輛自行車，他第一反應就是拆了重裝，然後加入自己的想法。
那輛自行車也是被他改的面目全非，變成燃油機助力的小摩托，整日騎着那輛車在朋友面前炫耀，吹噓自己會成為出色的賽車手。
然而事與願違。
他的一個好友想要借他小摩托去裝/逼，裴羽顧忌到安全問題，一直不願意，但卻挨不過好友的苦苦哀求，最終同意。
不過約法三章，不能在公路上騎行，不能借給別人，騎得時候要一盔一帶。
可能一時開心，他那好友得意忘形，一條也沒遵循，在公路上高速行駛、連闖紅燈，最終發生車禍，從而喪命。
雖然整件事跟他沒有太大關系，這些年裴父也定期給死者家屬彙去撫恤金，但裴羽卻陷入自責的泥潭中，無法自拔。
總覺得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
愧疚心作祟，自那以後，他就只買車，不會更改任何零件，也再沒有說過要當賽車手之類的話。
他就像一只失去夢想的閑魚，每天只是出入各種車展，站在賽車席上遠遠看着他們賽車，就算開着跑車也只跑着50邁的速度。
沈雲鹿長嘆一口氣，若是沒有那檔事，以他的天賦或許會成為一名出色的賽車手。
思緒回轉，她重新拿起筆，一筆一畫勾勒出金壞的形狀。
她以敦煌飛天為原型，镂空的金飾雕繪出天女衣炔飄飄的模樣，周邊還有靈鹿跳躍，活靈活現，仿若下一秒就會從畫中走出來。
金環分為手環、臂環和腳環，手環較細，分為兩根，戴于同一側，手輕輕擺動，兩個金環相撞會發出細微的響聲，宛若天女琵琶的铮铮之音。
臂環較寬，可以單獨佩戴，也可以充當袖箍，镂空的金飾點綴紅色瑪瑙，精致而又有異域風情。
腳環綴有蓮花型銀鈴，佩于腳踝，每走一步都有悅耳的碎鈴聲，又形似蓮花，有步步生蓮之意。
沈雲鹿将三個飾品一口氣畫完，心滿意足地雙手拿着端詳，覺得甚是滿意。
拍了拍手，喚了聲：“阿羽，我畫完了你看看。”
聞聲，裴羽拿着手機，視線盯緊屏幕，頭都沒擡，瘋狂贊揚，“嗯，好看，不虧是鹿鹿，真牛，淦，怎麽又死了？”
手機裏還傳來隊友的罵聲，“射手你能不能不坑，你下把玩關羽吧，至少有馬。”
“噗，”沈雲鹿沒忍住笑出聲，伸腳在他小腿輕踢一腳，“你都沒看就說好，也太敷衍了吧！”
裴羽将手機扔到一邊，假模假樣地拿起畫本一陣觀賞，“嫦娥奔月？！挺貼合主題的。”
“奔你個頭，這是飛天。”
“好好好，飛天，所以我們現在找工匠做嗎？”
“我自己做，桐園三樓是我的工作間，不過需要去買一些黃金。”
沈雲鹿扭頭看了看保險箱位置，那裏面确實有金條，密碼她也知道，只是那是林辭琛的，既然選擇了不麻煩他，那也盡量不要用他的東西。
“那是要去金店喽，走起！”
“你不打完那局嗎？”
“撐死一個舉報，三好玩家第一次挂機扣不了多少分。”
“……”
“對了，你兩天能做完嗎？”
裴羽拿着車鑰匙，轉頭詢問沈雲鹿。
“不還有四天嗎？”
“你沒仔細看公告嗎？我記得還要上交一個視頻，你打算用你那菜雞拍攝技術介紹你的作品？”
沈雲鹿沒搭理他，迅速調出比賽公告，上面大寫着作品照片+不少于三分鐘視頻，提交至xxx郵箱。
視頻二字還貼心地用紅字标注，她又想跟林辭琛打電話要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