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洗浴室氤氲起濃濃的霧氣,會聚靠攏,懸浮于昏黃的磨砂玻璃上,凝成豆大的水珠,顫顫巍巍,卻久久沒有滑落。
忽然,傳來少女咿咿呀呀的聲音,水珠像是受了驚,拖着長尾向下垂落,仿若少女拉長的音節,碰觸到門框,珠子破了
音也斷了。
沈雲鹿渾身止不住打顫,披着綿軟的白色浴袍,露出半截光滑細膩的小腿,蒸騰着水汽,仿佛珍藏級的白瓷細釉,輕微磕碰都會傷及它的薄釉。
她沖了半個小時的涼水澡,才将那個從未探頭的東西,重新回歸原樣。
她不清楚自己這半個小時是怎麽度過的,體外是如墜冰窟的嚴寒,體內是無名的燥熱,極致的冰火兩重天,反複折磨着她,似是要将她最後一絲理智抽空,難受的直哼哼。
等到那團燥火有了平穩的意思,她才從冰水裏抽出身來。
可是縱使忍受着沁入骨子的寒意,卻依舊無法減緩她體內的燙意,她渴望聞一聞陽光的味道,亦或是古木在太陽下暴曬的清香。
理智告訴她,那種清醇的木質香一個人剛好擁有。
于是,迫不及待地下樓,卻發現客廳內空無一人,但空氣中卻隐隐殘留着能讓她舒服的味道。
“阿琛?”
沈雲鹿輕輕喚了聲。
但卻沒有人回應。
她循着味道來到桌前,氣味逐漸濃郁,但不夠。
“阿琛?阿琛?”
“林辭琛!”
“阿琛……”
一聲一聲呼喊,逐漸帶起了哭腔,歇斯底裏的喊聲不斷在空曠的大廳回蕩。
不知為何,淚水從眼眶裏不受控地流出,像是珠子一般一滴滴滾落,她伸手擦了又擦,但就是止不住。
她從來沒有這種情緒,感覺像是置身在黑暗陰冷的海面,孤獨、害怕、無助的情緒如浪潮般一層層湧來,腥鹹的海水埋沒着她,她尋不到那座明亮的燈塔。
林辭琛,他不在。
沈雲鹿窩在沙發裏,摸到手機一遍又一遍地撥打林辭琛的電話。
可是回應她的只有毫無感情的機械音。
‘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他不要她了。
淚水淹沒鼻息,她弓腰輕咳,肩頭一聳一聳,可憐的如一只被遺棄的貓咪,無助地抱緊他留下的一件外套。
那件外套被她揉在懷裏,像是抓住了一根浮木,死死不放手。
殘存的氣味被她一點點蠶食,理智也逐漸回歸,但心裏依舊很難受。
第二日,
王姨打開桐園大門,就聞到濃郁的白麝香氣味,心裏暗道不妙。
急急皇皇進門,就發現沈雲鹿窩在一堆衣服裏沉沉睡着,兩只眼睛鼓鼓囊囊,顯然哭了很久。
是發情期嗎?
身邊的衣物都是先生的,很顯然昨晚先生不在,夫人抱着他的衣服度過那麽難熬的時間。
想到這,王姨心生憐愛,她雖然是個Beta,但也是知道Omega發情時的痛苦,這麽脆弱的時候,伴侶竟然不在身邊,心裏不禁埋怨起先生。
王姨想抱沈雲鹿回房間睡,但剛到沙發旁邊,她就醒了。
沈雲鹿搓了搓眼睛,模糊的世界逐漸清晰,看清王姨擔憂的神色,
“王姨早。”
但話一出口,就是喑啞嘲哳,趕忙吃驚地捂住嘴。
“夫人,你的聲音?”
沈雲鹿沒有吭聲,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心裏又隐隐泛出酸水。
但更多的還是疑問,她怎麽會如此想林辭琛?
想到把嗓子都哭啞了,而且現在又冒出了想哭的念頭。
“沒事了”她揚起一抹苦澀的笑容,聲音盡量很小,“王姨麻煩你收拾一下屋子,我今天回學校住。”
“真的沒事?”
沈雲鹿搖搖頭,從衣服堆爬起來,但剛起來,眩暈感就襲來,踉跄兩步,才穩住身形。
她心裏隐隐有種猜測,但為了證實,打通了穆思的電話。
穆:【怎麽了?】
鹿:【我好像出問題了。】
穆:【你整天跟裴羽在一起,不出問題才奇怪。】
鹿:【不是,我好像易感期來了。】
穆:【什麽?!你在哪我馬上過來。】
鹿:【我…我打算去學校…】
穆:【去什麽學校,原地等我,在桐園?】
鹿:【嗯】
二十分鐘後,穆思就火急火燎地趕來,見到沈雲鹿憔悴的樣子還是心頭一驚。
“什麽時候開始的?”
雖然空氣裏有很濃烈的玫瑰香氣,但卻也難掩夾雜皂莢氣息的白麝香,穆思一進來就聞見,狹長的眸子立即暈上憂色,緊蹙起眉頭。
“昨天晚上…”
“服用抑制劑了嗎?”
“貼抑制貼了,但沒用。”
沈雲鹿将長發捋到胸前,露出了脖頸後側的粉色貼紙。
穆思下意識後退兩步,用指背捂住了鼻息,一時間有點哭笑不得,
“沈雲鹿,你貼的Omega的抑制貼,能有什麽用?”
“哈?”
看着她一臉懵逼,穆思嘆了口氣,從随身攜帶的醫療箱中翻找抑制貼,找出一張淺藍色貼紙,遞給了她,
“給,貼上吧。”
沈雲鹿接過,發現貼紙上還有哭泣貓貓頭,不禁嘟起嘴,哼哼唧唧,“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特意讓同事取得有圖案的,還想着你會喜歡,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穆思将醫療箱翻過來遞給她看,一樣一樣指着,
“這些是Alpha的抑制藥品,上面都做了備注,你第一次來難免會不适應,慢慢就習慣了。”
“思思,就知道你最好了!”
“藥品的包裝我都換成Omega的了,所以你不用擔心被人發現,不過……”
穆思語氣頓了頓,擡眸注視着她,
“單靠抑制劑終究會給身體造成負擔,你還是盡早跟家人坦白,長此以往,對你對他都不好。”
聞言,沈雲鹿眼眸微微低垂,癱坐在椅子上,盯着那一箱抑制藥品,心裏說不出的難過。
她為什麽會是Alpha呢?
要是是Omega該多好,至少能賴着林辭琛。
‘滴答’
手背忽然一涼,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又不知不覺開始哭。
穆思也發現她的異常,半蹲下身子,捧起她的臉,用指腹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思思,……對不起……”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望着她噙滿淚水的眸子,鴉羽般的睫毛懸着細小的水珠,微微顫抖,徹底亂了穆思的心。
沈雲鹿抽噎幾下,啞着聲音,“你不是喜歡林辭琛?”
“我何時說我喜歡他?”
“就之前…之前問你欣賞誰,你說的他…”
夾着鼻音的小奶音,軟軟的,似是受盡委屈。
穆思擡了擡眉梢,他想起沈雲鹿說的事。
之前她跟裴羽打打鬧鬧,他在一旁看書,總發現一道視線一直鎖在沈雲鹿身上,仿佛是潛伏在暗處的惡豹,觊觎着他的東西。
突然被他們問道,竟然下意識地爆出獵豹的名字。
“欣賞又不等于喜歡,”
“我好像喜歡上他了。”
穆思眸光暗淡,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很快,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像是誘哄哭鬧的小孩,
“鹿鹿,易感期的Alpha有時候會産生不一樣的情愫,你最近是不是跟他在一起過。”
想到昨天林辭琛沒來由地親她,不自覺地舔了舔唇角,輕‘嗯’一聲。
見到她的小動作,穆思咬了咬牙,但表面上依舊裝作若無其事,
“那就對了,那些都是你易感期的癔想,并不是真心的,而且他是Alpha,你們注定不能在一起的。”
“他是Alpha……”
沈雲鹿眼睛苦澀發酸,胸口像是暈着一灘苦水,很快又泣不成聲。
忽然,一股雪松的香氣飄進鼻子,她用力聞了聞,是她渴望的木質香,但又不全是。
味道極淡,仿佛一根淡薄的蛛絲,纏繞着她的手臂,一點點将她從潮濕的泥潭拉出來。
她擡起頭,婆娑着淚眼回望着眼前的人,他輕撫着自己,自己的情緒雖不像之前那般低落,但心裏還是空蕩蕩的,似是缺了一樣東西。
“謝謝,你要不給我打一針抑制劑吧,我情緒太不穩定了。”
沈雲鹿內心有些抵觸別人信息素安撫,覺得那是伴侶間才會做的,如果蹭個臨時标記,以後不好意思面對穆思。
穆思懸在空中的手僵了僵,一時間不知道收不收回,想了又想,收回了手。
随即半開玩笑地說道:“會很痛的。”
“沒事的。”
她撸起袖子,露出瓷白剔透的小臂,宛如薄釉的皮膚下一道道縱橫的血管清晰可見,沈雲鹿将頭擰向一邊,緊閉雙眼,一副壯士赴死的模樣。
穆思站起身,臉色霎時間陰沉下來,修長的指骨狠狠地握在一起,隐隐有骨節摩擦的聲音。
“思思還沒好嗎?”
“馬上好……”
聲音卻依舊溫柔,但眼底卻是涼意。
他從醫療箱裏取出抑制劑注射器,握着她的腕骨,酒精棉片消毒後,用力紮進了她的血管。
“嘶~”沈雲鹿疼得倒抽冷氣,小臉緊緊皺在一起,眼角更是擠出幾滴生理性淚水。
“都說了會疼。”
穆思弓着身子,挂着溫柔的笑意,輕輕刮了刮她泛紅的眼尾。
“今天是要回學校嗎?”
“易感期可以嗎?”
“可以,但要控制好情緒,不過最好別待在桐園,要是那天你信息素亂飄,被他發現,你的‘林太太’就做不成了。”
離婚嗎?
以前聽起來是解脫,為什麽現在想到就不開心?
還是躲一躲他,只要不相見就不會想念,到時候離婚也會很灑脫的!
“回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