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郎年最少 — 第 17 章 姨母帖

姨母帖

玉符趕忙笑道:“瞧我瞎說話驚了貴人。是一時高興糊塗,還請諸位莫怪。楚國被這群賊鬧騰了這許久,如今徹底除了實在是大喜事。後日将士得直接從金陵去西北駐地,吳官人是沒空回江都了。知州夫人也是遺憾無法犒勞,便說去大雄寶殿多燒幾柱香。”

衆人一聽也紛紛離席往大雄寶殿去,可辛氏今日沒套得她的話,卻更加滿意了。

晚上劉掌事直接來了她院中,拿着契書便放在她桌上。

“十八娘,這得你來按個手印,咱們先賣了田将林宅贖回來,日後你伯父都會還給你。”

“前幾日掌事怎沒來,還要辛娘子大費周章套我的話,是因今日聽說吳虞不會回來了,我就可以随意欺負了嗎?”她淡淡含笑看着劉掌事,“原來我的家裏人對待我卻是因一個吳虞而不同的。”

劉掌事一哽,“十八娘怎能這樣說,王公好歹養你這麽多年,聽見這話有多心寒,外人聽見了也要說你不孝順的。”

她直接道:“掌事和辛娘子都不用拿名聲壓我了。要用田贖林宅也可以,第一贖回來必須在我名下,第二請大伯父把祖父留給我的産業還給我。他若覺得留我住了幾年不能白養,我也願意給錢,只有一樣,咱們把賬得算清楚。”

劉掌事趕忙道:“這怎可以?王公自然不會占你的,可你年紀還小身邊又無人幫襯,還給你,你又能守住?”

“我就是敗家敗光了也是我自己作死,怨不着伯父。”十八娘篤定道。

劉掌事見此,眼睛轉了轉不再勸她,卻又拿起契書來道:“既然十八娘有主意,我便回去與王公說。你先把這手印按了,其他的都按你的心意,可好?”

她淡笑看了眼劉掌事,“掌事,我今年是十七歲不是七歲。”

劉掌事繃不住臉色驟然沉下來,冷笑了聲收起契書:“好,十八娘等着吧,我這便去禀給王公。”

可雖然暫時将劉掌事打發走了,她也不能由着伯父拖下去,畢竟伯父這遭沒有騙到她的錢,說不準會去打什麽歪主意。黑市不走府衙也能買賣産業,便不需要她按手印,到時候她還能和那些黑市的流氓講理?

所以她得想個法子了。

……

正是晚飯時,一桌酒菜布好,表姑坐在她對面,她雙手接過筷子遞給表姑,表姑卻不接,面對着一桌魚肉卻冷笑道:“我這破落戶卻是高攀不起十八娘了。”

她也沒繞彎子,直接把筷子放在表姑手邊,道:“我請表姑來是為讓你幫我将祖父留給我的産業讨回來。”

表姑嘲諷一笑:“呦,你這麽有本事還用得着我?”

她與表姑斟了一杯酒。

“表姑何必說氣話。若不是阮表兄自己寫了退婚書,有你在,我想退婚也不會容易。我也知當初我祖父給我和阮表兄定親,就是知道表姑有本事能幫我守住家業。所以我辦不成這事,但找表姑一定能辦成。”

表姑拉着臉冷笑:“你這倒又會說話了,可你如今跟我是什麽關系,我憑什麽幫你?”

她看着表姑把賬冊從桌下取了出來。

“表姑,你只把我祖父留的宅子還了回來,這麽多年花的錢可沒還呢。我不能報官管我伯父要,還不能報官管你要?阮循還要上學入仕,擔上這樣背信棄義欠錢不還的名聲,你覺得他會如何?”

表姑氣得臉一黑,十八娘便又道:“表姑幫我辦完這樁事,從前的賬我便不追究了,再另給你一筆,算是給阮表兄和芬娘的禮金。”

而這筆買賣對她來說也不虧,畢竟阮循母子花的錢本來就要不出來了,如今讓他們用替她辦事還,反而還算是找補回來一些。

表姑這回拿起了筷子,端起酒盅。

十八娘笑了笑,夾起一塊藕來放到表姑碟中:“表姑,你可別又收了我大伯父的錢,反過來對付我,我手裏你們的花銷賬冊齊全得很。”

表姑這口酒艱難咽下去,沒好氣應了。

不過表姑辦事還是有一手的,第二天便直接帶着十八娘打上了門去。

果然大伯父又躲出去不在家,她便直接堵着辛氏問:“你們到底什麽時候把家業還十八娘,我要借錢使。”

辛氏一改往日和藹,冷冷瞥着:“現下十八娘和你們家又沒婚約,這錢你想用就用?”

表姑也瞪回去:“輪得到你管,我侄女樂意借給我。”

辛氏卻道:“你要多少錢,我借給你。”

“我和我侄女的事還是不經你手了。”表姑自然不能松口。

辛氏是人精,自然一下就懂了。

“你侄女倒是會□□。只是我做不了主,你們等着王公回來吧。”

“少給我來這套。”表姑擡手一攔,叉着腰大聲道,“我的人就在大門外,你們一天不給我錢,就帶人在這住這一天,白天出去吵嚷晚上回來吃睡,有本事你們就打死我,我便讓我兒去告禦狀。”

撒潑誰也兜不住,辛氏也慫了,便直接直接撂下她們溜了,道:“你們自去找王公,我是不管了。”

可王拱也是就不露面,表姑便直接帶着人在王家大門外吵鬧起來,侍人見人多起來趕忙又去找王拱,一直鬧到天快黑,大伯父終于頂不住了,派了人來送了信:“明日便與劉掌事去族中交割,日後分家另過,你王知與我家再無瓜葛。”

還有這好事。她的好伯父不會以為她會怕吧?認親戚本來就是尋求庇護,可他們反而是害她,離開了她有何好怕?

不過這事當初是族裏人共同幫着做見證人的,所以大伯父才說要去族中。

正好現在天還沒黑,還是先去拜訪一下,省得明日再出岔子。

她才一上門,來傳話的侍人便笑:“十八娘來得巧,我們老夫人昨日才回來,正說着想見你呢。”

想見她?雖朱老夫人在族中德高望重,可她與老夫人來往并不多。

她笑着應了随侍人進來,便也沒啰嗦,行禮過後開門見山:“老夫人,我日前已成親了,和伯父說好将祖父留的産業交還我自己打理,但之前是老夫人見證,伯父便說還得在老夫人這交割清楚才好。”

可老夫人只是擡眼看了她一眼,擡手摒退了屋裏的侍人。

“十八娘,我說要見你,便是要與你說,家産還不能給你。”

“老夫人我大伯父業已同意了,如何不能呢?”她問。

老夫人卻與她坐下,不疾不徐道:“當初你祖父除了當着族人面說的那些,還另留了幾句話給我。說是待你及笄成親,是同意你搬回東苑,自立門戶,他留給你的家業也漸漸交還給你自己料理。可契書,要等你生了孩兒才能拿回。”

“孩兒?”

“老夫人我大伯父業已同意了,如何不能呢?”

老夫人卻與她坐下,不疾不徐道:“當初你祖父除了當着族人面說的那些,還另留了幾句話給我。說是待你及笄成親,是同意你搬回東苑,自立門戶,他留給你的家業也漸漸交還給你自己料理。可契書,要等你生了孩兒才能拿回。”

“老夫人,這可真是我祖父的原話,可他何故要為難我呢?”她是真的不懂。

老夫人卻有些無奈:“傻小娘,他哪裏是為難你,他是為你殚精竭慮,左右為難吶。”

“你三年孝期定是不能成親的,這沒錯。可你王家都子嗣艱難,你祖父便是怕将來你沒孩子,阮循另謀子嗣,一家把你架成了外人。而如果你有自己的孩子,便阮循有了歪心思,你也會替孩子防備,不至于人財兩空晚景凄涼。”

可她還是有些疑惑:“祖父既防着這一層,為何不在那時便直接公布?”

老夫人嘆道:“你還小,哪知人心險惡。這婚期是有定數的日期,三年五年都好等。可有孕生子這卻是沒定數的,不好等。

王家都子嗣艱難,你祖父便是怕那母子等不得這無定的日子,會提前讓阮循騙你與他……反正若他們真騙了你,守孝期讓你有了身孕,結果也不過是提前成親,不孝的罵名也是你獨自來背。”

她聽着只覺得一股酸澀從心口翻湧上來。

其實祖父并不是擅于謀劃的人,他幼年時讀書好,有長輩偏疼,後入試順風順水連中三元,因才華出衆直接被留在學士院修書。不久後遇見了情投意合的祖母,順利求親,成親後便在洛陽安家落戶,沒有親戚煩擾,不與同僚交惡,而祖母又很能幹,人情往來衣食住行,樣樣打理得好。

被貶以前,祖父怕是真不知愁是什麽滋味。

而被貶以後他也是直接頹喪到底,什麽也不在乎了,只關在書房要麽就在園中,更是什麽事也不理。

怕為她的籌謀是祖父生前最殚精竭慮之事了。

她抿着唇點點頭,指尖蹭去眼淚。可祖父确實是考慮周到了,卻怎麽也想不到時移世易,大伯父有了這依仗,定是不會把家業還她了。

難道真的要等到有孩子?她又去哪變個孩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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