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未完待續 — 第 1 章 】 (1)

人與人之間,講究一個緣。

但凡有緣,即便是兩條平行線也終能有所交集。

可,不是每段緣都是美好的,有些人的交集,其實是從「孽緣」開始。

孽,壞、災禍、惡因也。

她和他之間,便是從一場不怎麽美妙的對峙開始的。

還記得那日,陽光爆炸的好,天氣很熱很熱,像要把人徹底烤焦似的,她和他的故事,也随着天氣熱呼呼的揭開了序幕……

炎夏的午後,陽光灑滿整條商店街,遠遠看去彷佛是一條鋪了碎金的地毯,光彩奪目。

穿着附近私立女中制服的女孩們,頂着燠熱沿途嬉鬧而來,腳下踏着流金,直奔隐身街弄裏的冰果室,青春洋溢的曼妙身軀轉眼便将靠牆的一張小圓桌徹底包圍。

這群以劉克瑾、莫雪迎、張安祺三人為首的女孩們,平均年齡不過十六、七歲,看着她們一邊吃着沁涼的剉冰,一邊叽叽喳喳的愉快喧鬧,天南地北的說着未來夢想,室外動辄三十七、八度以上的高溫,彷佛也沒那麽難受了。

「欸,小瑾,輪到你了,快說說看,你将來的夢想是什麽?」

「……」

突兀的靜默,讓大家紛紛調轉目光。

能夠把大家的話題一股腦的抛在腦後,一個人兀自埋首吃着紅豆煉乳冰,歡快到整張臉幾乎要埋進剉冰裏的家夥,除了劉克瑾還會有誰?

「小瑾,你真的是螞蟻投胎欸,有點節操好不好?」坐在劉克瑾右手邊的莫雪迎好氣又好笑,連忙用手肘頂了頂她。

「你怎麽可以和一根加倍佳棒棒糖就可以擺平的人講節操?你忘了高一的時候怎麽跟她熟稔的?只要是甜的,她根本就招架不住。」左手邊的張安祺接力補刀,果然贏得在場所有人的一致贊同。

「糟了,以後不會随便一個男人扔顆糖,小瑾就被拐回家了吧?」又一人很惡趣味的抛出這個臆測。

「有可能。」異口同聲一致附議。

「喂,不要太超過喔各位,最好一顆糖就能把我拐走啦!」劉克瑾要說的是,要想拐走她,至少也要一整間屋子的糖才行。

不想被這幾個損友污蔑得太離譜,劉克瑾趕緊吞下口中令人陶醉的綿密紅豆,抹抹嘴角,很是體現合群的擡起頭來——?

她并不特別漂亮,戴着呆板黑框眼鏡的臉龐充其量就是膚色白皙、五官清秀。若真要說有什麽特別之處,就是眼睛特別幹淨澄透,黑黝黝的眸底似乎蘊藏着一股同侪女孩們所沒有的英氣、正義。

「我先猜猜,你的夢想不會是吃光這世界上所有的糖吧?」張安祺賊笑說。

「去你的!」白了她一眼,劉克瑾清了清喉嚨,「我想念C大新聞系,将來成為一位新聞記者,像當年揭發美國水門案的鮑伯.伍德渥德和卡爾.伯恩斯坦一樣,努力監督政府各部門,善盡媒體第四權的責任。」

「記者……可是你是女生欸。」張安祺滿臉詫異。

「女生又怎樣?我沒聽說記者這個職業有什麽性別門檻。」面對張安祺的質疑,劉克瑾顯得很不解。

「不是啊,我媽說當記者很辛苦的,到處跑來跑去,累得像條狗一樣,女生要嘛就要當主播,在鏡頭前打扮得漂漂亮亮,以後才能嫁個好老公,當個不愁吃穿的豪門少奶奶。」

劉克瑾皺了皺眉,心裏不由得有些不悅。

從小生長在一個對男女性別有刻板印像的家庭,她實在是受夠了女生就不可以怎樣怎樣的荒謬約束。男生可以當記者、搶獨家,她劉克瑾一定也可以。

再者,如果只是為了不愁吃穿,就要一輩子屈居人下,過着唯唯諾諾的日子,她寧可出去工作賺錢養活自己,誰讓她劉克瑾不怕辛苦,就怕人生不夠自在痛快。

搖搖頭,她堅決道:「不,我就是想要當記者,而且是要當一個不畏強權、堅持站在第一線報導真相的記者。」

堅定宣示完自己的夢想,劉克瑾立刻低頭,抓緊時間享受紅豆煉乳冰化在嘴裏的甜美與冰涼。

好吃!真好吃!綿密的紅豆加上迷人的煉乳……這根本是人間美味呀。劉克瑾滿足地彎了彎嘴角,眼眸微眯,可愛的像只貓。

角落一抹背對的身影略微側了一側,不動聲色的朝說話的方向睐去眼神,精準的捕捉到同侪口中的「小瑾」。

單薄的身板,一雙幹淨且堅定的眼睛,渴望揭發不法、追尋真相的遠大夢想,還有那不拘泥性別設限自己的率真性情,清楚堆疊出梵季諾對這個女高中生的第一印像,連帶也激發了他鮮少對人産生的欣賞。

不知怎地,她的新聞夢讓梵季諾想起了久違的自己,那個曾經一心一意非新聞系不讀,甚至不惜鬧家庭革命的自己。

套句好友林是勛說的話,他這人眼光高,不被他嫌棄已經是萬幸,要讓他萌生出欣賞,肯定是奇跡發生。

其實哪裏是什麽奇跡發生,不過就是一種感覺,彼此之間的頻率對了,剩下的不過是文明點綴。

「在看什麽呢?」林是勛一搞定外帶,連忙朝坐在角落的好友走來。

梵季諾收回視線,淺揚薄唇,「沒什麽。這是今天上課的筆記,傳播理論有點名,記得下周上課前補假單。」

「抱歉,大熱天還讓你跑來跑去。對了,你要不要吃點什麽?我請客,算是謝謝你這幾天幫我送筆記。」

這家老舊的冰果室是林是勛的爺爺多年來賴以養家活口的小店,這陣子爺爺身體不适,林是勛不想他因為挂心店裏生意而無法好好休息,索性暫時留在家裏照看生意,也好照顧病中的爺爺,多虧有梵季諾這個好友每天幫忙送筆記來,讓他不至于落了學校的課業進度。

梵季諾原想推辭,忽然間,一張吃着紅豆冰的滿足小臉無預警從他腦中跳了出來,讓向來不好甜食的梵季諾興起了嘗試的念頭。

「那……就給我紅豆煉乳冰吧。」

「好,你稍等。」

鄰桌的女高中生似乎是要走了,正在數銅板準備結帳。

「欸,我還差五塊錢,你們誰先借我?」張安祺問。

劉克瑾二話不說,直接補上五塊錢銅板。

「對了,小瑾,你今天有騎腳踏車吧?待會載我回家好不好?」

說起劉克瑾也算是個異類,放眼這所被外界稱之為貴族學校的私立女中,同學們就算沒有私人司機專車接送也有校車搭,再不濟總還有公共汽車,像劉克瑾這樣不論刮風下雨都堅持自己騎腳踏車上學的學生,全校扳着手指頭都數不出第二個。

不過也因為這樣,間接造福了張安祺。

「安祺,你和小瑾的家在不同方向,根本不順路,幹麽老是要小瑾載你回家,你媽不是讓你搭計程車上下學的嗎?」莫雪迎皺眉。

「上次遇到怪伯伯,我到現在還怕着呢,等公車又太麻煩。」

「小瑾騎車載你就不麻煩?我看你一定又是把搭車的錢拿去買名牌衣服,結果沒錢搭公車。」

面對莫雪迎的指控,張安祺沒承認也沒否認。

唉唷,哪個女孩子心裏沒有一丁半點的虛榮哩?她不以為意,拽着劉克瑾的胳膊苦苦哀求,「小瑾,我的好小瑾,你會答應我吧?一個人搭公車很無聊的,一塊兒騎腳踏車比較有趣啦!」

莫雪迎搖頭。「小瑾,別答應她,省得她每次都吃定你。」

「沒關系啦,反正也就幾個公車站牌的距離,不算遠,就當是消耗消耗熱量。」

安祺這人不壞,頂多就是愛漂亮了點,偶爾還愛耍賴,平日裏對朋友還是很不錯的。何況人本就沒有十全十美,既然都是朋友,只要安祺的要求不算超過,是她能力範圍之內的,也就沒啥好計較,就當是互相幫忙羅!

「還是小瑾最好了。」張安祺拉着劉克瑾的胳膊,對莫雪迎扮鬼臉。

「小瑾一定上輩子欠你的。」莫雪迎咕哝。

劉克瑾笑笑,沒說什麽,見另外兩名同學已經先行結帳,就等在門口,她們三個也趕緊收拾了書包,準備回家。

「小瑾,我幫你拿書包。」張安祺大獻殷勤。

劉克瑾沒推辭,由着她。

離開座位的時候,張安祺不小心踢到鄰桌客人擱在腳邊的一只提袋,那一腳雖不重,卻也讓提袋從原本擺放的位置滑行了一小段距離,之後倒下,袋裏的東西因此跟着散落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見自己闖禍,張安祺連聲道歉。

「沒關系。」梵季諾淡定別過頭,不愠不惱的彎身撿拾散落一地的物品。

其中一個紙盒距離劉克瑾不遠,她本能地伸手幫忙。

眼尖的她從簡易的包裝封面發現,裏頭裝的是微型攝影機,也就是俗稱的針孔攝影機。

她下意識的看向眼前背對着自己,身形颀長的年輕男子,下一秒心中警鈴大作,因為她發現,在那只提袋裏,少說就有四個和她手上一模一樣的紙盒。

劉克瑾直覺聯想起一件事——?

最近學校附近的商店街一帶出現了偷拍之狼,趁着天熱,學生都着短裙出入,不肖的歹徒就拿着針孔攝影機到學生大量活動的地方,偷拍裙下風光還不夠,甚至還潛入店家的洗手間內裝設針孔攝影機,然後把取得的不雅畫面散布在特定網站,供會員付費下載觀看。

消息被揭發後人心惶惶,雖然警方已經鎖定犯案者是約莫二十至三十五歲上下的男子,而且有信心可以在短時間內破案,學校的教官和老師仍不敢掉以輕心,連續好幾天在朝會上大力宣導,要同學們出門在外務必多加小心提高警覺,除了要留意身旁有無可疑人士,上廁所前也要檢查四周環境,以免遭到偷拍。

「二十至三十五歲的男子……」兩只眼睛死死看着他,劉克瑾的心一連大跳了好幾下。

靠,她今天不過是天熱貪涼,和同學結伴來吃個剉冰,不會這麽巧,就真讓她碰上了吧?

驚楞之際,一只幹淨修長的手朝她伸了過來,伴随而來的還有一記令人心弦為之震動的磁性嗓音。

「謝謝你幫我撿東西。」

劉克瑾擡起頭,全無防備的她就這樣生生撞進了一雙深邃如大海般寬闊幽深的沉靜墨眸,又黑又亮,眸裏全無半點邪佞之氣。

多好的眼神!劉克瑾忍不住在心裏贊嘆。

平心而論,他應該算是好看的。會說應該,有很大部分的原因可能是女校待久了,生活中鮮少碰到像他這樣醒目的異性,以至于明明會的文字詞彙很多,卻硬是詞窮,腦袋裏怎麽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詞。

然而贊嘆之餘,不免深深惋惜,因為這麽好的眼神,居然是屬于猥瑣的偷拍之狼,真真是糟蹋了。

是說,一個人的身上可以同時擁有這樣絕對的沖突感倒也不常見,可見古人說得不假,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劉克瑾看着面前這遲遲沒收回去的手,心裏明白,他是想拿回她手中的微型攝影機,但是很抱歉唷,她劉克瑾的良知與正義感不允許她這麽做。

「我知道這是你的東西,但是很抱歉,我不能還給你。」

包括梵季諾在內的每個人,都對劉克瑾此刻反常的強硬态度感到一頭霧水。

「小瑾,你吃錯藥啦?」張安祺拉拉她胳膊。

「我沒吃藥。」

梵季諾別過臉,雙肩微顫,強忍住笑。

劉克瑾很快會意過來。吼,這個張安祺,幹麽又害她說蠢話。「我是說,我很正常,完全不需要倚賴藥物。」

「那不是重點,現在的重點是,你幹麽拿着人家的東西不還?」張安祺又問。

「對啊,小瑾,這樣不好啦,你還是快把東西還給人家。」莫雪迎小聲勸說。

「就不還。」真還了還不知道要有多少女性受害,說不定裏頭的記憶卡正保存着關鍵性的犯案證據,她必須親手交給警方。

「同學,這是屬于我的東西,縱使是你撿到了,也不能占為己有。」

梵季諾漾着淺淺微笑,表現得很溫和,可盡管如此,劉克瑾就是可以感覺到他的不悅。

呵,她也很不悅啊!他的爸媽把他生出來,可不是讓他去偷拍別人的。他有沒有想過那些被偷拍的人心裏做何感想?沒有,他只想到他自己。

既然如此,她也沒必要管他愉悅與否。

「我在阻止犯罪。」

梵季諾先是挑了挑眉,接着将眼睛眯成一條細線,「你這話什麽意思?」冷冽的眸光透着無以名狀的危險。

怎麽搞的?被這雙眼睛這樣盯着,她整個人都不自在了起來,胸口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壓力堵着。

劉克瑾吞了吞口水,在心裏跟自己信心喊話,繼續堅持立場,「什麽意思你心知肚明。」

劉克瑾一行五人,兩名去結帳的同學原本已經走出店門,遲遲等不到她們三人出現,只好又繞進來。

「你們在幹麽?怎麽還不走?」

「還不能走,因為我發現偷拍之狼了。」

「偷拍之狼?!天啊……」

這話像一枚炸彈,當場炸傻了每個人,尤其是她的同學,一個個驚慌失措,劉克瑾見狀立刻挺身而出,把她們一個個通通護到自己身後去,自己獨自扛下梵季諾的無形壓力。

看不出來,這叫小瑾的女孩身板雖單薄,遇事倒還挺有擔當、挺講義氣的,盡管臉上明顯有着不安,卻仍像母雞護小雞似的護住她的同學。

遭到指控的梵季諾表情玩味的看着她,一方面欣賞她的義氣,另一方面則是對她的指控感到啼笑皆非,真心不明白,好端端的,他怎麽就成了偷拍之狼?

「咦,這是怎麽了?發生什麽事情了嗎?」林是勛端着紅豆冰走來,發現氣氛不對,關切問。

已然化身正義女神的劉克瑾指着梵季諾,直言不諱的勇敢控訴,「老板,我們發現偷拍之狼了!」

偷拍之狼?!

林是勛看看好友,又看看這群忿忿不平的女高中生,懵了。他不過就是轉身去給好友弄碗冰,才多久時間,好友就搖身一變成了偷拍之狼,就是神話故事也沒這麽離奇。

「怎麽回事?」他別過頭詢問好友。

梵季諾先示意他稍安勿躁,轉而對劉克瑾說:「同學,你這分明是不實指控,你倒是說說看,我怎麽就成了偷拍之狼了?」

「說我是不實指控?好啊,那我問你,這是什麽東西?」劉克瑾将她拿在手裏遲遲不肯歸還的東西秀出來。「這東西可是從你的提袋裏掉出來的,你敢當着大家的面,大聲說出來嗎?」

「微型攝影機,包裝上有寫,而且是MIT。」梵季諾口吻沉靜,态度坦蕩,還不忘好心提醒包裝上的文字。

劉克瑾翻了個大白眼,搶回發言權,「我幫你補充說明,所謂的微型攝影機就是俗稱的針孔攝影機。老板,你最好店裏店外檢查一下,看看是否被裝設這種偷拍器具。」提醒完老板,轉而對梵季諾說:「你給我聽清楚,攝影機不是給你拿來偷拍女性同胞的!現在人贓俱獲,你還有什麽話好說的?」

她氣呼呼,小臉鼓得像河豚,梵季諾一看就笑了,還差點岔了氣。

好不容易止住笑,他揉揉微酸的嘴角,「同學,持有微型攝影機不代表就是偷拍之狼。」

天啊天啊天啊……他竟還笑得出來,這年頭的歹徒真的沒羞恥心欸!

「這可不是什麽随身必需品,你随便到路上拉個人問問,幾個人有微型攝影機?更別說你還同時擁有好幾部。」劉克瑾咄咄逼人。

女孩們頻頻點頭,很是認同劉克瑾的質疑,對于眼前這令人不舒服的偷拍之狼,紛紛透過眼神表達唾棄。

梵季諾對此全然視若無睹,一個人泰然自若的摩挲着下颚,陷入短暫思考。

片刻,他再度直視劉克瑾,「你的推論乍看合理,其實粗糙又淺薄,你若是用這麽粗淺的眼光來看待事情,我保證你肯定會因為常看走眼,而有撿不完的眼鏡碎片,将來當了記者,還會有跑不完的法院訴訟。看事情的角度有萬萬種,你不能粗淺的只用二分法,就因為我持有微型攝影機的數量不符合一般人的習性,你就不由分說迳自把我歸類成偷拍之狼,未免武斷。難道普羅大衆習慣把巨乳這個詞彙和女性劃上等號,我們就可以直接把貧乳和男性劃上等號?」

可惡,這家夥搞偷拍還不夠,連她們同學間的聊天內容也要偷聽,現在還舉什麽巨乳、貧乳的破例子,真是令人不舒服到了極點。

「我的事情請讓我自己擔心就好,不勞費心,你有這閑工夫擔心我,還不如先想想待會見到警察,你應該怎麽向警察先生交代你的可惡犯行,又該找誰當你的辯護律師,少拿你那種沙文主義的刻板印像來跟我說教。」劉克瑾反唇相譏。

「不對不對,如果我說的是沙文主義的刻板印像,那你所堅持的,豈不也能說是一種道德魔人的偏執?」

他的口吻越是清朗溫和,劉克瑾覺得被挑釁的感受就更強烈。

「你分明是強詞奪理,有膽做沒膽承認。」

「一個人在法院上應該先被假定為無罪,除非被證實及判決有罪,這就是法律可貴的地方。」

劉克瑾被他的無罪推定原則噎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忍不住罵自己幹麽要白費唇舌和他說這麽多?

「我不想繼續跟你做無謂的争論,有什麽話你等員警到了自己慢慢辯解去。」

「這是當然,只是,直到員警還我清白前的這段時間,我已經因為你的指控而受到前所未有的抹黑,脆弱心靈遭受嚴重創傷,你不覺得你應該為此負責嗎?」

呵,居然要她負責?這是什麽世道啊,這家夥該不會是想趁機向她索賠吧?

「你到底想怎樣?」

「想和你打個賭。」

劉克瑾像是看怪物似的盯着他。果真非常人也,都要面臨法律刑責了,他還有心思跟她打賭,了不起。

「不敢?」

「小瑾,不要,他是偷拍之狼,我們直接把他交給員警就好。」莫雪迎一點都不想讓劉克瑾跟偷拍之狼打交道,總覺得整件事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對。

「賭什麽?」

「小瑾……」

「就賭我是不是偷拍之狼。賭約是一年份的個人自由,由員警和現場的大家來幫我們的賭注做見證。我若洗刷清白,代表我贏,你就給我跑腿一年,如果最後證實我是偷拍之狼……你說,你想我怎樣?」

梵季諾把發球權交給劉克瑾。

她認真沉吟須臾,「我個人一點都不希罕你幫我做什麽,不過,為了幫那些被你偷拍的無辜女性讨公道,這樣好了,除了應負起的法律責任外,我要你每天都來商店街掃地,并且沿途大聲宣示你以後再也不偷拍女生。」就算累不死你,也要讓你被大家唾棄的口水淹死。

雙方達成協議後,梵季諾突然笑着感嘆了起來,「唉,年輕人終究還是太沖動。」

劉克瑾皺眉。什麽意思?這家夥不會是拐着彎罵她小屁孩吧?哼,她是年紀輕,可他年紀是有多大?裝哪門子老氣橫秋!

「咦,還楞着做什麽?你可以報警了。怎麽,不會連報案要打一一零都不知道吧?」他揶揄反問。

吼,長眼睛沒看過這麽欠揍的偷拍之狼!忍住忍住,跟這種人認真就輸了,沒關系,現在讓他張狂,待會等員警到了,看他還怎麽得意。

劉克瑾忿忿地拿出手機,當着衆人的面報警。

「好了,暫時沒事,我總算可以吃我的冰了。唉,都快要融化了。」

無視衆人驚詫的目光,梵季諾接過林是勛手中的紅豆冰,很是惋惜的坐下來,不失優雅地交疊着長腿,邊吃着冰,邊坐等員警到場,從容悠哉的模樣哪裏像是個即将被逮捕的偷拍之狼,根本拿自己當大明星。

「這家夥完全沒有在反省,看得本小姐拳頭都硬了。」渾身充滿正義感的劉克瑾都快被他無恥狂妄的行徑給氣死了。

「冷靜,你別沖動,員警很快就來了。」莫雪迎緊緊拉住身旁這個正義姊,免得她等不及員警到場就暴沖。

另一頭,林是勛倚在桌沿,無語笑看神情從容正大口吃冰的好友。

今天的梵季諾有些反常,平常裏總是大事化小的低調性格,突然有些得理不饒人。

剛開始,林是勛還以為心高氣傲的他不滿被莫名其妙指控,氣瘋了,直到發現梵季諾眸底閃爍的異樣神色,他才恍然大悟。

梵季諾哪裏是在生氣,根本是在玩,他是故意逗這個正氣凜然的女高中生的,她的正經八百,意外喚醒了他身體裏的孩子氣。

這下林是勛可有些同情那個女孩了,別人他或許不清楚,但梵季諾一鬧起來有多幼稚,他多少還是知道的,少不了讓人恨得牙癢癢的。

是說,能夠讓向來自制的梵季諾甘心脫稿演出,是不是意味着他對這女孩是另眼相看的?

察覺到打量的目光,梵季諾擡頭循着視線看去。

「幹麽,想找我拍廣告嗎?」

「在做口味調查,如何,我家的紅豆煉乳冰好吃嗎?」

「美味極了。」

「三十年不敗的招牌冰品,好吃是一定的,我再幫你多加些煉乳吧。」

梵季諾沒阻止,林是勛也就放膽通通加下去。

梵季諾吃了一口,皺眉,「太甜了吧?」

「怎麽會?你的笑容也很甜啊!」

梵季諾總算明白過來。林是勛這小子,話中有話啊。

是,他是笑得很爽,沒辦法,誰叫她這麽有趣。

林是勛半眯着眼睛,低聲說:「你不會是對人家……」

梵季諾豎起修長的手指,輕輕往唇上一放,噓。

有些事情,不說破比較好。

他還沒完全厘清,但至少截至目前為止,感覺都是往好的這邊走。

接獲報案通知的管區員警匆匆趕到。

「誰是報案人?」

「我!警察叔叔,我發現了偷拍之狼。」劉克瑾像日行一善的女童軍,以陽光朝氣充滿正能量的姿态主動迎上前來。

「人呢?」

劉克瑾不假思索伸手往角落一指——?

呃,一個吃冰的小夥子?!

沒料到會看到這麽一個悠哉放松的嫌疑犯,員警當場楞住。須臾,他回過神,趕緊擺出公權力該有的威嚴氣勢,邁步上前。

「年輕人怎麽稱呼?」

「員警先生,我叫梵季諾。」

眯眼端詳須臾,「還是學生吧?」

「對,我是C大的學生。」梵季諾主動出示學生證。

她可以是日行一善的女童軍,他自然也可以是積極主動的模範好學生。

「唔,很會念書嘛!那更要守規矩才對,怎麽會去搞偷拍呢?」

「員警大人,我沒有。」他舉起手,随時準備對天發誓。

「可是這幾個女孩都指控你就是偷拍之狼,而且你身上還攜帶多部微型攝影器材。」

「關于這點我可以解釋說明。」

梵季諾有備而來,站起身,俨然天橋下的說書人,将事情前因後果有條不紊地娓娓道來。

根據梵季諾的說詞,他是C大新聞系的學生,因為系圖竊案頻傳,學生和系方都甚為困擾,他遂找上助教,建議在系圖裏安裝微型攝影機,好揪出竊賊。

在争取系上老師的允許後,由于他有熟識的店家,可以拿到品質較佳的臺制器材,助教便把這個采購任務委托給他。

「員警先生,這是稍早之前店家開立的發票,上頭載有的購買日期是今天,這些攝影機都是全新未拆封,為了證明我的清白,你可以一一測試檢查,看看記憶卡裏是不是存有什麽偷拍的不雅畫面。另外,這是學校助教的聯絡電話,你随時都可以打電話跟助教确認我的身分,以及我所說的內容是否屬實。」

員警對他的準備之周全、對辦案之配合感到無比欣慰,然為求公平起見,員警也不敢馬虎,避用梵季諾的筆電,另請同仁送來一部筆電,一人負責逐一測試微型攝影機,另一人則打電話給學校助教确認說法。

一開始,帶着多部微型攝影機的指控或許對梵季諾很不利,然而随着他不慌不亂的把來龍去脈解釋清楚後,情勢早已悄悄的出現逆轉。

最後果然證明這整件事其實是一場烏龍指控。

「同學,你們表現得很機敏,不過經過我們警方調查,确認是誤會一場,這位梵季諾同學并不是犯下多起偷拍案件的偷拍之狼,警察叔叔還是要提醒你們,在偷拍之狼還沒落網前,大家還是要繼續保持敏銳度,随時提高警覺。」

若說獲得平反的梵季諾內心有多歡快,劉克瑾就有多黯淡郁悶。

怎麽會這樣?搞了半天,真相居然是這樣?劉克瑾好懊惱,緊抿着嘴不發一語,因為她滿腦子都在想,是不是要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

處理完報案後,員警起身離開。

梵季諾不只殷勤親送,還故意揚着嗓門,用足夠店裏每個人聽得一清二楚的音量如是說——?

「謝謝員警先生,你們真不愧是人民的保母,要是少了你們這麽認真明理的好員警,我們社會肯定要亂成一鍋粥,光想就覺得好可怕喔!」

聽見某人得意洋洋的說話聲,劉克瑾整張臉已經紅得不能再紅,表情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一旁的莫雪迎看得心驚膽跳,就怕她随時會爆血管,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

是說小瑾也真是太衰了,跑腿一年欸,誰知道那個人會不會趁機惡整小瑾,也難怪小瑾要臭臉。

「小瑾,沒事,別怕,大不了我們幫你一起給他跑腿。」

面對莫雪迎的義氣,劉克瑾扯了扯嘴角,勉強擠出笑。

莫雪迎以為她是為打賭失利的事情不安。是,她是不安,但不全是因為要跑腿,而是那個梵季諾居然是C大新聞系的……

這下糗了,她方才還大言不慚的說要念C大新聞系,萬一将來沒考上不是很丢臉嗎?不不不,照她已經得罪人的情況,就算将來如願考上,想必也是危機四伏隐憂處處。

等等,她現在拚命擔心,搞不好人家根本沒有聽到這一段,她這樣不是自己吓自己。還是別胡思亂想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就算不直……生命總會自己找到出路的。

劉克瑾沒花太多時間糾結考不考上C大的問題,畢竟那都是一年後的事情,比較棘手的是,她待會要怎麽面對他?

偷偷朝門口瞄了一眼,梵季諾還熱絡的跟員警道別,身影招搖的堪比五彩孔雀,深深刺痛她的眼睛。

直到這一刻,劉克瑾終于可以深切體會,為什麽有那麽多人不喜歡輸的感覺,因為那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滋味真的很圈圈叉叉啊。

她越想越悶,奈何懊惱無處宣洩,只好猛搔腦袋自虐。

梵季諾走回冰果室,就看到她半點女孩該有的模樣也沒,分不清是天生豪放還是心情煩躁,一個勁兒的猛往自己腦袋抓。

「唔,頭皮癢成這樣,我說同學啊,你是幾天沒洗頭了?乖,要聽話,天熱容易流汗,女孩子要多多注意衛生。」

梵季諾的揶揄讓劉克瑾一僵,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把手放下。

可把手放在腦袋上一動也不動的模樣更傻!

劉克瑾悻悻然的抽手,抽手前還不忘順了順頭發,盡可能維持住最後形像。但,還是悶吶。

「好啦,麻煩各位親愛的同學給我和這位小瑾同學一點獨處的空間,我們得好好聊聊關于跑腿的細節。」

梵季諾以勝利者之姿,暫時打發了一旁好奇心泛濫的雙方親朋好友,迳自拉過椅子反坐在劉克瑾面前,雙手搭在椅背上,用兩只迷死人不償命的深邃眼眸好整以暇的看着這位方才氣勢蓋人,如今稍嫌困窘的小瑾同學。

「什麽表情啊你!被污蔑的人可是我。」梵季諾好氣又好笑。

「你幹麽一開始不說清楚?」根本故意看她像傻瓜似的團團轉。

「我記得我一直在提醒你,不要只相信你眼睛所看到的,可你不理。再說,你從頭到尾也沒問我,我要怎麽說清楚?要想成為記者,發問不是最基本的嗎?畢竟真相可不會自己從天上掉下來,鳥屎還比較有可能。」

是是是,是她有眼無珠,是她耳根子硬,一切都是她的錯,這樣可以了吧!

瞧他笑得一臉欠揍樣,劉克瑾真真是要氣歪了,偏偏她又沒辦法反駁,只能消極無言以對。

「怎麽,不服氣?」

「不敢,願賭服輸。說吧,我要從什麽時候開始跑腿?」

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早跑早結束,早日甩開他這團陰霾,她也能早日見到晴好的陽光。

梵季諾沒有回答,反而是抛出了另一個問題給她——?

「你想念C大新聞系?」

劉克瑾先是瞠目,接着氣餒的閉了閉眼睛,心中暗罵:該死,他果然還是聽到了。

現在是怎樣,莫非定律大爆發嗎?越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就越會發生。

「你雖然沒有偷拍,可是你根本從頭到尾就在偷聽我們談話。」

「你以為我想聽嗎?冰果室就這麽大,你們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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