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做個安靜的精神病人 — 第 53 章 從手術室到病房

醫生檢查完畢之後,黃樂就識趣的帶着衆護士退出病房外,把空間留給這一男一女。臨走之前,他還貼心的把江桁的手機拿走,以免打擾到兩個人。

深藏功與名。

此刻陳宗缦的眼皮重的根本擡不起來,剛剛環視了病房裏一圈,就疲憊的合上眼。

過了一會兒,她感覺到病房中安靜了下來,不過她還是沒有睜開眼睛,因為她能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在這間房間裏。

這種氣息讓她安心。

是她在昏迷前,在夢裏,都一直在她腦海中不斷浮現,最後拉她出夢境的那個人。

如果是他的話,那麽她就不必勉強自己睜開眼睛。

黃樂他們走了之後,江桁就靜靜的坐在床邊,一聲不吭。

他想起自己在手術室外面等了七個小時後,醫生出來後對他說的話。

“左手手腕脫臼,右腿髌骨碎裂,小腿骨骨折,後腦受到撞擊後有血塊,不過不太嚴重,過一段時間應該會自己消去,比較嚴重的就是這幾處骨折,需要好好靜養,身上還有不同程度大面積擦傷。”

一字一句落在江桁的耳朵裏,都像是一把重錘狠狠的敲在心上。

這麽多的傷,她是怎麽堅持到有人來救她,過程中受過多少折磨,內心有多麽絕望,他幾乎感同身受。

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喘不過氣來。

“還有,病人現在正處于昏迷之中,而且……”說到這裏,帶着大口罩的醫生頓了一下,“病人的求生意志不強。”

“什麽?”一直陰沉着臉的江桁突然擡頭,伸手猛地抓住醫生的肩膀,兇狠的目光仿佛要把醫生吃掉。

醫生見慣了情緒激動的家屬,并沒有被吓到,依舊冷靜的陳述着:“病人有精神病史,所以在昏迷時大腦會比一般人更加活躍,這方面你是專家你應該清楚,她的求生意志又多重要。”

“不是簡單的昏迷嗎?”站在一邊的黃樂看着江桁的臉色不對勁,急忙一個側身上前,把他拉開,詢問道,“怎麽會…‘求生意志’那麽嚴重?”

醫生推了推眼鏡:“你們是精神科方面的專家,應該會比我更加了解病人的精神狀況,不過依我看,應該是病人的精神壓力過大,這次昏迷剛好給了她一個放松的機會,所以她才會不想醒過來。”

旁邊的護士遞過來陳宗缦的病例,他伸手接過,在上面簽了字後,摘下口罩:“一會兒病人被推進病房後,你們就可以進去看看她了,試着喚醒她,她醒的越早,身體恢複的就能越理想。”

說完,他就轉身離開了。

一路跟着陳宗缦的車子回了病房,江桁一直不說話。

上午,他和陳宗缦還在公園裏的小道上,他看着小姑娘的發絲在空中飄蕩,紅彤彤的小臉在他的腦海中還鮮活如當時,現在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他看着眼前被包的木乃伊像木乃伊一樣的女孩兒,她臉上的泥土已經被洗幹淨,露出了更加恐怖的傷口,原本白白淨淨的小姑娘,現在像個鬼一樣躺在床上,一點生氣都沒有。

江桁緊握的雙拳緩緩打開,輕輕地放在她的額頭上。

冰冷的眼底劃過一絲痛苦。

一定要醒過來。

他的女孩。

此刻,江桁坐在陳宗缦的床邊,目光順着她頭頂的紗布緩緩的移動到吊在半空的腿上,陳宗缦感覺到灼熱的視線在自己身上移動,但是周圍卻一片安靜,沒有任何聲音。

終于,她再也忍不了了,用力猛地睜開眼,然後看着江桁盯着自己的腿,身上籠罩着一層随時都要爆發的火氣,整個病房的氣壓低的她幾乎喘不過起來。

“你……”剛一出聲,江桁就猛地扭頭看向她,速度之快讓躺在病床上的她吓了一跳。

看到江桁的這個反應,陳宗缦更加确信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于是沒有任何預兆的,她迅速紅了眼眶,兩滴晶瑩的淚珠從眼角冒出來,順着側臉緩緩流下,滴在枕頭上。

江桁看她這個樣子,臉上的表情更加陰郁。

在陳宗缦的眼淚流下來的那一瞬間,他甚至不敢把自己的手伸出去。修長的手指緊緊的抓着被面,淡藍色的布料被死死的抓在手心,褶皺像是裂紋一樣散開。

“你在怨我嗎?”她是在怨他,把她從夢裏拽出來嗎?

陳宗缦無奈的閉上眼睛,語氣悲恸:“已經這樣了。”

江桁現在腦子裏只有一句話:她在埋怨她,她不希望醒過來,不希望見到他。

之前所有的努力,原來因為一個七個小時的夢,就全都毀了嗎?

“你後悔了。”江桁閉上眼,心裏某處不停傳來的疼痛讓他幾乎沒有力氣坐在床上,他後背僵直,雙拳不停的握起,打開,握起,再打開……

陳宗缦微微嘆息:“這件事不是我後悔就能解決的。”她渾身上下哪裏都動不了,嘗試了半天也只好作罷,嘆了口氣,“我早就有這個覺悟。”

早就?

江桁眼裏迅速醞釀起風暴,不可置信的看向陳宗缦。

她早就做好了要離開他的準備了嗎?或許可以說,她從來就沒有真正下定決心跟他在一起!

“那樣的疼痛不可能只是一個普通的結果,我跪在地上的時候就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只是沒想到真的發展成這樣的時候,還是一時接受不了。”她嘆了口氣,幽幽的說道。

江桁愣了一下:“你說什麽?”

陳宗缦勉強扯了扯嘴角,說道:“你不會因為我殘廢了,就撇下我不管吧。”她說這話時,心髒又撲通撲通跳的飛快,緊張的就連頭頂的紗布都隐隐顫抖。

江桁頭一次露出迷茫的表情:“殘廢,哪裏?”

陳宗缦也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我的腿啊,我的腿不是斷了嗎?”

江桁哭笑不得:“你從哪裏判斷出自己的腿斷了的?”

嘎?

難不成自己的腿沒事?

想到這裏,陳宗缦着急的說道:“你剛剛坐在床前的時候一直盯着我的腿看,表情還那麽悲痛,我還以為,還以為……”

“你放心。”江桁拍拍陳宗缦打着石膏的小腿,“你的腿雖然嚴重,但不會殘廢。”

他看向陳宗缦,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想法:“你剛剛不會一直在說的,是這件事吧?”

“是啊?”陳宗缦困惑的看向他,然後靈光一閃,“你不會誤會了吧!”

所以說,她并沒有想要離開她。

江桁突然産生了一種沖動,他想像一個孩子一樣原地開心的跳起來。

誤會解除,江桁的臉色有減緩的趨勢,聽出陳宗缦話中揶揄的語氣,也沒有絲毫尴尬和羞澀,反倒是伸出手來一把抓住陳宗缦露在外面的左手,拇指輕輕地在手背上摩挲着。

陳宗缦想要咧開嘴笑一個,卻發現嘴唇剛一動,就傳來一陣刺痛,她“嘶——”了一聲,皺緊了眉頭。

“別亂動。”江桁俯身捏了捏陳宗缦的下巴,“你的嘴唇被自己咬破了,現在上了藥也止了血,別咧嘴。”

陳宗缦聽話的閉上嘴巴,看着江桁放大的臉擋住了自己所有的視線。

他還穿着早上那件淡藍色的襯衣,領口的扣子解開了兩顆,雖然掩飾的很好,但臉上還是能看出來有深深的疲憊。

明明只是一場夢的時間,卻仿佛隔了好久好久。

在那場無比真實的夢中,有父親,有自己從前認識的所有人,但是沒有他。

所以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大房子,不是她的家。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對江桁有一種變态的依賴。這種想法曾一度讓陳宗缦在面對江桁的感情時選擇了逃避,而也是那段時間的逃避,讓她後來确定了自己真正的想法。

愛情本身就是一種依賴。

兩個人互相依靠,看不見的時候想念,相見的時候又不想分開。如果說她對江桁之間沒有愛情,恐怕她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

所以後來幹脆放開了。

既然他不怕,那麽她又有什麽好恐懼的。

從她決定正視自己感情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一個人,她的家,也有了新的着落。

那場夢境,美得幾乎滿足了陳宗缦心底的所有訴求,除了他。

她擡頭深深望進江桁的眼底。

可是現在,這個人才是她所有的訴求啊!

江桁的喉結上下動了一下,眼神緩緩下移,落在陳宗缦的唇上。

停頓了幾秒鐘,又移回她的眼睛。

“不要再看我了。”江桁伸手遮住陳宗缦的雙眼,“你現在的身體不合适。”

陳宗缦立刻明白了江桁的意思,瞬間全身蒸騰起熱氣,還算完好的皮膚全都變成了粉紅色。

半響,她的唇角勾起。

“江桁。”陳宗缦突然開口叫他的名字。

江桁低低的應了一聲。

“你……”你在我心裏真的很重要,比所有的一切都重要;你能不能一輩子陪在我身邊,不要再讓我孤身一人;你可不可以也像我看你那樣,把我放在心上的第一位;你可不可以,原諒這個病态的我。

千言萬語都卡在喉嚨裏,在陳宗缦的心底被吶喊出來,可她卻只是張了張嘴,什麽都說不出來。

“我會一直在這裏。”江桁的手緩緩地從她眼前拿開,定定的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閃過一絲錯愕,“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你出事了。”

絕對。不會。

他懂得。

陳宗缦幾乎要熱淚盈眶。

似乎是空蕩蕩的屋子裏突然照進了滿滿的陽光。

不,不僅僅是陽光,就連太陽也在這間屋子裏。

都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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