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被下毒那天,鸾影是唯一一個見過那“女鬼”的人,花千樹很想從她口中獲取一點線索。但是鸾影對自己有極深的敵意,自己即便是好言好語地詢問,她也未必肯實打實地說,也許還會少不了一陣冷嘲熱諷。
她曾苦苦思索那日裏事情發生的經過,以及聽到鸾影驚呼之後,這些姨娘們先後湧入院子裏的順序。
她可以确定,幾人都在,而且是蜂擁而至。
唯一可以完全排除疑點的,就是鸾影。
因為現場有硝煙的味道,如果是她調虎離山的話,完全不必如此大費周折。
按照最初猜測,此人得手之後,是借着煙霧隐藏身形,翻牆而出。
會不會留下什麽蛛絲馬跡呢?
她繞去鸾影的院牆一側查看,功夫不負有心人,竟然在牆頭發現了一道不淺的劃痕,就像是用利器刻了一道。露出青磚裏面的結構來。
這一發現,令她有些歡喜,與她适才的有些猜測相吻合。
對方這分明是利用帶着鐵鈎的繩索攀爬上牆頭逃走的。
雖然不能證實什麽,但是最起碼,可以推測此人對于武功頂多也就是略懂皮毛,輕功并不怎樣好。
夜幕青若是想派人除掉自己,不會派出這樣草包的人出馬。
那人應當就在這霓裳館裏,與自己有什麽恩怨。
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府裏守衛森嚴,扮鬼之人若是逃出霓裳館,就不怕被人發現行藏?
有沒有這樣的可能,扮鬼之人得逞之後,并未逃離,而是立即返回了霓裳館?
簡單計算一下時間,他不會飛檐走壁,若是繞過這院牆,從院門進入,直奔廚房下毒。時間上應當不允許他換掉衣服,重新梳理發髻。而當時正是衆人蜂擁而出的時候,他一身白衣,披頭散發的裝扮未免太紮眼,這若是被人看到行跡,可就徹底露餡了。
所以,還有第二種可能——有捷徑,還有內應。
花千樹左右掃望一眼,鸾影的院子是與吟風和晴雨前後相鄰,攀牆入院并非難事,不過吟風手底下有功夫,除非,此人乃是吟風指使,否則,他絕對不會繞道吟風的院子,自找麻煩。
她又走到晴雨的院牆跟前,前後逡巡,仔細查看,幸運地在牆頭的碎瓷片上面,發現了一縷被挂扯的絲線!
顏色極淺,有點發青,卻并非是純白的色澤。而且看質地,還是絲織品。
這個府裏,能穿絲織品的人不多。莫非那女鬼一身白衣之下,罩着的,是一件青白色絲緞裏衣?
可不可以由此推測,這“女鬼”極有可能,是驚吓了鸾影之後,翻牆而出,然後攀牆翻入晴雨的院子,換掉身上的衣服,混入看熱鬧的人群裏,或者就近潛入廚房下毒!
牆根之下,再無線索。
那麽,問題也就來了,他為什麽唯獨選中了鸾影下手?
又為什麽選擇晴雨的院子作為逃生之用,他就不怕被晴雨發現自己的行蹤嗎?
還是說,這人就是晴雨院子裏的?
總共也不過是三個人,晴雨,寥寥,還有一個粗使丫頭。
出事的時候,晴雨是先自己一步趕至鸾影的院子,但是并不能排除她勾結或者指使別人下毒的可能。
哪裏能是突破點呢?
畢竟只有自己的猜測沒有用,沒有證據和說服力。
還有就是,對方想要調虎離山方法很多,為什麽非要裝神弄鬼,這樣大費周折?
她又為什麽單單針對自己?自己在夜放與老太妃跟前又不得寵,完全可以排除争寵的可能。就因為以前的幾句口角,便這樣睚眦必報?
花千樹翻來覆去地想,思索其中的各種可能性。
第二天晚上大家夥坐到一起,便聊起了花千樹送給她們的香胰子。
最先開口提起的是鳳檀,她向着花千樹道了謝,一直誇贊那香胰子極是好用,用它洗了手臉,覺得神清氣爽,滑不留手。
吟風這次對着花千樹說話也客氣了:“用來洗帕子還湊合,洗得蠻幹淨,晾曬幹了之後,香氣還在,免了香薰的麻煩。”
挽雲譏諷道:“丫頭跟我說,這玩意兒用來洗衣裳的确不錯,拿來洗臉,我反正不敢。”
衆人七嘴八舌,花千樹只笑而不語,看似并未放在心上。
她今天晚上講的故事是《西游》話本裏,唐僧師徒路過盤絲嶺,火燒盤絲洞,與那七個蜘蛛精的段子。
她講到那蜘蛛精挽袖提裙,跑去廚房裏給化緣的唐僧做齋飯,用人肉裹了面糊進油鍋裏炸,吓得魚丸兒一驚一乍。
衆人全都捂着心口:“晚上的飯都要吐出來了。”
她講起豬八戒見到蜘蛛精在湯水裏洗浴,起了色心,變作一條大鲶魚在幾個蜘蛛精腿間鑽來鑽去,小丫頭們赤紅着臉,婆子則笑着打趣:“男人都是這副德行。”
後來,又講起七只蜘蛛精脫了衣服,從肚臍裏咕嘟嘟地冒出鴨蛋粗細的蜘蛛絲來,衆人都覺得納罕,議論得熱鬧。
晴雨最是喜歡給花千樹挑刺,撇撇嘴:“盡胡扯呢,這肚臍總共多大,怎麽能鑽出鴨蛋那麽粗的絲來?”
手舞足蹈地用手比劃,就聽到“哎呀”一聲驚叫,整個人直條條地跳起來:“什麽東西咬我?”
丢了手裏羅扇,擡起手來掐着手指肚:“疼死我了。”
旁邊丫頭不敢怠慢,從一旁樹枝上取下燈籠,晴雨湊過去看,手指肚已經開始泛紅。
“應該不會是有蛇吧?”一個婆子随口問:“後面園子裏雜草太多了。”
一句話惹得衆人都心驚,左右張望,唯恐自己會成為下一個目标。
小丫頭就在晴雨坐着的杌子附近找,只見一只八腳花爬蟲急匆匆地鑽進一旁磚縫裏去了。
“是蜘蛛!”
小丫頭剛聽完花千樹講的故事,大驚小怪地驚叫:“成了精了,這蜘蛛後背上還背着一點朱砂。”
“紅的?”花千樹立即站起身來,瞟了一眼:“好像是黑寡婦。”
“黑寡婦是什麽?”晴雨疑惑地問。
有婆子代替花千樹做了回答:“黑寡婦就是一種有毒的蜘蛛,被它咬了之後會中毒的!”
晴雨立即大驚失色:“不可能吧?”
“說不準的。”花千樹涼涼地道:“這黑寡婦神出鬼沒的,草叢石縫,不一定就藏在哪個犄角旮旯。”
小丫頭也吃驚,掰了一根樹枝,去磚縫裏找,哪裏還有影子?
花千樹一臉幸災樂禍:“可別說我沒有提醒你啊,趕緊請府裏大夫過來看看,這被黑寡婦咬了可不是小事,萬一毒氣攻心,可能會全身起泡腐爛,或者一命嗚呼了呢。”
“你少危言聳聽!”晴雨頓時有些惱火:“一個小蟲子而已,就能要了命?不過是有一點麻而已。”